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来到自己房中,脱去外袍,合衣而卧,在榻上辗转良久,却始终无法入眠,眼前不时浮现出莫瑶方才脸上的金碧之色,脑中充满疑问,想要剖析清楚,却又抓不住半点头绪。如此直至丑时方才沉沉睡去,睡梦之中,只见莫瑶身处一片苍翠林间,周身大放光明,金光到处,林木尽燃,明黄的火焰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叶澜见状大惊,生恐莫瑶被火焰伤到,想要以玄冰离火扇化出冰雨灭火,可他连番运使真元,却觉气海中空空如也,不但寻不到玄冰离火扇的踪迹,便是自己的一身真元也半点不听使唤。他心下焦急,耳边忽地响起一声清脆鸣叫,叫声清越,震人心神。叶澜抬眼看时,只见莫瑶已全然被火焰吞没,瞧不见她半分踪影。叶澜大急,正欲空手冲上,忽见火焰向上一冲,蓦地从中分开,有一只金色凤凰从火焰中猛冲出来。

    叶澜认定这凤凰是莫瑶所化,大叫道:“阿瑶,阿瑶!”那凤凰似听到了他的叫声,低下头来,与他双目对视。只见那凤凰目染赤焰,精光摄人,然火焰神处,却是一对碧水双瞳。

    叶澜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凤凰见他后退,又仰天鸣叫一声,不再理会叶澜,双翅一展,扇出两道火焰龙卷,转眼消失于青云之上。

    叶澜见莫瑶化凤而去,忙欲纵身飞起,要去追赶,可说也奇怪,他一身法力竟不知去往何处,居然连飞也飞不起来了。他心如火焚,在地上疾速奔跑,仰头向着天空大叫:“阿瑶,你别走,你别走!”

    正叫嚷间,忽听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大清早的,这般大呼小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别走,你让我别往哪里走?快开门!”声音清脆悦耳,略带几分娇嗔薄怒,说话者正是莫瑶。

    叶澜一怔,睁开眼来,只见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而至,略有几分暖意,原来已是清晨。

    他挠了挠头,喃喃道:“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忽听门外传来砰砰声响,莫瑶的声音透过房门直传过来:“还在做梦?快起来练功了!你再不开门,这门可就要让我敲破了。”

    叶澜这才确信莫瑶真的便在外面敲门,想起自己的梦话被他听去,不由大羞,急忙跳下床来,披上外袍,闪身来到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

    厅门打开,绝世容光映入眼帘,叶澜心神一阵恍惚,虽知方才只是一场幻梦,可那梦如此真实,竟让人分不清此时所处是真是幻,是梦是醒。叶澜定一定神,凝目朝莫瑶眼瞳中瞧去,要看一看她双瞳是何等颜色,只见她双目澄澈,转盼流光,略无一丝碧绿颜色。

    莫瑶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身子一动不动,便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由眉头一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说道:“喂!你醒了没有,不会还在梦游吧?”

    叶澜听她发问,回过神来,对她赧然一笑,说道:“我梦见你周身浴火,然后化成一只金凤飞走了,因此才大声喊你别走,没想到却把你给吵醒了。”

    莫瑶秀眉一挑,笑道:“我化身成凤凰了么?小女子可没有那等尊贵身份。凤凰虽是妖族,但因太古时妖祖身属凤族,是以凤族便算是妖门中的皇族,身份尊贵无比,与天下其余万妖有别。凤族繁衍稀少,极少现于人世,加之凤族自恃身份,不屑于在人间为恶,因此凡俗中人不但不视凤凰为妖类,而将其奉为祥瑞。我父母皆是凡俗中人,我们小门小户人家,哪里飞得出金凤凰来?”

    叶澜听她这般说,摇头道:“凤凰再怎么尊贵,又怎能与你相比?只是为什么会梦见你化身凤凰,我却说不明白了。”

    莫瑶道:“梦为虚幻,从空而来,向空而去,无所来亦无所往,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讲?”

