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烈见了这等万马嘶鸣的阵势,脸色登时变得雪白,眼见天上地下尽是火焰巨马,避无可避,只得将长剑舞成一道青屏,护在身前。

    当先几匹火焰马撞在青玉剑上,被搅成点点星火,四散飞扬。严烈眼中一片火红,已看不清身前情景,只觉灼热之气从青玉剑上不绝传来,一阵强过了一阵,似是永无止息。他心中存想极地万载玄冰,体内天人同玄一气随心而变,一股寒意由丹田生出,直达手臂经脉,以抵御剑上传来的热力。

    如此连番运剑,直搅碎了十余匹火焰巨马,忽听叮地一声,只感剑式一顿,青玉剑斩在了一剑硬物之上。之前的火焰马只是热力难当,冲撞之力并不强劲,严烈运剑之时也只是将一股寒气蕴在剑上,以破解源源而至的热焰,因此剑上力道运得并不甚足。这硬物来得迅猛之极,且有一股冰寒之意随之而至。严烈心知不妙,想要加劲,却已不及。匆忙中只瞧见红焰消散,一匹白色冰马低头直冲而来。

    严烈只感胸中真元一浊,只得全力运剑,一剑劈在马首之上。青玉剑将冰马从中剖开,剑行过半,至马背处,便再也劈不下去。那马的冲势却也止住了。

    严烈轻舒一口气,刚要横转长剑,斩断冰马,却见那冰马长嘶一声,前蹄一弹,半边身子陡然散开,化为无数冰锥,如闪电般疾刺而前。

    严烈大骇,想要运剑格挡,无奈青玉剑仍嵌在半截冰马之上,竟然抽之不动。他情急之下,变招倒也迅捷,急忙撒剑后跃,同时双掌挥舞,在身上残余真元尽数布在身前。

    但听叮咚声响,数百支冰锥撞在真元墙壁之上,化为一片冰雾将严烈罩在雾中,再也瞧不见一片衣角。看台上近万人见了这等声势,都惊得说不话来,一个个目不转睛,都直直盯着那片冰雾。众人心中皆存着一个念头:“不知国师生死如何?”

    叶澜法诀一收,将乌木扇重新握在手中,站在冰雾之前数丈处,静等冰雾散去。过了片刻,冰雾渐渐稀薄,雾中露出一个模糊身影,单膝跪地,一动不动。

    叶澜见状,略觉放心,展开乌木扇,轻轻一挥,扇风到处,冰雾立时消散。只见严烈面色苍白,胸口衣衫碎裂,露出衣下肌肤,有无数细小冰凌刺在他胸膛小腹之上,破口处鲜迸流,将一件紫袍染成漆黑颜色。

    叶澜右手轻颤,将乌木扇收回气海,轻声说道:“你输了。”

    严烈猛地抬头,恶狠狠地道:“你既然胜了,还不快快动手!”

    叶澜摇头道:“我不杀你。咱们两人的仇怨,就此一笔勾销。”说罢转过身去,朝看台上的宁战瞧了一眼,目光中意带询问,要看他圣意如何。却见宁战双目一张,大声道:“小心!”

    叶澜一惊,猛觉一股极强吸力袭来,将自己向严烈处猛拉过去。他极力挣扎,猛力前飞,想要摆脱这股吸噬之力,可连运数次力道,身子却仍是一尺尺不住后退。叶澜大骇,只觉看台上众人的身形越变越大,心头不禁一阵恍惚:“怎地这些人都忽地变大了?”他使劲摇了摇头,又朝看台上看去,见这一瞬之间,看台上众人身形又大了几分,心中陡然明白过来:“不是他们变大了,而是……,而是我变小了!”

    他心中震恐,身子在吸力拉扯之下翻转过来,见严烈盘膝坐在地上,面带狞笑,怀中抱着一个长颈瓷瓶,那瓶子生得甚是奇特,半边青碧,半边火红,便如是两个残瓶拼凑的一般。

    叶澜见那怪瓶的瓶口正对着自己,从瓶中喷出一股气流,正拉着自己朝瓶口倒卷而回。这等能吸人入内的法宝,叶澜并不陌生,他亲眼见过的便有四叔叶安的酒葫芦、莫文瑶的瓷瓶,都有此等功用。便是他闲置在乾坤袋中的那“冷月葬花魂”神器,其中的花篮也能收人和天下诸般神兵。只是,知道归知道,叶澜却从未与使这等法宝之人动过手。此刻身当其境,实不知要如何抵挡,慌乱中想要祭出乌木扇抵御,只这心神微分之际,便听嗖地一声,整个身子都被吸进了瓷瓶之中。

    看台上众人见胜负之数霎时逆转,都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过了半晌,众人才回过神,轰然叫嚷起来。

    叶香居众人见叶澜被吸入瓶中,只道少主这番再也无法活命,都忍不住流下泪来。石敬见叶澜落败,心中惊怒交集,站起身来,指着场中严烈大喝道:“卑鄙小人!人家饶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出手偷袭!”

