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镇不过百余里方圆,镇上除了官府,便以黑蛟帮的宅邸最是雄伟,叶澜向镇民略一打听,便寻到了黑蛟帮的所在。此时正是凌霄花谢之时,镇上往来游客如织,空中亦满是不远万里前来赏景的修士。叶澜心中虽然怒极,却也知白天行事多有不便,只得强忍怒气,寻了一处客栈暂且歇息。直等到月上中天,听街上更夫将铜锣打了三下,才起身离了客栈,径自来到黑蛟帮大门之外。

    当下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黑蛟帮朱红大门紧闭,门内隐隐透出几缕烛光,随风摇曳。叶澜孤立门外,静静出了一会儿神,接着伸出左手,食中两指搭在自己右腕之上,轻轻一抹,低声自言自语道:“替天行道么?”

    说罢,猛地抬起头来,一步跨到大门之前,右足直踢而出。那大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儿向后飞出,沿路带起一道狂飙,吹得沙飞石走,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那大门撞入院内屋宇之中,将一座大厅撞塌,留下一地瓦砾。

    院中守夜帮众陡然见此变故,一时都惊得呆了,待他们回过神来,见院外一个青年公子双拳紧握,满脸怒气的缓步走了进来,不由得都是又惊又怒。众黑蛟帮弟子本来见了敌人破门而入的气势,心底都大有惧意,待看清来者不过孤身一人,胆子便壮了几分,齐齐抽出兵刃,指着叶澜大叫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咱们黑蛟帮来撒野,兄弟们,咱们一起把这臭小子给剁了!”

    叶澜伸手一招,隔空从一名帮众手中夺过一柄单刀,那持刀帮众一惊,想要扑上抢回兵刃,忽觉眼前刀光一闪,似有一道匹炼横空而过,接着右腕一凉,低头看时,只见右手齐腕而断,鲜血如泉水般涌将出来。

    那人大骇,想要开口呼痛,嘴只张到一半,却听得身边呼痛之声四起,转头看时,只见院中十余名同伴人人脸色大变,每个人的右手都已被人斩断,耳听得叮当之声不绝,此时各人手持兵刃的右手才掉落于地,刀剑撞在石板之上,发出叮当声响。

    叶澜瞬息之间连出十余刀,将院中之人的右手尽数斩落,接着抛下单刀,双掌一翻,运起两团火光,向左右横挥而过。只听得惨呼之声此起彼伏,院中火光大作,十余名帮众变作十余个火人,在场中蹦跳不休。

    以仙术大肆屠戮不会道法的凡人,向为正道所忌,叶澜生平与人过招,莫说是对凡人,便是对妖魔一流亦从未下过如此辣手,可他胸中怒气郁积,恨意直如火山喷发一般,直上九霄,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害死秦家面馆三口,老子就让你整个黑蛟帮给秦老板一家偿命!”

    叶澜已是凝心境顶尖的修为,体内金丹杂质尽去,浑圆无暇,金丹上生出的三昧真火威力绝伦,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加之他熟习玄天无极功,丹火之威更远胜同境界修士,这十余名黑蛟帮帮众皆是凡人,虽有几个武功不弱,但肉眼凡胎,怎抵得住这纯阳丹火?十余个火人只蹦跳数下便被烧毙,火焰由外而内,片刻之间,便将众人烧得骨肉成灰,经夜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澜余怒不息,见这十余名帮众毙命之后,却无旁人从各处房舍中冲出,想是见了自己的狠辣手段,吓得不敢露面。他双目圆睁,大吼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想躲?你们躲得了么!”说着双臂一张,两道掌力分朝左右屋宇击去。左首处楼阁受了他这一掌,轰隆一声塌了下来,激得烟尘四起。右首楼阁却是丝毫无损,只檐角风铃疾晃数下,发出悦耳声响。

    叶澜心头一凛,身形一闪,向左横飞数丈,双掌交错,守住门户,凝目向右看去,只见一白袍男子安坐于小楼顶上,一腿平伸,一腿屈立,手执一壶,正在仰头饮酒,模样甚是闲适。

    叶澜左掌布满罡气,右手一挥,祭出了玄冰离火扇,用扇子指着那白衣人道:“阁下是天行教的人?”

    那白衣人并不理会叶澜,脑袋越仰越高,喉头不住滚动,将一壶酒喝得涓滴不存,接着一扬手,把酒壶远远抛开,低头瞟了叶澜两眼,忽然双掌相击,连拍数下,赞道:“小兄弟好手段,瞧不出你面相斯斯文文的,下手却这般干脆,叫人看得好生爽利。只是,兄台如此以仙法屠戮凡人,怕是已坏了咱们正道的规矩吧?”

