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如草丛蚱蜢,闻声闪到一尊伏虎罗汉神像后,静神凝息,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

    “童青瑶,你有话大可到我舍上一谈,为何千挑万挑来这海会殿碰头,万一被寺中的僧人撞破了怎么办。”白眉老僧怒意冲冲,但极力压低声线不敢声张。

    “最安全之地乃最危机四伏,最危机四伏之地乃最安全。”那青玄剑派弟子悠然自得地说道:“这个道理慧聪大师不明白?”

    脚步声在离伏虎罗汉石像还有十步左右戛然而止,白云以神像作遮挡谨小慎微地探出目光,昏暗不清的光线下,白云隐隐看清了那张青衫脸容,剑眉凤眸,好生英武。

    “是他?”白云心中震惊,那青衫高冠正是青玄剑派的大弟子童青瑶。

    “到底何事?”作为木如寺五大长老之一,德高望重的慧聪大师神色慌张,顾盼左右道:“有事快说。”

    白云心头生起涟漪,心中略过:“慧聪大师竟与刘未已的在暗地下有所来往?难道此次木如寺之会。。。。。。”

    这趟木如寺之会浑水到底有多深?藏在石像背后的少年下意识撰紧木剑,不敢再妄自往下揣测。

    “大师莫要急躁。”童青瑶双手负于后背,倒提着一柄长剑,目光中有道不清的寒意,扫了一眼空旷的大殿说道:“难道大师不想坐上木如寺主持这张龙头大椅?”

    如此骇然言辞一出,白云的瞳孔猛然收缩,想不到慧聪大师也掺合到这趟浑水之中,不仅与青玄剑派有所勾结,还与那满天下的大儒刘未已一般,密谋图取宗门鳌头之位。

    左右佛海无量,慧聪大师单手成掌,喃喃道:“罪过罪过。”

    青衫高冠飘逸绝尘的凤眸男子却笑言:“不过是图取木如寺主持之位罢了,何谓罪过?大师之所以选择与青玄剑派共谋大事,不正是为了这把佛陀至尊的椅子吗?你们出家人不是常言凡事应当先明其心,再拨云雾,后定其志?”

    慧聪僧人没有回答,青衫继续娓娓言道:“况且论资历论悟性,木如寺中又有谁能比得过大师,当初前任主持远遁江湖之时,召集各长老商讨继任人选,木如寺各大长老纷纷表示,应由你慧聪僧人坐上主持的位置,若不是前任主持冥顽不灵,执意要让慧根平平的慧平僧人继任木如寺主持,哪里轮得到他坐上这张佛陀神位受天下香火?这木如寺主持的位置本来就是大师你的,又何罪之有?。”

    慧聪大师收敛怒气,但仍是不愿再青衫面前道流露出一丝不安:“阿弥陀佛,不管是刘先生谋求青玄剑派掌门之位,还是罪僧放不下主持之名,这关起门来本都该是正派家事,可刘先生勾结天龙会,一手谋划木如寺之会,更不惜用各派弟子的性命换来掌门虚名,已经越过了该有的底线,乃下十八层炼狱的大罪过。”

    童青瑶置之一笑:“慧聪大师何时变得如此慈悲仁义了?小辈记得这局木如寺之会,大师可没少出谋划策啊。”

    慧聪大师哑口无言。

    青衫收起了阴鹫笑容转过身子,倚在二层楼阁边的朱漆勾阑上,平静地说道:“如此良机失不可挽,大师真的要放弃登上万人敬仰的佛陀宝座?”

    慧聪大师犹豫不决,连连叹息。

    “以各派弟子的性命相换掌教之位着实不妥,可非常时态行非常方法,折去这些天赋凛冽逐渐丰满的羽翼,无论是于青玄剑派还是木如寺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弊好事,且不说这些年竿头直上的华音门,就说那有意避世的髻霞山吧,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后淡出江湖远离香火,可仍是稳稳压过青玄剑派与木如寺一头,可青玄剑派与木如寺两派的执牛耳者竟还不去居安思危,趁两大门派收敛锋芒之际迎潮而上,停滞不前不说,还想学着人家髻霞山淡出江湖。”青衫男子字字珠玑,语气却无多大起伏。

    “如今大梁境内大小宗门如雨后春笋冒出,难保会在哪一天就把木如寺给拉下神坛,取代木如寺挤上天下五大门派的位置。”凤眸男子稍作停顿,打量着着白眉老僧的神色变化道:“大师是在忧虑万一事情败露,该如何是好?”

    慧聪大师不言不语,心思八面通透的凤眸男子一笑,单从聪慧大师的神色变化中便阅出了答案:“大师大可以放心,无论结果如何,天龙会都答应挡下这滩脏水。”

    “此话当真?”慧聪合十的手缓缓垂下,半信半疑地说道。

    自信有十足把握的童青瑶点头说道:“当真。“

    “此局滴水不漏,只要大师肯鼎力相助,又何来事情败露一说?”凤眸高冠男子又补充道:“待慧聪大师坐上木如寺主持的位置,青玄剑派亦改换门庭,趁着髻霞与拂雪山庄隐世,两派一同联手号令江湖岂不美哉?”

