这一天,文爸爸从县里干完活回来,正在为了找不到下一个工程发愁。他是个泥瓦工,干活多少全看人家盖房子多少。

    文雪旗递上一碗凉茶,建议到,“爸,趁着空,咱们在西屋废猪圈那里搭个小楼吧?”

    文爸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搭小楼?有病吧你!你爹要是有那钱还出去干活?”

    老文家现在连一间像样的平房都没有,还住着旧式的瓦屋,哪敢奢望过楼房?

    文雪旗耐心的跟他解释,“不让你搭好的,能站住就行。我同学爸爸在编制里工作,人家打听到了,这修路要拆房子,拆了上面给钱,瓦屋、平房、楼房价格不一样,再好的瓦屋也比不上顶破的楼房值钱。”

    文爸爸双眼一亮,“真事假事啊?你可别哄俺!”

    文雪旗,“你不信我,还不相信人家公家的人?”

    文爸爸一寻思,这废猪圈本身就足够大,以它为底接个二层棚子一点都不费事,这事能干。

    他决心试一试,听一次二丫头的劝。

    文爸爸找了一起干活的工友们,工钱给的不多,但是每天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哥几个,俺家这个急用,咱们这两天吃点累,早弄出来,俺先谢谢大家了。”

    老哥几个都是实在人,听了文爸爸这样说纷纷表示没问题,就是有点疑惑。

    “老文哥,俺听说这路就要修到你们村了,你还弄这个棚子做什么?过几天就得拆了。”

    文爸爸叫他们来说是盖棚子,没说假楼房的事情。

    “俺家那鸡不是挺值钱的吗,俺小孩妈妈就想多喂几只,多卖钱。俺给她盖出来棚子,她在家养鸡,多少也挣点钱不是?那修路的也不一定从俺家门口过,俺不能因为这个就不挣钱了。”

    老哥几个一听,那行吧,既然他想盖就盖上吧,反正鸡棚也不需要太好,石头垒出来,搭上木头,就能做一层。况且他这里本身就有个废猪圈,就着这废猪圈盖棚子,省一半的事。

    他们先用破砖头,烂石头修补了废猪圈,确保底层结实;然后用空心砖一层层往上垒,垒出来大半米的石墙,和废猪圈的石墙加在一起,正好两米高。

    等到石墙垒好了,老哥几个就把几根拆屋留下来的老木头垂直放在石墙之上,又在这木头上面搭了一层木板,算是一楼二楼中间那一层墙体。

    接下来又找了四根三米长的木头竖在猪圈的四周,每跟木头上用铁丝扎了薄膜一脚,四根全竖起来的时候,那塑料薄膜正好撑在猪圈的上面,看起来跟个楼顶一样。

    哥几个就着三角扶梯,又把这稍短一点的竹皮子垂直扎在长木头之间,除了正前方的那一面没有扎,左右跟后面都扎上了。

    然后把大片的石棉瓦靠在竹皮子上,做成二层的三面墙。这样一来楼房就基本成型了。

    老哥几个还想给弄点泥呼上,保证安全,文爸爸千恩万谢,没有再劳动他们。他知道大家都吃力,虽然这活简单,但是量大,几天完成太辛苦了,不敢再有多的要求。

    那村里人一个个都来看笑话,嘲笑老文家这房狗屁都不如。连泥都没呼上,上了网子喂鸡都嫌不牢固,西北风一吹就要倒的东西。

    文爸爸被说的心里也有点虚,他们老文家一直都被人看不起,这要是搭了没用,肯定会被笑话死的。他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

    他烦躁的冲着文雪旗发脾气,“你这熊蛋子丫头说的话准不准,别胡乱指挥坑了俺!”

    文雪旗安慰她爸,“你放宽心,由着村里人说去吧,等到上面来人,他们就不笑话咱们了,一个个的比谁眼更红,我敢打保票。”

    没过两天,那上面果然下来人了。村会计殷勤的领着人去各家各户测屋子写尺寸,谁家都要好烟好茶给足了,就怕给自己家写少了。

    这些人各个穿着衬衫西裤,带着细框眼镜,一看就是在单位里工作的。

    他们带着卷尺等专门的工具,几个人负责测量房屋的面积,一个人负责记录数据,还有个小青年,一整天都低着头在那里写写画画,他们没有相机,靠手绘记录下来。

    等到了老文家,这群人一下子就蒙了,这东西是楼房?这也太简陋了吧?一点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可这按照图纸给的标准,这就得按照楼房的价格来。这群人犹豫着,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雪旗笑着给他们倒凉茶喝,“同志们,你们在外面工作还真是辛苦啊,要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不说,啥事还都得按照图纸规定的来,这要有一点不合适,上面就得怪罪追责,报告写好多张,干份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那群人瞬间心里通亮,他们就是一干活的,按照标准来最好,免得以后出了事情要负责。这给人家的补贴,少点多点的没事,自己的饭碗才是最重要的。再加上文爸爸在旁边殷勤的递烟……

