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是青荆交界了。栖梧表妹正在那里等着我们,你如果不想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可以让檀叔送你回去。”临近青州边界的时候,顾清让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柳子衿的马车前冷漠的说道。

    柳子衿隔着帘子道:“栖梧表妹应该没有那么狠心吧?”

    “栖梧表妹?你是怎么有脸喊出这四个字的?”顾清让用阴冷的语调道,“你怕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吧?”

    “为此付出那么大代价的事情,当然不会忘记。不过既然家族当年已经处理过,时至今日也就无需再提了吧?”柳子衿用平淡的语气道。

    顾清让冷笑:“无需再提?说的倒是容易!你差点毁了栖梧表妹的一生!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去死!”

    帘子掀开,柳子衿平静的脸露了出来:“这么生气啊,你不会喜欢栖梧表妹吧?”

    “我只是打抱不平……”

    “放心,传闻是假的。当时,栖……凤姑娘确实直接把我打晕了来着。我连她的手都没碰到。别的事情,就更不必说。所以,你不需要这么生气,尽管放心的去喜欢好了。”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知情的几个人第一时间就用药材和真元帮凤栖梧驱毒,同时控制住想要惊惶逃蹿的柳子衿,并火速去告之正在外面与人商谈事情的家主顾昭之。

    事关重大,涉及名誉,几个人先行商量了一番,准备等凤栖梧恢复正常,问清了具体情况之后,再做定夺。

    等到事情搞清楚,已经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等到其他的需要参与商讨的一些人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到底是怎样的了。

    柳子衿真的是第一时间就被打晕了么?

    凤栖梧真的没有被这个畜生侵害么?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一个多钟头后才公布呢?

    特别是,当时知情的第一批人,全是顾家的人。

    而凤家的人是在一个多钟头后才知道的,他们的心情和情绪可想而知。

    顾家的解释,他们是完全不信的。

    凤栖梧的证明,也被认为是出于顾家的威胁,以及对于自身名誉的保护。

    柳子衿自己的叙述,更是被直接当成伪词。

    总之,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

    解释清楚,别人也不相信。

    若非如此,顾昭之那么护着自己的长孙,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可能就能将处罚降到最低。

    毕竟凤栖梧的母亲是柳子衿的亲姑姑,柳子衿又没真正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由顾昭之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的家主出面,柳子衿完全不至于落到被赶出顾家的下场。

    顾昭之当时可能也是真的被孙子气得出离愤怒了,在种种猜疑与压力之下,直接把柳子衿赶出顾家,并且在族谱上除了名。

    但这样的惩罚,立刻让怀疑的人更加怀疑了……

    关键是,凤家的人也不敢去验凤栖梧的身子。

    不然若真的已经不是完璧……那凤栖梧在谎言揭穿后,岂不是只能寻死了?

    总之,事情的真相就这样掩藏在了怀疑的迷雾里,除了最先知情的几人外,其他人均对这件事情有着不同程度的怀疑。

    在顾家内部,这件事情也禁止向任何人提起。除了当时被当作顾家三代希望培养的顾清让事后被告知了这件事情外,小辈们没有人再知道这件事情。

    “栖梧表妹冰清玉洁,我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无稽的传闻,而且若传闻为真,栖梧表妹也不可能苟活于世。你说这话,既是在侮辱表妹,也是在怀疑我对表妹的信任!简直其心可诛!”顾清让略略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语速也有些急促。

    柳子衿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凤姑娘不会一剑杀了我。”说完,他直接放下了帘子。

    顾清让站在马车外,一时之间难以平静。

    这家伙如此镇定……莫非,传闻真的是假的?

    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真相。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没有对凤栖梧表明真心。

    就连对她表现关怀的时候都缺少一种最热的温度。

    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心里有疙瘩。

    这让他的真心无法通达。

    他现在甚至恨当初凤家的人为何不直接给凤栖梧验身。

    要不然自己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但罪魁祸首,当然还是马车里的这个人。

    他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然后再度冷冷的道:“你会不会被栖梧表妹杀掉,事实上我并不怎么关心。我只是不想你进了京城,到处给顾家丢脸抹黑。爷爷和四叔都在朝中任职,若是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和清澈清轩他们,脸上也不好看。所以,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我现在已经不是顾家的人,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好事也好坏事也罢,都终归与顾家无关。你似乎没有担心那个的必要。何况……”柳子衿顿了顿,“我进京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进京。”

    “以你的资质,就算花钱进了青云学院,也不过是从青州顾家的笑话,变成京城青云的笑话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顾清让的语调变得严厉起来,“你就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羞耻之心么?!”

