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从乌木扇中获得玄天无极功之事,除宝珠、莫瑶和苏婉之外,更无旁人知晓,便是自己的两位结义兄弟文峰和燕卓然也不知此功名号,此时玄天无极功这五个字却忽从宁战口中说了出来。宁战这一句话语声平淡,但在叶澜听来,却是字字惊雷。

    石敬听宁战说出玄天无极功之名,脸上现出疑惑神色,问叶澜道:“叶兄弟,你修炼的法门叫做玄天无极功么?这名字愚兄倒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便是你从龙族习得的功法么?”

    宁战既然一口道出玄天无极功之名,叶澜知再否认也是无用,便朝石敬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玄天无极功不是龙族之术,乃是我从这玄冰离火扇上所得的一篇功法。这扇子是赤玄所炼之物,想来这功法当是赤玄遗篇。”

    赤玄神尊威震太古,石敬自然也知其威名,他早知叶澜所用乌木扇是赤玄遗物,却未到他所用功法也是赤玄所创。赤玄是破碎境的修为,神通殊不弱于太古各族至尊,他亲创的功法,威力如何自不待言。石敬想到此处,心头不由一热,忽地分别朝宁战和叶澜看了一眼,双目中登时布满了忧色。

    宁战听了叶澜之言,微微点了点头,面含赞许,将手中乌木扇一合,交回叶澜手中,轻声道:“澜哥儿,你很好,没有再瞒我。你且放宽心,赤玄亲创的神功固然宝贵,但朕贵为君王,总有君王的体面,强占人神器和功法的事,朕是不屑做的。”

    石敬听他这般说,微觉放心,叶澜接过扇子,看着宁战道:“圣上言重了,草民怎敢怀疑圣上。只是我修习玄天无极功之事,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当年初见陛下,问及我的修为,我便以龙族术法为托辞蒙混过去,还请圣上不要责怪我的欺瞒之罪。”

    宁战眼中精光一闪,淡淡地道:“你若是我治下臣子,则欺君便是不赦之罪,但我方才说了,咱们现下以平辈论交,那朋友之间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却也算不得什么。”

    叶澜听他这句话看似平淡,却锋芒暗藏,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之意。他自幼生于海外孤岛,平生自在无拘,不慕权贵,虽当过两年天宁国师,但心中并未将宁战这皇帝如何放在心上。现在他修至元婴境界,虽仍不及不上宁战,却也无惧于他。但叶香居毕竟在宁都扎根,仇、杜、陆三家上下数十口皆是天宁治下臣民,叶澜得罪的厉害对头着实不少,他常年不在宁都,叶香居上下全赖皇权照拂,是以他实在不愿逆了宁战心意,叶澜现下并不属北疆任何门派,宁战若想修习玄天无极功,传功于他倒无不可,只是这修炼这功法须以玄冰离火扇为佐,叶澜身上神器虽多,能用的却只有这一把折扇,这宝物可说与他性命交关,自然不能送给宁战,既然不能给他乌木扇,那传功之事自也休提。

    正盘算着如何开口,既能不传给宁战玄天无极功,又能让他不迁怒叶香居,沉吟之间,又听宁战道:“如此说来,你之所以进境神速,乃是因修习了玄天无极功,并非是依仗龙族妙术了?”

    叶澜微一摇头,如实答道:“龙族统御四海水族,一向不愿与人族修士深交,我等海外散修虽是化外之民,与世无争,但毕竟是人族之士,龙族多少也对我等有些防范,我与那龙族小公主是至友,能得她相赠一柄极品仙剑已是异数,至于得传龙族功法,却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宁战哦了一声,举杯满饮一口,幽幽地道:“我只道龙族之术真有如此神妙,让我着实艳羡了一番,没料到你这功法却是传自赤玄神尊,与龙族并没什么干系,看来龙族毕竟是化外水族,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功法。”

    叶澜听他轻视水族,摇头道:“圣上此言差矣,我虽未修习过龙族功法,却着实在龙宫住过一阵子。当年我修为浅薄,尚不能明白龙族强盛之处,如今修到元婴境界,勉强算是在修真一途摸到一点门道,现下回想,龙族实力实是可畏可怖。海疆广大无边,远胜北疆,海中虾兵蟹将,鱼妖水怪数不胜数,凡四海水族,皆尊龙族号令,如此上下一心,战力远非我人族可比。陛下,恕叶澜直言,天宁国虽兵强马壮,皇族之中亦有不少高手,但与龙族相比,却实是不值一提,莫说是天宁一国,便是合北疆仙凡两界之力,也无法与水族相抗。”

    宁战微微一笑,说道:“澜哥儿你多虑了,朕这天宁帝国并朕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得很,实话与你讲,当年我之所以要攻打南化,并非是得了失心疯要去招惹龙族,朕只是想做出一幅吞并四海的样子,以此为筹码,让龙化云那厮不得不出面而已。”