    叶萧萧的夫君周盛鸣本为佛门弟子,后来遇到叶萧萧,看破红尘,蓄发还俗,与叶萧萧结为神仙眷侣。他人虽还俗,但往日所学仍在,平日里与叶澜言谈之中,所言往往颇具禅理,叶澜听莫瑶这几句话隐含佛理,想起周盛鸣往日所说,便点头道“何止梦是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梦幻泡影,缘生缘灭,色身无常。”

    莫瑶一怔,侧头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不由失笑道:“想不到叶公子还深具慧根,大有佛缘,我太虚门近于道家,一向与佛门无涉,但咱们与大宁寺毕竟同属北疆正道十二大派,好歹算是有些同宗香火,此地离大宁寺已不算太远,公子既然智珠在握,不恋红尘,不如就近去大宁寺当和尚去吧。”

    叶澜听了,连连摆手,急道:“我哪里有什么佛缘慧根,这些话是我听家中长辈说的,说这话的人都已经还俗娶了我六姑,我只不过是跟他学几句舌,这佛缘却是淡得很。我这人心恋红尘,六根不净,和尚是做不来的……”说到此处,他深深看了莫瑶一眼,又斩钉截铁地接着道:“打死也不做和尚!”

    莫瑶瞧他神情,猜出他的心意,脸颊不由红了,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道:“好了好了,瞧把你吓的,你不愿意去当和尚,难道谁还能把你剃成秃驴不成?你这人一大清早便大呼小叫,既然已经把人吵醒了,咱们便接着练功吧。”

    叶澜点头称是,两人叫来小二,叫他准备些早点送到房中,二人与苏婉一起吃过早餐,苏婉说自己左右无事,想到小城中独自游玩半日,叫两人安心在客栈中练功。苏婉已是腾云境的修为,在这几无修士的小城之中,自己出去游玩自是无甚凶险,莫瑶叮嘱她几句,叫她莫要贪玩,记得及时回来,也就由她去了。

    两人这般运功三日,终于将两面宝镜分别炼入体内。这三日之中,两人功力均大有增长,

    那双生宝鉴初时可将两人注入的功力凭空增长数倍,但随着两人与宝镜感应加强,那镜子反哺而回的真元反而逐渐减弱,到两人将宝镜完全炼化之时,两人的真元从宝镜中一进一出,只不过略有增长而已。

    叶澜见以这双生宝鉴练功妙用大有减弱,不禁微感失望,对莫瑶道:“我只当这镜子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器,原来只能使真元略有增长,只不知为何刚开始功效竟那般强。若是它能一直将注入的真元数倍而返,那便好了,咱们只需再以之练功月余,便能轻轻松松挑了紫烟阁了。”

    莫瑶微一摇头,笑道:“你这话说得未必太过贪心。能使真元略有增长已算是极为了不起的神器,日积月累之下,对修行亦大有助益。若是它真能始终将真元凭空增长数倍,那便算是水无源而流,木无根而长,你且想想,天下怎会有这等便宜事?除非这镜中本身便存有无穷无尽的灵气,便如你那风火琉璃球一般。但我瞧这镜中并无这等机关。至于为什么刚开始这镜子功效更强一些,想是前人在镜中留有残余真元,叫咱们两个占了个现成便宜。”

    叶澜听她如此说,心中便觉释然。接下来三日,莫瑶又加紧运功,将那冷月葬花魂也祭炼入体。而后两人飞入深山之中,寻荒山野岭试了试两件法宝的威力,当真是变幻莫测,妙用无穷。两人试过法宝,信心大增,虽仍不敢言必胜,但都觉至少有七成把握。两人恨紫烟阁入骨,先前全无胜算之时尚想前去决一死战,此时赢面大于输面,自然更无畏战之理。

    两人回到小城之中,饱饱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要起身前去伏魔。苏婉知此行凶险,不免有些害怕,不愿再如往常一般留下来干等,想与二人一同前往。莫瑶心想二蛋修为不弱,有它在一旁照料,当可保苏婉安全无虞。但二蛋这厮听两人要它同去,却死活不肯答应,不管叶澜给多少晶币,它总是不依,还一个劲的对叶澜冷嘲热讽,说两个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愿意去以卵击石那便自己去送死好了,恕你二蛋爷我不能奉陪。

    二蛋既然不肯去,两人自然也不能把这头大犀牛硬牵了去。莫瑶无法,只得仍让苏婉在客栈中静候。苏婉心中不安,却也知自己若硬要跟去,徒缚二人手脚,当下只得眼泪汪汪的与两人道别,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于群山之间。

    两人之前由郭广泉引着寻到了紫烟阁山门,但太虚山脉雄峰无数,两人自也不能单凭记忆便在千千万万的山峰之中寻到那处山谷。好在修士都随身带有天地罗盘,这罗盘虽非法宝,却也不是凡物,但凡此罗盘到过之处,修士便可凭罗盘指引归回原地。两人离了小城,叶澜取出天地罗盘,伸指一点, 罗盘中便浮出一片湖光山色,接着漫天虚影一晃,化为小小一点暗影,疾向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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