    叶澜怒哼一声,冷冷地道:“正道?打家劫舍的正道么?”

    那白衣人懒洋洋地站起身,凌空缓步而前,空中并无梯级,他却仍如脚踏石阶一般一阶一阶拾级而下,一边走,一边朗声笑道:“我天行教位列北疆正道十二大宗,若咱们还算不上是正道,那天下还有几家敢自称正道门派?”

    叶澜眉头紧皱,一字一顿地道:“不过为几两银子,便残杀人家一门三口,这等行径,比之妖魔一流犹有过之,你们居然还有脸自称正道?”

    那白衣人负手而立,淡淡笑道:“屠戮凡俗向为我天行教教规所禁,我没有仁兄这般大胆,敢以三昧真火大肆杀戮凡人,那姓秦的一家三口可不是我杀的。”

    叶澜怒道:“黑蛟帮米粒之珠,若不是仗着有你们天行教撑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因小故虐杀秦家满门?”

    那白衣人摇头笑道:“没咱们撑腰他们便不敢么?你这么说,也太小看凡世的流氓了。”

    叶澜握紧乌木扇,在左掌上重重一拍,大声道:“少废话!大丈夫敢做敢当,我只问你一句,秦家面馆这件案子,是不是你们天行教指使的?”

    那白衣人眉头一挑,满不在乎地道:“没错,是我亲自下的令,你待怎样?”

    叶澜听他如此说,怒气反而收敛,略一沉吟,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在天行教中是何职司?”

    那白衣人道:“在下皇甫修,在天行教忝为长老之职,分管教内渔阳分舵,以渔阳城为中心,南起宏州、北至陵州,方圆二十余万里,皆归在下统属,这小小凌霄镇,恰在我辖下。”

    叶澜手指轻捻,将乌木扇缓缓展开,轻声道:“你不想问问我是谁吗?”

    “死人不用知道名字。”

    叶澜深吸一口气,乌木扇上燃起薄薄一层火焰,他身在火焰之后,沉声道:“动手之前,我尚有一事不明,盼你指教。你身为天行教一方首领,统辖方圆数十万里之地,莫说区区三两银子,便是三百万两银子,想来你也不会真的放在眼里。却为何只为这三两银子就杀了秦家三口?难道人命在你眼中这般不值钱?”

    皇甫修哈哈一笑,叹道:“黄口小儿,当真是没见识!天行教既然干的是这坐地收钱的买卖,自然最恨有人不识相。平日若遇到这等事,咱们的规矩也一向是杀一儆百。本来这等小事我手下人便自行料理了,万万不会惊动本座,但近日凌霄花谢,本座恰巧来此赏花,遇到这件事自然不会袖手不理。我若不下辣手将那姓秦的一家杀了,这件事让远近这许多来赏景的修士传将出去,人家不免会小瞧了我天行教,到时候咱们手下这许多小帮派去收银子,怕是人人都会学这秦老板一般不肯乖乖交钱,说不定还会有一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修如兄台一般,上演几出拔刀相助的侠义戏码,到时候却叫我天行教的这张脸往哪里搁去?”

    皇甫修说到此处,右手食指一抖,指尖处也爆出一朵朵小小火苗,他对着指尖火苗凝视片刻,接着张口一吹,将那火苗吹熄,又道:“你这等管闲事的修士,还有那秦老板一家,虽说只是一点小小火星,但若任你们烧将起来,我天行教纵然家大业大,却也经不起滔天烈焰,本座身为渔阳执掌,怎能不防微杜渐,将你们这些小火星给早早踩灭了呢?哈哈,话说你小子管了我天行教闲事后便撒腿跑了,我们想要寻你,无异大海捞针,我下令杀那秦老板时先斩断他右手,只是随手撒一把饵,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咬钩,倒也算笨得很了。”

    叶澜叹息一声,喃喃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害死了秦氏一家了!”

    皇甫修摇头笑道:“你也不必自责,那姓秦胆敢得罪天行教,你管不管这档子闲事,他一样都没有好下场的。至于被咱们杀死还是潦倒而死哪个更凄惨些,你黄泉路上快走几步,说不定还能和那姓秦的就此聊上几句。”

    此时恰有几颗流星划过夜空,叶澜抬头向天,看着流星长长的尾迹微一出神,轻声道:“秦老板,害你的正主儿我给你找到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就不为难这些黑蛟帮的喽啰了。你和妻儿泉下有知,便佑我诛杀此獠,为你一家三口报仇!”

    皇甫修右臂一挥,掌中已多了一柄三尺长剑,剑身承暗金之色,不绝发出金色光芒,在暗夜之中,瞧来微微有些刺目,只听他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要瞧瞧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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