    宁战当年大军压境南化之事,叶澜当年在彩珠镇听燕卓然说起过,此事一过六百余年,宁战再未对南化起刀兵,且他修为一路平平稳稳到元婴境第四层境界,想当然尔,当年从龙化云手上

    得了不少好处。依北疆修真界规矩,俗世皇族不得修道,宁战无师自通,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神通,却终究根基浅薄,难成大器,若非以引起北疆和龙族大战人要挟,继而从龙化云手中换来上乘真法,想来他便不会有今日成就。

    叶澜身有玄天无极功之事,从来无人能识破,他手中乌木扇后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玄冰离火四个大字,见闻广博者识得这是赤玄所炼的玄冰离火扇并不稀奇,但纵是卓文长和燕卓然也不知玄天无极功之名,想来这功法并非赤玄最出名的本事,威名不显于太古,是以无人知晓,却不知宁战怎地一见这乌木扇,便猜出叶澜身怀玄天无极功神功。

    他心有此疑惑,便直言问道:“圣上,我修习玄天无极功之事,只向最亲近的几个人说起过,想来圣上也不识得她们,这数年来我以此功对敌,从来无人能叫破此功名号,却不知皇上怎地一见这扇子便知我身有此功?”

    宁战一笑,淡淡地道:“我自幼慕道,只因身属皇族,北疆大小修真门派从来无人敢传我半点道法,但我却在二十余岁时突然有了一身不弱修为。北疆各大派只道有人私自传功于我,无不大为震怒,可他们彻查之后,发现我的神通不属北疆任何流派,这才不再追究。澜哥儿,我已数百年未在人前显露过神通,你从未见过我施展道法,自然无法猜出我修习了何等神通,若是你见过我出手,自然便能猜出原由了。”

    叶澜听他说完,心中一动,脸色立时变了,颤声道:“难道,难道你……”

    宁战并不回话,在手中盛满酒的杯子侧面轻轻一弹,那金杯发出嗡地一块轻响,缓缓向叶澜飞去。

    那酒杯只飞到半途,金色杯身已化为滚滚金液,金液凝而不散,仍聚成一只酒杯形状,那杯中酒水受赤热金汁灼烧,却未沸腾外溢,而是冻成一块玄冰,半点波纹不起。

    石敬虽是国师,却从未见过宁战显过神通,眼见他一弹之下,这一杯酒水生如此奇变,立时大惊,生恐叶澜伤在这一杯酒水之下,石敬只是金丹境界,与宁战修为天差地远,纵然有心相助叶澜,却也不敢出手去阻这金杯,只得大叫一声道:“叶兄弟快躲开!”

    叶澜见金杯飞至,脸上讶色更重,眼中却无惊惧之色,只伸出手去,一把将金杯握住,沸腾金液与他手掌一触,立时凝结,复化为精美金杯,杯中玄冰消融,变作原本美酒,他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对宁战道:“多谢圣上赐酒!”

    宁战见他如此轻易便接下酒杯,连手臂也未摇晃一下,脸上微现讶异神色,不由赞道:“好你个澜哥儿,当真了得!我只当你只是胚元境的修为,足足比朕低了三层小境界,因此方才这一下只使了两成力,没想到你竟不费半点劲便接下了,看来朕还是有些小瞧你了,朕早知这玄天无极功威力无比,却仍未料到竟神妙至斯!”

    叶澜见他满脸赞叹,微一沉吟,说道:“我见了方才金杯中冰火相成的异相,本以为圣上也修习了玄天无极功,手触到酒杯之后才知不是,圣上这一手神通显是与玄天无极功系出同源,却不知叫什么名目?”

    宁战轻叹一声,轻声道:“我的功法自然与玄天无极功系出同源,只因我这功法是传自于赤玄弟子的神通啊!”

    宁氏一族神通独特,不同于北疆任何门派,除宁氏门人外,谁也不知他们修炼的是何种功法,叶澜和石敬听他自承神通得自赤玄神尊,都是一怔,石敬暗道:“怪不得圣上修为如此之高,原来他竟如叶兄弟一般,是赤玄神尊传人。”

    叶澜却想:“方才我接了他一招,那金杯中所含功力之中,寒热二劲泾渭分明,阳阳二气并未融会贯通,他功力自是强过我,但以功法奥妙而论,他这一手功法却似是而非,比之我所修的玄天无极功却差得远了,原来他这神通是得自赤玄的弟子。赤玄那厮心术不正,传授弟子功法定然藏私,他那弟子一套功法本就学得缺斤少两,传到这位皇帝手中,自然也剩不下几斤份量了……”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宁战又道:“当年你与严烈一场大战,出手间冰风呼啸,烈焰升腾,与朕所习功法颇为相似,但你运功时圆润自然,功法中毫无滞涩,这神通显比朕所修为高,是以你说你用得是龙族功法,朕便没有起疑心。后来看到你乌木扇后面写着玄冰离火四字,才知你所言非实,但你当时已是朕御封的国师,朕顾及君臣之礼,便也没有点破此事。现如今你我平辈论交,大家有话明说,不必再有所顾及,澜哥儿,你这玄天无极功的功法,朕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叶澜听他如此说,不由悚然而惊,心想此地是皇宫大内,宫中阵法玄妙,莫说是自己,便是混沌境高手身陷于此,怕也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宁战是元婴境第四

