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烈本来满面怒色,此时听叶澜约战,脸上却忽地现出狂喜神情,接着哈哈大笑,笑声极是欢畅。数声笑罢,只见他大袖一摆,对叶澜伸出拇指,大声道:“好小子!算你有种!我等你养好伤便是。咱们也无需另寻别处,这宫中便有生死斗场,我留七日与你养伤,七日之后,咱们斗场中一决生死!”

    叶澜正要答应,却听宁战说道:“国师……”

    严烈不等宁战说完,朝他猛一抱拳,高声道:“陛下,是这小子先开口约战,我若是怯战不应,这国师也就没脸再当下去了。严烈个人脸面事小,我天外天却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站起身来,右掌成刀,在自己左腕上重重一划,左腕立时鲜血迸流。血液涌出,却不坠落,而是冉冉上升,缓缓向前飘出,在叶澜身前两尺处停住,不住扭动。

    叶澜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团血影,只见那一小团鲜血扭动数下,忽地变成两个血字,一个是“生”字,另一个却是个“由”字。

    叶澜不明严烈此举何意,满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听严烈森然道:“小子,生死由命,咱们在圣上之前血书立约,你将这四字战书补齐,便是圣上也不能阻我二人一战了!”

    叶澜听他如此说,心中隐隐已经猜到,天宁国虽禁止修士在宁都城中私斗,但只要双方堂堂正正血字立约,在生死斗场中分生死,便是宁战这皇帝也不能加以阻止。

    叶澜这番猜测可说是没有半分偏差。天宁国不分修士凡人,尽皆尚武,律例禁修士在宁都私斗,只是怕修士损及城中建筑,误伤凡人,但若修士血书立约,宫中便任由修士进生死斗场决战。这斗场周遭由阵法守护,坚固无比,不怕场中法力外泄殃及凡俗。

    天宁国人将这血字战书瞧得极是神圣,一旦约战双方将四个血字补齐,便是宁战以帝王之尊也不能阻止双方相斗。而立约双方若有一人怯战,则被天宁国视为最为羞耻懦弱之事,再也不能在天宁国立足。

    众人均知叶澜一旦将余下两个血字补齐,此事就再无回旋余地,都禁不止地大是焦急,均要开口劝说,只听得:“叶兄弟!”

    “叶公子!”

    “澜哥儿!”

    石敬、宁秀和宁战同声开口相阻,却都只叫了一个名字,还未说出第四个字,便听叶澜大喝一声,挥掌疾从自己右腕划过,一道鲜血直喷而上,在空中迅速散开,接着微微回聚,凝成了一个“死”字,一个“命”字。

    严烈大喜,欢声道:“好,好,好!生死由命!姓叶的,咱们七日后生死斗场再见!”说罢右臂一挥,一道丹火发出,将飘在空中的四个血字烧得无影无踪,接着转身跨步,头也不回的去了。

    叶澜在严烈一掌偷袭之下,受伤着实不轻,虽得石敬以真元相助,却仍感经脉滞涩,胸口烦恶难当,只是不愿在严烈面前示弱,才一直勉力支撑。此时见严烈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只觉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忙迈出两步,扶着桌沿坐下,垂头呼呼喘气。

    众人见他这般情状,想起七日后的大战,都不自禁地为他担心。宁战瞥了叶澜一眼,目光中尽是惋惜之色,略一沉吟,轻声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受不得激,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为此送了性命,却未免不值。叶澜,人家本来便想下手除了你,只是碍于朕的规矩,无法出手。你若不应下这血字战书,他天外天不论如何霸道,在这宁都城中,朕都能护你周全。可你既已立下血书,朕便爱莫能助了,哎……”他摇了摇头,接着皱眉续道:“你修为虽然不弱,想来龙族术法也自有其独到之处,但依朕之见,你仍远不是严烈的对手,七日后生死斗场一战,你定然是有死无生,你……,你并非我天宁子民,趁七日之约未到,这便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吧!”

