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春末夏初,四娘正在自家门口浆洗衣物,不经意之间,恍惚看见石桥上有一个人摇摇欲坠,连忙召唤着自家的汉子过来看看。张六艺本就是马快出身,负责周边州县的驿马快讯和日常的书信往来。他的眼色和脚力异常的迅猛,看着不对劲,马上来到桥上一把拉住这个年纪看似不小的青年人。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只见那人支支吾吾地满脸羞愤的样子,不知所以。张六艺看着不对付,马上将此人让进屋里。连忙端上一壶水沏上一杯花红叶儿茶,让他安静一下。忙活了半晌,这才休停下来。再次问他:您,这是怎么了?有多大点难事,至于这样吗?

    “唉……!”的一声长叹之后,那个年轻人便自言自语的道:“我是榆林的一个秀才,考了几次举均未考上,今次考举全村老少和未过门媳妇儿攒下来所有的费用供我考举时来打点上下,可这世道太过黑暗。那点钱财连让人家抬眼皮的机会都没有,依旧吞没了没有消息,到头来还是落了榜!哎……!这!这怎么办!真没脸回去了……”。“原来是这样,”六艺说道连忙赶紧地宽慰着他。一连几日一直住在张六艺的家里,他时而帮着六哥、四嫂忙忙家务,时而带着孩童一起玩耍,就这样私下里混得熟了也不拘谨了,把那回乡的事渐渐淡忘了。六艺看待他在此地相处安好,便试着问了一句,先生可喜欢这里?只见他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说,还行!又过了几日六艺便和他认真的聊了聊天,问了问今后的打算。只见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毫无目的的四下张望着。又过了一旬的时光,张六艺忙完公干回家,午晌饭后拉着这位先生在自家屋院内坐下聊天说道。今天上午,我忙完公干对老爷说我们这里差一位教书先生,我家里刚好住着一位,能否在街上开一家私塾?县老爷说:开一间私塾,没问题,就是费用有点困难。连忙让我回来问问你,你有什么想法?那人定了定神说道:管口饭吃,能解决温饱就行了。六艺见他应了下来,忙说得了,我与乡邻再把持把持,争取年秋开张。只见那人一拱手,说到见笑了。

    入夏,忙活了一阵子之后,张六艺开始拾到着私塾的事情。 县里的和乡邻们都很支持,于是很快就在街上挪出了一间房子。新生的费用就是读书童子的家里大伙儿凑一下,权当是学费和伙食一并拿下。现在就差取个好名字和开张了,于是大伙儿公推,由张六艺推荐落地的秀才给县老爷,由县里和先生一起决定如何起私塾的名字和如何开张等事宜。小暑季节,张六艺当职无事时,便拉着落第的秀才来到县衙门和县老爷商量私塾的事儿。一进县衙内府,六艺看着县老爷、师爷、驿门管事一干人等的俱在,于是向大家介绍了自家的这位先生。“这是何先生,这是我们县太爷、师爷、管事儿……”大家相互一一见礼之后,何先生自我介绍了一番。“小生何炯,戏名奈何。平日里可直呼何先生便行了!”于是潸然一笑。县太爷范二江,师爷公叔仁,驿门管事张大彪等等一一见礼。相互寒暄之后,大家商议着给私塾取个名字。商议来商议去觉得取“知日”二字比较好一点,学童求学求的是智慧,这两字合起来便是一个智字。一名两字,取意甚好。又靠着大学里的名章: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出自汤之《盘铭》之义,取义也好,取形甚妙。于是定下私塾的名字叫知日书院,费用由乡邻们自出,若平日无事,县太爷、管事、师爷皆可巡视讲学。私塾开张的日子定在处暑后的中元节,刚好去了燥热,也避了阴秽。

    中元节刚过,知日书院就开张了,学童们跟着自家长者一一到来。何先生询问了名字之后,才知道大伙儿都是乳名,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号,于是决定还是给每个孩子都要取个名号好一点。第一个当然是小六子了,何先生从平常的观察到如今的正式授课,发现这个小孩长相奇特,大眉大眼,做事情中肯稳重颇有大家风范。“小六子,你姓张,取名为秉忠,小名儿小六子,号敬轩;敬轩乃取敬仰和依靠之意,甚好!甚好!”何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脑袋,当下的一帮孩童跟着先生一起叫道:敬轩!敬轩,甚好甚好。哈哈,哈哈!哄堂大笑之后,何先生一领并取众人的姓名,随后的便是教学之乎者也,咿咿呀呀的!