    “不能。”柳子衿很干脆的道。

    “……”顾清让气得身体都有些颤抖,“顾家出了你这种无耻之人,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说完,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马车。

    ……

    ……

    等到马车停到一处驿站前时,顾清让又变成了往日那副风流儒雅的模样。

    驿站前的草棚下,一个白衣女子正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在茶杯的旁边,放着一柄三尺长的剑。

    剑鞘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通体雪白,就连剑柄也是茫茫的白色,犹若雪雕玉刻。

    女子的脸也很白,像是冬日里下的最大的那场雪。一撮娇小而粉嫩的唇,便成了雪中最惊艳的那朵小小的梅花。

    她端起白瓷茶碗蜻蜓点水般啜了一小口泛着热气的茶水,梅花花瓣便立刻像洒了几点露珠,晶莹剔透,楚楚动人。

    “栖梧表妹,我们来了。”顾清让走进茶棚,微风拂面的说道。

    林清颜与那两位分别叫顾清澈和顾清轩的十六岁少年,也一起走进茶棚。

    三位一路护送顾家少年的高手,则是占了一张靠外的桌子,叫了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柳子衿坐在马车里没有出来,只是将帘子掀出一条缝,偷偷朝这边看了一眼。

    十八岁的凤栖梧,比十六岁时更加明艳动人了。

    并且身上多出了一种那时没有的气质。

    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剑鞘,白色的剑柄,白色的发带……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喜好白色到极致的人,要么有着变态般的洁癖,要么就是心里有什么与脏污有关的阴影。

    柳子衿倒挺希望是前者。

    不过十六岁那年的凤栖梧,貌似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洁癖,当时穿的衣服,也是花花绿绿,表情也不像这么平淡,有着少女的那种明媚和活泼。

    看来那件事情对于她,确实有着他所意料不到的巨大影响。

    茶棚里,凤栖梧看着顾清让,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两个表弟和那个小表妹,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一丝浅笑。

    “进京之后,要好好努力啊。”她轻声勉励道。

    顾清澈和顾清轩都点头称是,林清颜则是定定的看着凤栖梧:“栖梧表姐那么久不见,现在居然更加漂亮了。”

    一脸的惊叹。

    林清颜是顾清让小姑的女儿,凤栖梧是柳子衿大姑的女儿,虽然说来都是表亲,事实上碰头的机会并不多,特别是两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凤栖梧已经不再愿意去顾家。而前年的时候,又因为日期没算好,两家去顾家的时间出了偏差,没有碰上面。

    因此细细算来,林清颜和凤栖梧已经三年没见了。

    凤栖梧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些:“清颜长大之后,肯定比表姐漂亮。”

    顾清让看着她的笑,心中忍不住激荡,但是一想到那件事情,这种激荡瞬间就被阻断了似的,上不去下不来,空荡荡吊在那里,难受异常。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柳子衿的马车,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

    凤栖梧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但只见到正轻轻摇晃的帘子。

    “这趟还有其他的弟、妹进京么?”她疑惑的问道。

    顾清让表情有些不好看:“不是家里的弟弟妹妹,是……是……”

    凤栖梧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无论是谁,都不用如此难以启齿吧?

    这时,旁边的林清颜小声的道:“表姐,是清之表哥,他这次也要进京,好像要进……”

    清之表哥四字刚出,凤栖梧的表情便瞬间冰冻了下来。

    左手闪电般按住剑鞘,右手则是迅速握住了剑柄。

    “噌”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半尺。

    林清颜下面的话语,瞬间被吓了回去。

    小心脏都在一瞬间跳动了一下。

    顾清澈和顾清轩,也都吓得倒退一步。

    顾清让倒是有心理准备,因此显得很镇定。

    “表妹,别激动。”他劝道,“那件事终归有惊无险,他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便留他一条残命,苟活于世吧。”

    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凤栖梧,想看看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凤栖梧定定坐在那里,双眼杀气四溢的盯着那辆马车。过了半晌,“呛”的一声,将剑重新推回剑鞘。

    三个小家伙全都松了一口气。

    顾清让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或许,那些传闻和猜测,确实都是假的。若不然,时隔两年再见仇人,绝不会因一句劝,就收剑归鞘。

    只是他心中的疑虑是否因此就能全部打消,倒也不太好说。

    他看着凤栖梧道:“要不要让他下来见一见。”

    凤栖梧冷冷的道:“见一个畜生做什么?!”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眸中皆是讶异,不知道栖梧姐为何要这样骂清之哥。

    在场人中,他们两个可是最亲的。难以理解。

    柳子衿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了口气。

    就说嘛……好歹是表妹……总不至于那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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