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知石敬所言无差,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从怀中摸出宁战给他的瓷瓶,从瓶中倾出那枚丹药,刚要送到口中,却忽地想起当年计回给宝珠疗伤之时,所用丹药并不能直接吞服。他略一犹豫,抬头瞧了石敬一眼,目露询问之色。

    石敬明白叶澜之意,朝他微微点头道:“宁战财大气粗,这帝王宁心丹是他太医院中诸大炼丹高手以无数灵材精炼而成,调理内伤灵效如神。此丹用法简单,并无别般花哨,你快将丹药服下,我在旁以真元助你化开药力。”

    叶澜听罢,点一点头,一口将丹药吞入腹中。石敬闪身来到他身后,盘膝凌空,伸掌虚按在他背心之上。叶澜只感背心有一股暖流直涌而入,在体内轻轻一荡,便猛冲入那帝王宁心丹之中,将那丹药震成一片黄云。那黄云弥漫开来,越展越大,缓缓向四面八方散去。黄云所过之处,如春风过境,满地花开,叶澜体内伤痕累累的经脉迅速弥合,经络中的异种真元着黄云一浸,便剧烈震颤,似欲夺路而逃,但那黄云弥天盖地,无所不至,几道残存的异种真元挣扎几下,便尽被黄云裹住,慢慢融入黄云之中。叶澜心神内守,察觉到严烈所留异种真元越来越是微弱,只过得六个时辰,便尽被黄云化去。

    石敬见叶澜化去了体内异种真元,知道他已无大碍,他助叶澜行功颇费精力,当下便收回手掌,起身坐在一旁相候,叶澜心无旁骛,又运功六个多时辰,终将体内黄云尽数吸入化成了自身真元。他凝视内神半晌,见体内受损经络不但尽复旧观,且真元深厚,更胜往夕,知是那帝王宁心丹的功效。这丹药如此神妙,定然极是珍贵,虽说自己救了宁秀一命,收宁战这一粒丹药倒也不算无功受禄,但自己救宁秀并未耗费一丝一毫功力,宁战却肯以如此灵丹相赠,算起来似乎还是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心中对这位皇帝不免又多了几分亲近。

    他睁开双目,站起身来,见石敬坐在桌旁,手持茶碗,碗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却只如不觉,只是紧紧皱着双眉,呆呆出神。

    叶澜上前两步,轻声叫道:“石大哥,石大哥……”

    石敬一怔,回过神来,抬头瞧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都好了?”

    叶澜手腕一翻,祭出玄冰离火扇,轻挥两下,笑道:“全好了,便是现在就与那姓严的一决生死,我也不惧!”

    石敬见他伤势痊愈,眉头却皱得更紧,摇头叹道:“叶兄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他天外天贵为北疆第一大派,底蕴深厚无比,别说我们天行教,便是那号称北疆第二宗派的太虚门,以门派底蕴而论也无法望天外天之项背,你小小一介海外散修,虽有几手厉害掌法,但若想以此胜过严烈,那完全是痴心妄想。你若不与他定下这血字战书,石某冒着别人说一句以多敌少,也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咱二人合力斗他,或许还有五成胜算,可你与他定下这血字战书,生死斗场决生死,我是无论如何也插不上手的。哎!你……,你如此意气用事,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我是帮不上你的了!”

    叶澜在严烈一掌之下身受中伤,并不是输在真元或功法之上,而是因自己全无防备,这才受了暗算,他苦修玄天无极功数年,自觉功力深厚,远胜同境界修士,这严烈虽比自己高一层境界,他却也不将对方如何放在眼里,这一掌可说输得极不服气。他听石敬笃定自己不是严烈对手,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明言,只淡淡说道:“约会既然已经定下,叶香居上下数十口,逃也逃不掉,打得过打不过的,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了。石大哥稍安勿躁,六天之后,且看看兄弟的手段。”

    石敬听出了他话中的自负之意,暗道:“莫不是叶兄弟还有什么惊人艺业未曾施展?哎,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纵有几分独门绝艺,又怎能与天外天功法相提并论?”想到此处,不由重重叹息一声,涩声道:“叶兄弟,你莫嫌我说话晦气,你……,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不如先告诉我一声,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也好为你料理身后之事。”