    (注:张秉忠字敬轩,自号八大王,其貌异伟,黄须髯口,绰号黄虎,后因朝廷招抚,改名不改志,其名曰张献忠,以安天下。)

    没过几日,私塾里又来了一个学童,名叫秦良玉。他端得生的好看,虽然是个小公子,但是皮薄肉嫩,吹弹可破,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能说会道。据说是县里师爷的远房亲戚,也不知道怎得,大家对他自然的敬而远之,唯独秉忠小六子能对他卿卿我我咿咿呀呀。慢慢的,这个白嫩的小子对小六子也是熟捻的很。若有闲暇之时,也经常到小六子家串串门。他人不知道秦良玉的来由,可师爷公叔仁却是一清二楚,他可不是自家的某个亲戚;而是县太爷的一个表亲,据说他爹好像是某个地方总兵大人。事实上,秦良玉的父亲是四川总兵秦大勇、母亲左娇娘那都是当时显赫一时的人物。本县县令范二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的莫须有的关系,捐钱募官再拉上这个四川总兵秦大勇作为表字连襟,这才当上了陕西定边县的知县。这范老太爷本事不咋地,还算宽和仁厚。只因家底宽厚,所以不怎么爱贪财;只是在办案能力上差了点,有了师爷公叔仁的帮忙,显得格外能干,所以越发受到秦大用的看重和青眼。

    虽然在平日里显得有点扭扭捏捏,但秦良玉还是很快的融入到这帮学童里去,必尽都是同龄之人。孩子们除了上塾以外,依旧是聚在一起玩耍。私塾里多了几个生疏的人,玩儿的花样也就慢慢多了起来。因为秦良玉脸皮薄爱脸红,又不大爱搭腔说话,所以大家在玩儿起帝王将相时总是把他这个假小子安排在皇后的位置上。在坐宫这一段戏里,总陪着小六子一起坐着。这个假小子只有傻不愣登的笑呵呵的坐在那儿,也不搭话,随他们去取笑吧!反正就是片刻光景,待会又得跟六哥回去撮一顿晚饭。四娘别的饭菜做得不咋地,豉汁江花鱼和焖枣莲做的比府上的亲兵厨子还厉害,就是在这条街坊上也堪称一绝。

    几近年关,私塾的何先生想用考知考学来检验学童们学习的效果。大伙儿这几天很是用功,也都有些紧紧张张。因为这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有的孩童竟然以更换清油灯蕊为标准,看谁用的灯蕊的多寡来判定他用功的深浅。何先生听闻,总是微微一笑,实际上今年的考核很简单,就是对联。对子对着字体工整、音调一致就可以了,若是能写将出来那更是不错的。毕竟还是刚刚蒙童在学,知书礼义那得放在以后去了。到了腊月,挑个吉利的日子测试,那就定在腊八这一天开始考核。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更难的是十四对,学童们答的都很工整。但是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这让何先生心里有一点点着凉,前思后量了半天,决定再出一题难点的。看了一看这一围学童之中有没有可造之材,于是言道:枣得枣,枣道枣落,这一联是谐音对又是扣字对;何先生捻着系咯胡须等待着后面会有的答案。哪知道过了半晌,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对出。何先生内心拔凉,依旧不死心的问道,有谁可以对出?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答,于是先生有点着急了,点着名问道:敬轩,你会对吗?小六子扑楞一下站了起来,学着先生,摇着脑袋说着:挽长腕,绾边纨上。秉忠的语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何奈何猛的一拍桌子说道:好,今年的头名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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