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们叫来的是老爸,他默默听着班主任和级主任的诉说。傻哥的父母也来了,向学校领导连番道歉后,扭着儿子的耳朵带出去。

    小雅得以回到教室上课,而“主犯”就留下,要求保证日后不带陌生人入学校,也不能带东西回来卖。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老爸黑着脸,目光能杀人,只好坐在离他三米远的后座上。小雅和她母亲也坐上同一趟车。

    公交起动,走在回村的山路上,小雅的母亲突然走到后座说:“凯明,听好了,以后不要和小雅玩。她还小,我不想她学坏。”

    以前只知道人有大小之分,从她的口中知道,人还能分好坏,女儿的小玩伴已成了她眼中的坏孩子。

    在村口下车,默默跟在老爸背后,他一直不对儿子说话,连村民路过打招呼,他也不理采。

    一进院子,他再也沉不住气,随手捡起一根木柴,向儿子挥去,啪,打在大腿外侧,漆盖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咬着牙站起来,转身向外跑,他追过来,木柴来回地扫,但打不中儿子那快速交替的双脚,追到田边,看见落后十米远,就喘着粗气停下,木柴远远甩入田里,压倒一小片稻苗。

    见他的背影走远,儿子蹲在田边,抽起短裤,大脚上一块青瘀,中央位置呈暗红色,皮肤被粗糙的树皮刮损。

    好在没有流血,刚才跑得那样快,应该没事吧?

    蹲了一会,汗干了,起身一霎,大脚猛抽一下,噢,痛死了。青瘀的地方肿得不行,连脚也伸不直,一拐一拐走到树荫坐下。

    身体一凉,才感觉那一击的威力,要是当时没跑或者摔倒,估计要在床上躺上一头半个月。

    风吹过来,稻田沙沙响,心凉凉的,坐在树下一直到日落,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田基上,她皱着眉走过来,蹲在儿子前面。

    “你又惹事了。”她的指尖轻戳一下儿子的脑袋。

    少不免的责备,但她会在旁边坐下,等儿子讲述事情经过,当听草蜢与小棍糖之间来回买卖时,她一笑,拨顺儿子头上的乱发说:“明仔,你长大后一定要找与钱打交道的工作,保准会有出息的。”

    后来进入金融行业,其中少不了她的提点。可她没等到儿子大学毕业,就因为癌症去世了。

    “天要黑了,回家去吧。”

    她走在前头,儿子一直走得很慢,以为是担心回家被骂,回头催促时,看见儿子走路的姿势别扭,蹲下来,掀开短裤一瞧,眉头皱起。她没说话,背起儿子往回走。

    路走到一半,她问:“明仔,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这里的山风太冷,夕阳早早就隐在高山之下,讨厌的村长,还有那些围在村口榕树下一边打牌一边大声嚷嚷的男人。

    母亲没有再问,直到多年之后,时常会想起那个傍晚,晚霞特别红,树影在摇摆,母亲背着儿子走在田间。

    也许是第一次作出这种选择,又或者趴在久违的母亲后背上,那一刻突然感觉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第二天放学,刚进家门就看到地上全是杯子,铁罐,水壶等等物件,老爸匆匆走过来,赶忙让开一道,他出了院子,估计过家喝酒去了。

    老妈背着门口,面朝挂历,擦着眼角的什么,猜是泪。她听到脚步声,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面对儿子,地上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存在。

    晚上一个人呆在房里,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老爸红着脸回来,一定喝了不少酒,换作往常老妈骂他,根本不敢吭声,也就是这一言一语之间,得知昨天他在外面输了钱,又被叫去学校,联想到打在脚上那一棍,原来世间的事情并不总是一对一地发生,其中还夹杂着别的因数,可能这些因数与结果没半点关系。

    儿子犯错=儿子挨打,结果大腿青瘀

    打牌输钱x儿子挨打,结果大腿青瘀

    也许下雨引发一场毒打,阳光太猛烈引发毒打,这也成为可能,但每次遭打的人只有你一个,再笨人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恨透了他,恨透了村子,当听到老妈说要带着儿子离开时,希望她说的是实话。

    早上六点,太阳只是山间的露白,拂面的风带着清凉,村口只有老榕树立在那,一个人上学还真不习惯。

    傻哥和小雅有两天没见着,大概是家里管得严。

    绕过榕树,却在背后看见两张笑脸。

    “傻哥,小雅。”