    于是老文家几天赶出来的破烂棚子就给写成了楼房,不过是按最次的那一档给的价,标价给到一百六一平方。

    这破棚子上下两层加起来,足有两百个平方,按照这单价,一下子就值了三万两千多块。老文家夫妻俩甚至为此蒙圈了一下午。

    三万两千多块钱,过十年日子都攒不下这钱啊!只用零头就够一个大闺女的过红钱了,他们豪豪不愁说媳妇了,老文家发财了啊!

    文雪旗也高兴,她成了拆二代不说,最重要的是家里没那么穷了,在这个势利的村子里,他们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在一水村,钱就是底气跟实力。没钱你连饭都吃不饱,孩子都养不起,被人打了都不敢还手,生怕赔不起医药费,你有个屁的尊严和自尊。

    当天晚上,文爸爸杀了只俊俏的小公鸡,又去小卖部打了一桶好酒;文妈妈则包了鸡蛋虾皮的饺子,炒了青豆辣椒,煮了咸鸭蛋。

    一家子围着小方桌开心的庆祝,菜比年三十要丰盛,心情也比过年的时候还要高兴。

    借着高兴劲儿,文爸爸直接宣布,“俺搁外面干活看出来了,有学问的人到哪里人家都能高看一眼,丫头都得上学。丫头上完学,当老师当医生的多的是,还有的能当大官。二丫头,你给俺好好上学,到明儿考大学,过好日子。

    不过咱得先说开,俺花钱供着你搁外面上学,你不能对不起俺的付出,跟人家学着搞对象,你要做了丑事,就别上了,一心不可二用。”

    文妈妈这次也没再跳出来阻止这件事情,她为着那笔巨款而合不拢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二丫头是个有能耐的孩子。

    她高兴地给文雪旗加了一块瘦肉,十几年来第一次疼她,“二丫头,吃块鸡肉,补充营养,聪明,上学用。”

    文雪旗夹起这块鸡肉,刚刚放到嘴里,突然觉得胃部不适,剧烈的恶心感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她起身跑到厕所,对着粪堆吐了个昏天黑地。

    家里终于不再阻止她上学了,对她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但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今晚的胃部更是一阵一阵的抽搐。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上天在惩罚她利用拆迁补贴规定,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

    她重新返回餐桌,对着其他家人宣布,“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你们放心吧!”

    文爸爸听了特别高兴,“好丫头,有志气!来,吃肉,明天俺送你去上学去!”

    第二天,文爸爸用鸡皮袋子装了被褥和凉席,又用另一个袋子装了新买的水壶、饭缸子和搪瓷脸盆,还带上了文妈妈给烙的白面油饼,高高兴地坐上了徐老三的拖拉机。

    文雪旗的包里除了衣服鞋子就是护肤品和治疗各种痘痘的罐头,装了满满两大包,徐老三都吓着了。这上学跟搬家似的。

    拖拉机在路上缓慢行驶,虽然太阳很晒,但是风也很舒服,所以并不觉得热。

    在车上闲着无聊,文爸爸好奇的问他闺女,“俺听说你大舅家的小闺女干了丑事,是你在中间捣的鬼?”

    文雪旗连忙摇头,“爸,你听她胡扯,她是做了丑事没脸见人了,就想往别人身上推,把自己给撇清了,我有多大能耐啊,能在这事上搞鬼?”

    文爸爸点点头,“俺就知道!徐老大一家子都不是个人玩意儿,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以后可是要考大学的,咱是天之骄子,哪能让他家给赖上丢了份?以后别理他们家,最好别来往,断亲了干净!”

    文雪旗笑嘻嘻的怂恿她爸,“这事得看我妈啊!你以后别跟她吵架了,多说说你对她的好,说说我大舅对她的不好。我妈耳根子软,你说上几遍,她就不稀罕跟那边亲近了,到时候断亲还不简单?”

    文爸爸与文雪旗相视一眼,嘻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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