    叶澜轻笑一声,说道:“石大哥的好意,兄弟心领了,我光棍一条,也没什么妻子后人要大哥照顾……”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一事,微一犹豫,续道:“我从柳叶岛而来,离家时父母千叮万嘱,要我二十年期满便立时回家与父母团聚,六日后我若身死,自也不能回家……,我有一胞妹,名叫叶冰,料来现下已修至御风境,也依着岛规来北疆游历,这丫头贪玩,不一定会马上来叶香居与我会合,若是她数年之内来到宁都,叶香居诸人自会将我的死讯告诉她,若是她一直不来,烦请大哥在十七年之后亲自出海一趟,将我的骨灰带回柳叶岛,交给家父家母,莫让他们空等一世。那柳叶岛在南化彩珠镇正南一百二十万里处,很是好找,以石大哥的脚力,只三五日功夫便飞到了。”

    石敬面色郑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叶兄弟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还有别的事么?”

    叶澜一怔,想起自己与罗文琪亦有二十年之约,言明十七年后要到太虚门拜师学艺,六日后自己若落败身死,这太虚门自也去不成了。只是太虚门人才济济,料来也不缺一个海外散修,自己不去拜师,想来也无人会当作一回事,只有文峰会大发脾气,骂自己不守信约。但这件事就用不着麻烦石敬跑一趟了,六日后自己与天宁国师一场大战,宁都之中各大修真门派皆会到场观斗,不管自己是胜是败,这一战必会轰传四方,自己若是不敌严烈身死,这消息早晚会传到文峰耳中,以文峰的义气,自会拉上燕卓然一起去找严烈报仇,至于他们兄弟两个是不是严烈的对手,就不是自己所能预料的了。

    他想起自己这两位结义大哥,不禁心中一暖,接着冲石敬摇头道:“没什么别的事了,此战之后,叶香居若还能在宁都立足,还请石大哥照看一二,若是干不下去,就叫各人散了吧,大家保命要紧,叶香居这块招牌,不要也罢!”

    石敬叹一口气,哼道:“你自己性命难保,却还记挂着别人。这件事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依约应战,按天宁律,严烈便不能再来与叶香居为难,你若战败,我此后自会在暗中护持,叶香居这块招牌想来也还守得住。”

    叶澜朝石敬拱一拱手,正色道:“如此有劳石大哥了!”

    石敬听出他话中的托孤之意,心中忽地生出不忍之情,张口想再劝说几句,却又强自忍住,长叹道:“你伤势既愈,咱们便不能再耽搁工夫,我这就将严烈的诸般道术法宝说与你听,也让你有个防备。”

    叶澜大喜,心想散修也有散修的好处,料来那天外天道法虽高,却是树大招风,天下修士无分正邪,对天外天诸般神功妙术都早已探究分明,虽不得其修炼之法,但好歹算是心中有数,因此便有三分防备。而自己修炼的这玄天无极功,普天之下,除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叶宝珠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严烈纵然手段再高十倍,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根底,敌明我暗,大有出其不意之功,如此自己又多了几分胜算。

    当下石敬将严烈所用法宝和天外天诸般功法一一说与叶澜知晓,叶澜有不明处,石敬便细细加以解说,两人连说带比,一招一式的详加揣摩,直谈了两个多时辰,石敬才大致说完。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叶澜便叫来春云,吩咐她去安排酒饭,款待石敬,石敬却伸手拦住春云,对叶澜道:“大战在即,你这几日当勤加用功,这时多储一丝真元便多一分胜算,等你将严烈那厮宰了,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不迟。”

    叶澜笑道:“要练功也不急在这一两个时辰,难道我多运这一会儿真元,便能提升一层境界不成?”他又挽留几句,石敬只是不依,叶澜无法,便让春云去取来一坛美酒并两只酒碗,拍开酒坛泥封,满满地倒了两碗酒,捧起酒碗对石敬道:“人家砍头前也要喝上三碗断头酒,六日之后一战,小弟死多活少,石大哥既不肯留下来用饭,咱们便也喝上三碗酒,便算是大哥为小弟壮行!”

    石敬听了,转头连呸三声,骂道:“什么断头酒不断头酒的,一点不吉利,要喝咱们就连喝六碗!”

    叶澜拇指一翘,大笑道:“好!六碗便六碗!”说罢一昂首,咚咚连声,将一碗酒水喝干。石敬也拿起酒碗,一气喝干。春云满面愁容,一言不发,只在一旁捧着酒坛,不住倒酒。两人一气不停,连尽六大碗酒,接着同时将手中酒碗往地上一掼,摔作粉碎,相互拱一拱手,石敬转身挥袖,头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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