    两人蹦蹦跳跳跑过来,还好小玩伴之间的友谊比较铁。傻哥手上是红印斑斑的,偷偷上学的事被发现,没少挨父母揍吧,他一个人站在榕树下,目送两个小伙伴上学的背影。

    课间时,小胖找上门,他的织草蜢放在背包里被课本压坏了,想花十五元再买一只,这可是一庄美事,但前天在老师和学校领导面前保证过,不再在同学之间卖东西,虽然这可以偷偷进行,可身为男孩子,答应过的事怎能反悔。

    胖子老在纠缠,还说可以带人进他爸的矿场玩,那里有新奇有趣的东西。最后没办法,答应免费送他一个,这应该不构成触犯学校纪律吧。

    按照约定,放学在学校门口等他,公交车快要走了,胖子还没出现。

    “凯明,一起回家吧?”小雅出现在身后,背着小书包,手指向公交车。

    “小雅......你先回吧,要是被你妈看见咱们一起放学,肯定要挨骂。”

    她目光一沉,缓步走上车,在玻璃窗里挥手。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公交车在视线中远去。

    肩膀被人从后一拍,“发什么呆呢?”回过头,胖子站在身后。

    “车都走了,你就不能走快两步吗?肥人就是慢吞。”

    “嘿,你急什么?车正来着。”他抱起双手,头歪向一边,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慢悠悠停在路边,引擎罩上竖立着一个三芒星标志,进气口是一间屋子的形状,闪亮的银色隔栅。

    车上走下一个戴白手套的大伯,胖子叫他“李伯”,他点点头,拉开后座车门。

    “你亲戚吗?”乱坐陌生人的车,搞不好被拐。

    胖子斜一眼跟在身后的同学,“我司机。”

    低头坐进轿车,座椅软绵绵的,表面是一层滑手的黑牛皮,即使街上的行人在窗外快速掠过,轿车依然平稳,比公交车强多了。

    “小少爷,直接回家还是......”

    大伯还没问完,胖子就说:“去矿场找我爸。”

    “好的。”

    轿车离开市区,迎面驶来三辆积满灰尘的大卡车,排尾管吐出浓浓黑烟,在一条坑洼的泥路上咆哮着向前。

    胖子指着车斗上满满的黑色石头说:“我家就是挖这种石块。”

    他管这种石头叫花岗岩,在建筑和装修中经常会用到的石料。听他说这样一车石切开,能卖近万元。在九十年代,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远远就看见一座通体黑色的山丘,轿车绕着山脚行驶,矿场就处在山背上,采石车在一级一级的台阶上来回,几乎掏空半座山。

    胖子一下车就跑向工地现场,停在一个腋下夹着皮包的男人面前,男人蹲下来笑着摸他的头。胖子宣称要到后山捉草蜢,就带着同学跑开了。

    如果他所说的有趣东西是指捉草蜢,无疑会让人失望,草蜢在山村里随处可见,绿色的,灰色的,要多肥有多肥,只有城里那些孤陋寡闻的小孩才会觉得新奇。

    后山有一片平坦的青草地,开满小花,胖子在前面引路,好几只草蜢在脚下跳过,他瞧都不瞧一眼。

    “我们要去哪里?”

    他指着长满草的山洞说,“到了,就是那里。”

    停在洞口,往里面张望,地上,洞壁长满湿湿的苔藓,里面很暗,肉眼无法看见尽头。

    胖子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两把电筒,“这以前是一个矿洞,因为挖到地下水,不得不荒废。”

    “里面有什么?”

    他将一把电筒递过来,“奇怪的小动物,保管你没见过。”

    “呵,我住在山村里,有什么没见过,山上每一种动物我都能叫出名字。”

    “这些不一样。”他说着,打开手电向洞里走。

    “胖子,等等。”

    “快跟上,我进过去多回,里面很安全。”

    山洞一路向下延伸,也不知走了多少米,洞口变得狭窄,大型机器掏到这里就结束了。胖子爬入一个只能容纳小孩的窄洞,洞口全是泥巴,这一钻,衣服肯定要遭殃,“别愣着,快进来。”

    钻过两三米狭窄的地方,山洞又重新变得开阔,这里没有草没有光,地上天是光滑的石头,一滴水落在脖子上,全身一颤,手电往上照,又长又尖的钟乳石正滴着水。

    抬头张望之时,看到有东西在洞穴顶上暗暗发光,为了确定这不是灯光反应,两人关掉手电。灯一灭,那东西更明亮了,密密麻麻地蔓延开,仿如夜空中的繁星。

    “它们......是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

    9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