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震耳欲聋,漩涡吞噬着江面上的一切事物,一根从上游漂浮而至的枯树干,才刚涉足漩涡的边缘就猛地被吸入漩涡中心,仅仅数息的功夫就化作了木屑。

    最初白云对此并未上心,直至目睹那根丈余长的树干在瞬间肢解,担忧之色油然而生,心想若是有船只被吸入这个漩涡,怕是连木渣子都剩不下来,可这么一想白云忽有大梦发觉之感,自从在大宋帝陵逃出生天以后,一路上沿江而行却不见有商船来往,长江水网星罗密布,主干与支流盘根交错,该不会是走错方向了罢?

    “一定是弄错了。”白云重重跺了跺脚,心头焦虑不已。

    于是白云匆匆辨认方向,确认这条支流的流向自西往东,心境这才稍有平复,既然这条大江乃长江的支流,那么顺着这条支流走下去,应该能够重回长江水网的主干。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少年斟酌间,上游处隐约地冒出一道黑点,顺着湍急江水飞速直下。

    “不好!”白云身躯猛震,背脊发凉直冒冷汗。

    黑点渐近,竟是一艘满载游人途客的帆船,风帆翻扬鼓荡宛若奔雷过江,眨眼间便离江面之上那口巨大漩涡不到百丈的距离,而此刻船上的游客对前方将至的灭顶灾难浑然不知,还纷纷聚拢在船头甲板观赏沿岸风光。

    也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船上的游客才注意到江面之上的巨大漩涡,随即整条帆船开始沸沸腾腾,哀嚎与哭声连连不断。

    “糟了,要是整条船被卷进漩涡。。。”白云不敢再往下去想,一咬牙关撰紧神荼,如同一尾飞鲫大步掠出江面。

    有人试图转动船舵推动风帆,力挽狂澜阻止帆船驶进那口巨大漩涡,但一律徒劳无功,帆船在湍急的江面上不见起色,想让足足数百尺的帆船于一瞬调转方向又谈何容易。

    数息光景,帆船来到了漩涡的边缘,整个船头猛地下坠,如同被一直无形大手生生摁下江面,惊涛骇浪前赴后继拍上甲板,满腔闲情逸致的游人哪里料得到这么一出,霎时乱作了一团,你推我攘间摔得头破血流,有的直接被拍上甲板的水浪冲如江中,不幸落江的游客顿时为漩涡所吞噬。

    眼瞧着帆船就要被浊浪拉扯到漩涡之中,忽然之间,一道人影从江面长掠而过,只见他手执一柄乌黑长剑,身形一晃顶在了船头。

    “啊!”白云仰天长啸,额上的青筋暴涨,全身内力与气机在一瞬间迸发而出,企图将帆船推出漩涡。

    以一人之力挡住犹如千军万马铺江一线的帆船,无异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但白云却没有一丝退缩的念头,他清楚若是他就此放开手,整条帆船上将无一人能幸免。

    “啊!”白云周身环绕瑞气佛光,双眼骤红发髻散乱,衣袖随着鼓荡的气机寸寸碎裂,双臂似撑着顶天山岳,裂痛蔓延至每一处神经。

    船上万念俱灰的游客仿佛看见了天神下凡,纷纷屏神凝息,祈求这位通身佛光萦绕的少侠能将帆船推离漩涡,将他们带出险境。

    但白云始终不是那下凡的天神,也不是轻而易举便可移山倒海的天罡大能,帆船非但没有颓缓之势,反而还前移了大段的距离,以致于船身完完全全栽进了漩涡,整艘帆船霎时倒向一边,绕着漩涡飞速旋转起来。

    有了漩涡推波助澜,帆船强大的推力泻向白云,他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旋即坠向翻腾咆哮的漩涡。

    最后的救命稻草如绷紧的琴弦断开,满船尖叫不断,凄惨至极。

    白云竭尽全力在坠落的一瞬凌空腾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仍想要做出最后一搏。

    与此同时,江面异象横生,数不清的斑斓锦彩染红江面,没过漩涡围拢在帆船底部。

    接下来的下一幕更叫人拍案惊绝,成千上万的斑斓锦鲤恍若氤氤氲氲的霓霞云海,帆船如履其中,四平八稳地驶出漩涡。

    江面如映灼灼晚霞,万鲤朝宗。

    白云如守宫贴壁紧挨着船舷,扭头望向岸边,看见一灰袍和尚和一头黑虎正立于江边,顿时心中了然。

    在帆船脱了险境后,这些如火盛开来去无影的斑斓锦鲤,又在一瞬间散去,江面亦随即褪去了艳红。

    大难不死的游客战战赫赫地从甲板爬起,望见那面带微笑伫立在岸边的灰袍和尚,自知能脱离险境定是有高人相救,又纷纷跪倒在甲板上叩首道谢。

    帆船随波远去,白云抽身掠回到岸边。

    “阿弥陀佛,施主真乃英雄也。”年轻和尚目光熠熠,为白云以蚍蜉撼树之力救焚拯溺的举动深深折服,当即俯首一拜。

    白云拭去嘴角的血丝,正要开口,脑袋却昏涨不已,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云才迷迷糊糊地恢复了神识,却惊觉那年轻和尚正盘膝打坐在他的对头。