    叶澜听宁战竟然要自己马上逃走,不由大是错愕,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一旁扈总管见他张口瞪目,脸上有七分惊讶,却也隐隐藏着三分不甘,便冷哼一声,尖着嗓子对石敬说道:“少年郎年轻气盛,不识轻重缓急,怕是听不得陛下的良言相劝。石堂主,那严烈的手段如何,想来你也清楚明白,你若想让叶公子活命,不可不好好劝他一劝。”

    石敬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上前在叶澜肩头轻轻一拍,说道:“叶兄弟,莫说你自己不是严烈的对手,便是你斗得过他又能如何?天外天不是你区区一介散修所能得罪的。你还年轻,徒死无益,还是尽快离开宁都吧。你也不必立时回家,北疆广大,无处不可容身,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为兄亲自护送你一程。”

    叶澜无端挨了严烈一掌偷袭,深恨此人的蛮横无耻,见他血书约战,一时怒火攻心,失了理智,便不管不顾的和他立下了血字战书。此时冷静了下来,听得众人齐声劝导,心知众人所言有理,他并非一意孤行之人,便也生出退走之意,抬头向石敬看了一眼,正要开口答应,脑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孑然一身,说走便走,他严烈纵然手段通天,想来也奈何我不得,只是我这一走,严烈岂会同叶香居干休?也许……,也许他看在叶香居上下皆是凡人的份上,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我走了倒也不妨。这一点定须问个明白,以免连累仇、陆、杜三家十余口的身家性命。”

    心念于此,便抬头对石敬道:“多谢石大哥,你要送我逃命倒也不急于一时,小弟一时鲁莽,惹下这等祸事,要想留住这条小命,看来不走也是不成的了,只是……,只是严烈知我是叶香居少主,我走之后,叶香居上下可能得保平安?”

    石敬面色一滞,将目光向旁一移,却不说话。叶澜见他这等神色,不禁心往下沉,转头向宁战看了一眼,目光中尽是疑问之意。

    宁战嘴角略一抽动,居然露出一丝苦恼之色,斜眼朝扈总管微一示意,扈总管会意,轻咳一声道:“这血字约战之法,乃是天宁列祖遗风,我朝人人视之为神圣无比,无人敢违约不战。若是有人避战逃走,则其永不能踏足天宁疆界,而与避战者相干之人,无分父母妻儿,还是仆役下属,皆归约战者任意处置,生杀由人,不论他做出什么事来,朝廷都不会过问。”

    叶澜听了扈总管之言,也不惊讶,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不了了。”

    叶澜与严烈修为相差太大,七日后一战,他是有死无生,此节在场诸人皆是心知肚明,众人未料到他竟然不愿逃走,都感错愕。宁秀得他解毒救命,心中对他极是感激,当下上前柔声劝道:“叶公子重情重义,体恤下属,宁秀很是佩服,但公子既是叶香居主人,那叶香居众人为主尽忠,也是应当之理。公子万金之体,为区区几个属下妄自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现下虽不是严烈的对手,但你资质高绝,道法精妙,修为上进境必也远非严烈可比,待过得几十年,等公子修到元婴境界,再回来找严烈决战,为叶香居众人报仇便是。”

    叶澜静静听她说完,抬头注视着她,目光淡然如水,却不开口说上一字。宁秀在他即清澈复深邃的眼瞳注视之下,只觉面目烧烫,心中不自觉地生出羞愧之感,嗫嚅半晌,低声道:“宁秀无心之言,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叶澜面色一松,朝宁秀微微点了点头,只听一旁宁战叹息一声,说道:“秀儿,他既然一心求死,咱们也无法阻拦,你就不要为别人担心了。扈封,传令下去,七日之后,生死斗场开启,京师修真各派并金丹境以上散修,皆可入宫一同见证国师与叶澜决战。”

    扈总管听了,躬身领旨,宁战朝叶澜看了一眼,转眼便行,身子跨出殿门,忽地一甩手,从袖中抛出一个白色瓷瓶。瓷瓶缓缓飞出,正正落在叶澜掌心。叶澜抬头看时,只见门口黄袍一闪,已没了宁战的踪影,只有他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把这丹药服了,快些养好伤,若是七日后这般半死不活的上斗场,朕和城中修士在旁观斗可就失了趣味。”

    叶澜拨开瓶塞,见瓶中小小一粒丹药,不绝发出柔和黄光,知道此丹宝贵,便顺手将瓷瓶放入乾坤袋,朝门外拱了拱手,轻声道:“多谢陛下!”

    石敬虽和叶澜相处日短,却已熟知他的性子,知道再劝他逃走也是无用,当下叹息一声,将他从椅中搀起,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回叶香居调养伤势。”

    叶澜任他将自己扶起,迈步朝殿外走去,宁俊和宁秀满脸惋惜,却已不敢再开口相劝,直送二人到宫门口,方才与二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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