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凛,官道上琴音幽幽,仔细一听,琴音绵绵起伏,涟漪柔荡抚过心头,恍如

    一曲清风明月拂山岗,悄然入林荡然无存,如游丝随风摆荡,只留层层叠叠的波澜涟漪,又似明月当头照,映得人心梦魂恍惚。

    抬头看天,一汪明月席满林间,那琴声渐而高亢,渐而低吟,若低声细语娓娓婉婉,仿佛高山流水之景就在耳边。

    白云甚是诧异,探头张望,官道上空有琴音却独不见抚琴人,想来约莫是来往途人嫌路遥无趣抚曲助兴罢了。

    “行!那我先去买上几斤好酒,回来再听你吐苦水。”窦长安酒瘾难耐,不再磨嘴皮子,风风火火地买酒去了。

    茶寮掌柜回到后厨准备下酒小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看门狗窝边挣银子,本来就是薄利买卖,这回还雪上加霜,平日肚子里积撰的苦水没十斤也有八斤,正好等那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买酒回来,小酢上几杯,也好接着说道说道那帮搜刮油脂民膏的犊子。

    琴声渐渐远去,当下只剩白云与张雨若两相对坐。

    “雨若。。。”白云忽然开口道。

    张雨若微抬皓首,约莫是襄阳城郊一战落下了病根子,又约莫是晚秋凉风习习的缘故,连连咳嗽了数声。

    “无碍吧?”白云心急如焚道。

    张雨若摇头作答,气息顺畅了些许:“不打紧。”

    白云自然是忧心白衣的伤势,可他熟稔女子的性子,欲言又止,疑迟了片刻后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追问到底。

    张雨若轻轻地嗯了一声,在提醒白云说至一半的话题。

    “纵观木如寺全局,在刘未已的铺排下疏而不漏缜密有序,若仅凭三言两语便想捅破他的真面目,只怕是没那么简单。刘未已虽是青玄剑派的大长老,可木如寺之会乃他一手谋划,与青玄剑派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若是稍有不慎,只怕会让青玄剑派蒙不白之冤,清誉尽损。”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眸子中深寒难喻,冰冷灼人。

    白云有意无意移开视线道:“我们是不是该从长计议?”

    张雨若冷哼了一声,纤细如葱的手指轻叩桌面:“事实摆在眼前,醉花楼中那四个青玄剑派弟子与天龙会妖人的对话,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年青玄剑派肖大掌教退居幕后,青玄剑派上下事务皆由刘未已一手打理,你敢担保青玄剑派中就没有刘未已的党羽?”

    白云哑口无言,张雨若的性子虽是倔强,但也不至于倔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倒是爱恨分明得连自己都自愧不如,可对于此事张雨若却固执己见,她冷冰冰的眸子中深藏一种说不清的恨意。

    白云显然是看出了张雨若眼中深藏的恨意,心中无故地泛起了疑惑,这种恨

    意宛如隆冬飞雪狠狠抽在脸上,是对天龙会的恨意?还是对青玄剑派?还是......

    他无从深究,眼前的白衣素来如此,看似离她最近却又是离她最远,犹如一块浮冰让人捉摸不透。

    张雨若忽地提剑起身,没入昏暗的月色中。

    白云轻叹了一声,目送着白衣远远走开。

    江南道两边的槐树迎风摆动,树影婆娑,独坐于茶寮木棚下的男子抬头望了眼黯淡的月色,怔怔失神,收回目光,捧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可茶水才至喉咙却噗地喷涌而出。

    茶盏剧颤不止,茶盖叮咚作响,碗中的茶水不断洒落桌面,白云急忙伸出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小心翼翼放下茶盏后,右手几乎也同时停下了颤抖,过了片刻后白云才缓缓松开左手,看着被茶水泼湿的桌子,突然间一道热流从喉咙涌出。

    白云捂住嘴巴跑到茶寮外,那股热流如同山洪迸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体内气机凌乱溃散,像瓦片碎作了一地,又似盲头苍蝇于经脉间乱窜。

    丹田气海乃丹田与气海两者合一,习武之人缺一不可,丹田如同巨大的湖泊,内力则如同湖泊中的湖水,内力越深湖水则越多,湖泊也就愈发蓬勃,内力达到了某一处境界便会衍生出气机,气机足够多了才会孕育出翻腾不息的气海,如果说内力是参天大树,那么气机便是参天大树上遮天蔽日的树冠,境界越高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机也就越为浑厚,所以境界高深之人,往往都能通过对方的气机辨别出对方的境界造诣。

    让白云百思不解的是,此刻体内的气海明明乱作一团,丹田却固若金汤,自从在浮生洞习得大无为浮生决以来,这门天下第一心法便如青藤缭绕,在白云的丹田气海内扎根而生,可白云的内力不但没有丝毫的增长,反而还呈现出倒退的趋势。

    丹田生内力,内力生气机,气机生气海。白云大胆揣测,适才气海紊乱多半是因为内力倒退的缘故,可无论是丹田、内力、气机又或是气海,皆根株牵连,按理来说内力倒退,最先受到影响的应该是丹田才对,为何气海紊乱丹田却固若金汤?