    层修士,修为远胜于己,便是他不借助大阵之力,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要出手强抢这玄冰离火扇,自己这条性命今天怕是保不住了。自己死了不打紧,这皇帝做出这等杀人夺宝的丑事,必会杀人灭口,到时候叶香居众人只怕无一能活,连刚来到宁都的莫瑶苏婉也必会被牵连在内,无力逃脱。

    他想到此处,心中甚感害怕,脸上不自禁地露出惧色,宁战见状,轻哼一声道:“澜哥儿,你我相交数年,君臣一场,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种见了想要的东西便要杀人强抢的无耻小人么?”

    叶澜听他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再无半分遮掩,便也大着胆子如实答道:“以我的陛下了解,陛下行事一向堂堂正正,气派极大,应当不屑于做这等事……”

    “那你又在怕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身为帝王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皇帝做得久了,难免会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念头,世人尊行的仁义规矩,放在帝王身上便未免管用,反正天下万物都是你的,想要的东西,取来便是,又会有什么顾忌?正如天宁现下的数百万里疆土,怕也不是陛下猜拳赢来的吧?”

    石敬听叶澜如此说话,吓得脸色大变,喝道:“叶兄弟,不可胡言!”

    一旁扈封也将袍袖一甩,根根拂尘丝无风而动,有如活物,只听他斥道:“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说这等不敬言语!”

    宁战右手朝扈封一摆,示意无碍,对叶澜笑道:“好小子!自当年与龙化云订立盟约之后,已有六百余年没人敢和朕这么说话了!”

    叶澜淡淡地道:“圣上直言相问,叶澜便直言而答,我修为远不及陛下,又身在这皇宫之中,圣上若要想杀我夺取功法,直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我左右无可与抗,不如实话实说。”

    宁战忽地苦笑一声,幽幽地道:“你说旁人尊行的仁义规矩无法束缚帝王,这话倒也不假,帝王自有帝王的规矩,只是帝王的规矩只有比别人的规矩更让人头疼。更何况,这世上又有几人行事真的尊行什么仁义规矩了?”说到此处,举杯轻啜一口,接着道:“至于国与国之间争斗,却又另当别论,当年我天宁国土狭小,朝不保夕,时时有灭国之祸,我若不开疆拓土,便必然会被别国所灭,当年天全依云两国之间小国数十,连年争战,百姓苦不堪言,朕一统四方之后,这六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之苦,说句不自谦的话,这可说是朕的大功德。你小子海外一介散修,不明天下大势,我也不来怪你,但你若是还将我瞧成会强抢你法宝神功的小人,却真的太小瞧我了。”

    石敬和叶澜听他如此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石敬在叶澜肩上轻轻一推,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向圣上赔礼!”

    叶澜脸一红,心中微有羞惭之意,举起酒杯道:“如此倒是叶澜小人之心了,还请陛下恕罪。”

    宁战微一点头,也举起金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叶澜放下金杯又道:“其实圣上想要这玄天无极功的法诀,我将这法诀写下来也无不可,只是这修习这功法时若无这玄冰离火扇相佐,习之有害无益,不是小子舍不得这把扇子,只是我这几年得罪的厉害对头着实不少,若是将这乌木扇献给陛下,那我这条小命怕也保不住了。”

    宁战道:“我只说想要玄天无极功的功法,可曾说过半句想要你这乌木扇么?”

    叶澜闻言一怔,略一思索,问道:“难道,难道圣上竟知道不用乌木扇而能修炼这玄天无功的法门?”

    宁战微微一笑,说道:“略知一二而已。”

    叶澜听他如此说,心中登时火热,柳叶岛家传之学甚是浅薄,他自习得玄天无极功之后,便整日打算日后回归柳叶岛时,要如何将这功法传给柳叶岛众人,只是他修习此功之时两次身受重伤,都是因手中没有玄冰离火扇之故,因此自然认定修炼此功必要玄冰离火扇相佐。这扇子只此一把,又与他性命交关,无法转赠旁人,那柳叶岛诸人修炼玄天无极功便也无从谈起了。

    往日他每念及此事都大有遗憾之意,心中盘算,待自己将这功法练到第四层无极境,便可将此扇赠于叶冰,让她起始修炼这玄天无极功,至于自己离了趁手法宝神通大减,却也顾不得了。

    这时忽听宁战说没有玄冰离火扇也可修炼玄天无极功,那不但柳叶岛一脉皆可借此功神通大进,便是莫瑶、苏婉、文峰和燕卓然也可修习此功,这叫他如何能不心动?当下更不犹豫,对宁战道:“我早有心将这功法传于家人好友,只是这乌木扇只此一把,一直未能如愿,圣上既有妙法,若能传授给叶澜,叶澜感激不尽,定将这玄天无极功法诀详录下来献给陛下,决不会有半点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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