    慧聪大师目中生光,思虑许久后才又开口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依旧是按计划把各派弟子引诱至无尽海边,再让事先埋伏的天龙会魔人一并绞杀?”

    童青瑶轻抚着朱漆勾阑,寥寥地说了四个字:“提前动手。”

    提前动手?撞破内情的白云心神凝作一块,手心的冷汗如雨直流。

    慧聪大师诧异道:“你要在木如寺中动手?”

    童青瑶拂过剑柄,目光悄然变得阴森悚然:“不错,就在今晚。”

    “万万不可!”聪慧大师脸色大变。

    “大师莫急,先听我慢慢道来。”童青瑶慢条斯理地说道:“髻霞派的弟子中,有一人乃天龙会的奸细。”

    慧聪大师大吃了一惊。

    一直藏匿在石像背后,偷听着两人交谈的少年更是如遭当头一棒,可震感过后细细一想,这趟下山的众人都是自幼在髻霞门中长大,又是髻霞各长老座下的爱徒,又怎可能是天龙会的奸细呢?多半是那童青瑶在胡言乱语,妖言迷惑慧聪大师的把戏。

    “髻霞山素来收徒严谨,你怎敢断定那人是天龙会奸细?”慧聪大师问道。

    “那个髻霞弟子提着一柄裹布木剑,似乎与那天龙会盟主之女有不浅的交情,我曾在来木如寺的途中见过他两回,可他都没发现我,试问他若真与天龙会没半分关系,又为何与那大魔头的女儿走得如此近?唯一的可能便是天龙会安插在髻霞山的奸细。”

    白云幡然醒悟,原来童青瑶所说的天龙会奸细并非他人,正是他自己,可又不禁生出疑问,童青瑶到底何时在路上见过自己?一切无从深究,可救下吕芊芊这一有违禁规之事却落为把柄,想到这白云的心头又沉了几分。

    “你想藉此大做文章?”慧聪僧人揣测道。

    “正是”童青瑶嘴角一咧,点头道:“各大门派入住的院子皆有寺中僧人把守,待子时时分,大师你便以巡夜的名义,给各大门派入住的房间点上迷魂香,紧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再劳驾大师你亲自动手了。”

    “我已让山下的同门前去与天龙会碰头,让天龙在今晚丑时动手”童青瑶深深吸气,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事后再把一切脏水推给那个提木剑的天龙会奸细,神不知鬼不觉,除非。。。”

    慧聪僧人皱起白眉,道:“除非什么?”

    “除非死人会说话。”童青瑶脸色阴沉,说道。

    咚!白云听得太过入神,一个不留神,额头撞在了伏虎罗汉象的手肘上,发出一声余韵绵长的异响。

    “谁?”童青瑶闻声而动鱼贯跃出,剑芒闪烁,指向那座伏虎罗汉像。

    一藏躲在神像背后的人影破窗逃离,灯火昏暗,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青衫穷追不舍,一脚猛蹬在伏虎罗汉佛像肩头,借力跃出窗外,整座以原石雕刻的石像瞬时炸去上半身,碎块如流石飞溅,夸张至极。

    慧聪僧人万万没有想到,适才与童青瑶的一番密谈竟被偷听无遗,心快提到嗓子眼上,旋即从供奉万佛的二层楼阁飘下一层,以包抄之势追出殿外。

    少年落在万佛坪上,正欲往山下逃去,如风袭至的青衫男子猛然掷出长剑。

    长剑破空飞出,啸鸣不止,白云闻得剑声嗡嗡啸响,亦感到凉风飒飒追背,急如星火交织间,白云不敢托大,陡然转身,手中神荼长剑行云流水。

    哐地一声,神荼凭空画过半条弧线拨开追击的利剑。

    同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倏忽落在白云前后。

    “是你?”凤眸男子微微讶异,目色却由暗转亮。

    “我都听见了,一个是青玄剑派的大弟子,一个是木如寺得道高僧,为了野心竟然相互勾结残害忠良。”白云侧过头,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白眉老僧。

    青衫男子大笑不止:“这话从你这个天龙会奸细口中说出,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滑天下之大稽。”

    “你胡说!你们才是勾结天龙会的奸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白云反驳道。

    “哦?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凤眸男子不屑道:“仅凭你三言两语有谁会相信呢?”

    “证据?”白云怒火攻心,但熊熊烈火被他强行压下,如同压下一团冉冉升起的红日。

    纵观全局,慕长生的亲笔密信乃唯一的致胜妙招,决不能因怒火遮目而轻率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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