    “醒了?”灰袍和尚又惊又喜,连忙扶白云坐起。

    “伤势可好些了?”和尚浓眉微收问道。

    白云点头答道:“好些了。”

    “当真?”灰袍和尚脸上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莫非我昏过去时伤势很重?”白云从和尚的神态中嚼出了味道,目光微凝反问道。

    灰袍和尚半信半疑,如实答道:“不错,施主昏过去时小僧替你把了一脉,发现施主体内脉象凌乱不堪,内力溃散千里,小僧还以为你熬不过来了。”

    灰袍和尚又合掌喃喃道:“阿弥陀佛,定是佛祖庇佑。”

    捋清了状况后白云笑而不语,他以一人之力硬扛上那艘百尺帆船,并强行逼出浑身内力气机企图扭转局势,可俗话有言过刚易折,,定是因此酿成了岌岌伤势,而之所以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全靠体内筑基的佛胎道根,与佛祖又有何关系呢?

    “施主不信?”灰袍和尚平静地问道。

    白云稍稍抬头,看见灰袍和尚双目生光,竟让他有些失措。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少侠你救的可是一船人,明知不可为之,却搭上性命也偏要为之,芸芸众生中又有几人能如少侠这般大无畏?”灰袍和尚停顿了片刻,语气高昂了几分:“少侠此举胜筑万千佛宇。”

    白云微微笑了笑,摆手说道:“言重了,救人的是你,我救人不成还险些搭上了性命。”

    言罢,白云扫过渐渐昏沉的天色,眉梢紧锁道:“我得走了。”

    白云一步作两步,年轻和尚却不慌不忙,用洪亮的声音问道:“施主可是要下江南?”

    白云一怔,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讶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年轻和尚抖了抖袖子跟上了白云,笑容温煦道:“因为我也要去。”

    两人并肩同行。

    “施主,你要去江南哪里?”灰袍和尚问道。

    “江南的一座佛寺。” 白云答道,脚下的步子愈发紧促,想在太阳下山前再多走些路程。

    “佛寺?”灰袍和尚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见白云马不停蹄地赶路便又问道:“很急?”

    “白云嗯了一声问道:“这里离江南还有多远”

    “挺远的。”灰袍和尚脱口而出。

    “多远?”白云追问道。

    灰袍和尚想了想,伸出了一个手指说道:“按施主如今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一个来月。”

    “不行,还是赶不及。”白云摇了摇头颓然道。

    年轻和尚却说道:“少侠若是着急,小僧可带你走小道下江南,这么一来可省去十日左右的路程。”

    “能省去十日?”白云脸上浮起惊喜之色。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灰袍和尚笑道。

    白云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个由心笑意。

    两人又结伴走了约一个时辰,白云一路步履如飞,那年轻和尚的脚力却丝毫不逊于他,白云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冷月当空,两人在岸滩点起一堆篝火,那头神出鬼没的黑虎也凑到篝火前,两只桂圆大小的眸子炯炯有神,却盯得白云心头发寒。

    黑虎卧倒在灰袍和尚的身旁,脑袋不时地往灰袍和尚身上蹭,又伸出触目惊心的舌头轻舔和尚的手腕,如此小鸟依人的一幕却叫白云胆战心惊。

    灰袍和尚心有灵犀,轻轻抚过黑虎的脑袋:“饿了?”

    黑虎没有咆哮作答,只是眨了眨眼皮,灰袍和尚哈哈笑了一声,从袖中倒出数颗黑不溜丢的果子,伸手送入黑虎的血盆大口中,黑色老虎目放光芒,嘎嘣嘎嘣地大口咀嚼,鲜血一般的果浆顺着黑虎的大口滴落在地上,略眼一看当真与鲜血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些果浆带着一股甜酸味。

    看着那张血盘大口一张一合,白云微微出神,他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果子,而那头黑虎却是对其情有独钟,一天下来也没见这头黑虎开荤,难不成寥寥几颗果子便能够让这头猛兽果腹?再细细一想,年轻和尚乃佛门弟子,断不会让他的座下灵兽随意破戒杀生,莫非那头黑虎还当真是吃草的主不成?更让白云好奇不已的是这头黑虎虽长相骇人,可身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腥气。

    年轻和尚约莫是看出了白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是无涯树的果子,也叫无涯果。”

    说罢,年轻和尚扬手抛给白云两颗无涯果。

    “无涯果?”白云打量着手上黑不溜丢红枣大小的果子,出奇地说道。

    “无涯树生长在大雪山的崖壁之上,十年一开花二十年一结果,口味甜中带酸,你尝尝。”年轻和尚搓了搓手,也将一颗无涯果丢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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