    凉风停歇。

    回到茶寮,白云见四下无人,茶寮掌柜又在后厨忙活,便盘膝坐在椅子上,修习起清风决与大般若心法,想要理顺体内溃散的气机,顺藤摸瓜捋出内力倒退的缘故。凝神静息,心中默念李峰亲传的清风诀口诀,同时引动丹田内力,本以为会有清风徐来,继而牵动整片丹田气海,却惊讶地发现丹田气海波澜不惊,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怎么回事?”白云睁开眼睛,心中暗道。

    诧异之下,白云再次闭上眼,尝试驱动大般若心经,结果与清

    风决如出一辙。

    “为何会这样?莫非是冰魂魄在作怪?”白云念道,哗地拉开衣袖,腕间那条檀木珠子却并无异样。

    独坐于茶寮木棚下的少年大梦方觉,脸色骤变铁青,体内由佛道两门心法筑基而出的佛胎道根,竟在刚才的一瞬间轰然崩塌!

    海纳百川得以成海,山聚万沙得以成山,纵使是参天大树也得根深蒂固,根壮叶茂以后才能直上云霄,修道习武之路甚少有一步登天者,即便是有那也是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就像声名煊赫的白衣儒圣连万胜,再往更深一层讲,其实连万胜之所以能一夜入天象,除了超凡的悟性之外,便是借着吴王府的滔天气运一步登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吴王倒也舍得,割舍气运助连万胜儒圣,可天下间如连万胜那样的大能实属凤毛麟角,寻常人只能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从天人境界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爬,厚积薄发,而内功心法则是支撑这条万阶楼梯的底部,空中楼阁,起于累土,可见内功心法对习武之人而言举足轻重。

    如今佛胎道根轰然倒塌,势必会引得内力尽失,更会造成跌境,白云眉头紧蹙,一个念头在脑海飞速闪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白云当即闭眼,无数道青光文字悬浮于出现于眼前。

    心中默念,大无为浮生决。

    少年身上有青光流转,伴随着卐字金印与丝丝缕缕的蓝色光芒。

    “原来如此。”白云嘴角扬起,他终于找出了其中原由,体内的佛胎道根并非轰然倒塌,一毛不剩,而是融入了大无为浮生决这片广阔无垠的海洋中,适才气机紊乱约莫是大无为浮生决衍生而出的这片海洋,荡漾起的一阵海浪翻腾罢了。

    大无为浮生诀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心法,轮廓分明,海纳百川。

    白云心神一俱,发现在这片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上,竟然生出了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色莲花,只是金光黯淡好像油枯灯竭的青盏,白云惊讶不已想要靠近看个清楚,却一道突如其来的巨浪掀翻。

    白云徐徐睁眼,心头猛地一跳。

    白衣正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看着自己。

    她手提长剑水寒,面无表情。

    江南道上悄然无声,万籁俱静。

    “佛道双修?”张雨若缓步走进,语气平缓地问道。

    白云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点了点头如实答道:“雨若,其实襄阳城郊那一战,你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衣袖在在风中潇潇。

    白云苦涩道:“不瞒你说,这门佛家心法是我上一位师父传与我的,我天资愚钝,生来就不是习武的好胚子,误打误撞下发现佛道双修竟能事半功倍,我不想辜负两位师父对我期望,所以才冒着犯禁之

    罪佛道双修。”

    白衣抬头望向头顶那汪愈发黯淡的圆月,仍是没有说话。

    秋风肃杀,有黄叶落在白衣的肩头。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掀穿刘未已勾结天龙会一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张雨若的白皙素手夹住肩头的黄叶,让其轻轻飘落。

    槐树婆娑,似有千情万怨,白云的眸子中突然倒映着一抹红色,他毫无预兆地夺剑而出。

    张雨若的神色亦随之骤变,忽觉背脊凉风习习,于是骤然转身。

    一道幽荧流星扫尾,抹向白衣的喉咙。

    少年疾掠如风,还未等白衣做出转身的动作,便与她擦肩而过,紧接着伸手拉住白衣的手心,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白衣女子下意识地抓紧了少年的手心。

    这一瞬,一眼万年。

    神荼横空出世,拨开这一记阴险毒辣的偷袭。

    那女子一袭红衣如血,顺势向后飘去,落在数十步之外。

    红衣与白云相视了一眼,枯叶落下枝头一刹的光景,不长不短,却足以看清一个人的容颜。

    一身猩红,大抵是这天底下最蛇蝎心肠的女子冷笑一声,倏忽地没入黑暗中。

    白云由始至终都紧撰着张雨若的手,目光滞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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