    严烈勉力站起身来,昂然道:“血字约战,不死不休,除此之外,生死斗场中更无其它规矩,自然也没有不许偷袭的律条。我方才既未丧命,这胜负便未曾分晓,当然可以再行出手。敢问石堂主,严某此举怎地就卑鄙无耻了?”

    石敬一怔,暗想此言倒也不错,心中即觉恼恨,又觉悲痛,不由颓然坐倒,暗道:“可恨严烈这厮心机深沉,竟然还留着这手绝招!我本知他手上有这件玄泉碧火瓶,却只听闻这瓶子是炼丹圣物,并不知它还有吸人入瓶的妙用,是以没有向叶兄弟提起此事。哎!我若见闻再广博一些,事先告诉叶兄弟一声,好歹能叫他有个防备……”

    严烈见石敬默然无语,不禁冷笑一声,转身面向宁战,躬身道:“陛下,眼下胜负已分,还请陛下降旨撤了这罗天大阵,微臣受伤不轻,想早些回府休养。”

    宁战面无喜怒,一挥手,淡淡地道:“国师方才有言,生死斗场,不死不休,不知叶澜被国师收入这玄泉碧火瓶之中,要多久才会殒命?”

    严烈一怔,心想:“宁战一心向着叶澜这小子,见他被我收入瓶中却仍不死心,竟盼他还能破瓶而出!哈哈,莫说这小子只是集玄境,便是你宁战被我收入瓶中,怕也闯不出来!”

    他心中虽恼,但皇帝发问,却也不敢不答,当下老老实实地说道:“被我这玄泉碧火瓶收入瓶中,能支持多久端地要看这人的运气。若是他运气好,落入碧火瓶一边,神火烧将起来,转瞬便化飞灰,死状虽惨,却少受了许多零碎折磨。若是他不巧落到玄泉瓶一边,身入极寒玄泉之中,为玄泉侵蚀肌体,要苦熬上半个时辰,身体才会被玄泉毁去,化为一滩脓血。”

    众人听他说这玄泉碧火瓶如此厉害,齐朝他怀中那半红半青的瓷瓶瞧去,想起瓶中叶澜此刻身受的种种苦楚,都不自禁地感到心头阵阵发寒。

    宁战听严烈说完,略一思索,点头道:“瓶中情形如何,咱们现下谁也不知,既然如此,国师不防在场中再等上半个时辰,等到叶澜确然殒命,国师再出生死斗场不迟。”

    严烈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公然违旨,只得躬身道:“臣遵旨!”说罢盘膝虚坐,便在场中运起功来。他决不相信叶澜入瓶之后尚能活命,宁战既然要他在场中多等半个时辰,那他索性便静坐运功,以示闲暇。

    宁战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端起面前茶碗,细细品茶,也是一幅悠然自得地模样。

    看台上诸人见皇帝陛下不起身离场,又有哪个胆敢自行离去?也只得坐在看台上静等。一时间近万人的斗场之中寂然若死,唯闻风动之声。

    叶澜身入瓶中,身周吸力便消,但见眼前一片漆黑,当下便想祭起丹火,察看周遭情势。谁知这念头刚过,丹火还未生出,便见红光一闪,四面八方都燃起熊熊大火,一团团火焰如孩童大小,在虚空中轻轻颤动几下,接着便朝他直冲而来。

    叶澜修炼玄天无极功,平常玩火早玩得惯了,但自己运火攻敌和此时己身陷于火窟毕竟大有不同。这些火焰热力非凡,威力远超修士所发丹火。他虽有乌木扇在手,但受团团赤焰炙烤久了,也觉七窍生烟。乌木扇本有吸噬火焰之能,但叶澜身处玄泉碧火瓶中,四面八方直有无穷无尽火球滚滚而来,他挥舞乌木扇格挡尚自不及,又哪里有工夫去运功吸纳火球?

    他初时尚能勉力抵挡,过了一盏茶时光,只觉火球来势不但不缓,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他只感应付为坚,周身汗出如雨,又转眼被烈火化为乌有。又过一会儿,他头发烤得微微卷曲,连身上衣衫也开始冒出青烟,知道如此下去,自己终究会死于烈火之中,无奈之下,只得边挡边逃,盼能找到瓷瓶出口,进而冲到瓶外。

    这玄泉碧火瓶高不过尺半,径不逾半尺,可叶澜被困其中,却觉身处茫茫宇宙,凝目望去,周围除却团团火球便是荡荡虚空。他知这等法宝,其内自成天地,若是不能破解瓶中机关,想要找到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如今他是实打实地火烧眉毛,只能且顾眼下,明知找不到出口,可为了躲避滚滚而来的火球,也只有埋头疾飞,一路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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