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如婴儿学步挣扎起身,可气海在吸足了老儒生的内力后,似有万顷瀑布飞流直下,又似有万马奔腾,难以掌控。

    “内力分作七品,但凡愈是高手大成者气海便愈发浑厚蓬勃,如那百川溪流汇聚成海,可想要从涓涓细流变作广阔无垠的大海,所需要积蓄的内力便要越多,你吸了那老儒生的内力后,气海中的内力到了四品了,就凭你那天成境的身板,哪能驾驭得了。”中年男人看也不看白云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杯中酒液,一口饮尽。

    “前辈,若是让那三人跑掉,后果不堪设想。”白云的额头几乎贴到了地板上说道。

    “诶,我说你小子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一根筋到底了,那几只天龙会马蜂压根就不知你们下山的用意,你还怕会掀起什么风浪?”中年男人不仅发髻稀奇古怪,还喜欢装神弄鬼:“杀鸡用得着牛刀吗?莫要杞人忧天了。”

    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没来由地想起冰魂魄一词,脑中又浮现起老儒的神情。

    “他们的来意显而易见,就是奔着你身上东西来的。”中年男人双指旋转着空瓷杯说道。

    “什么东西?”白云稍稍斟酌说道:“冰魂魄?”

    “不错。”中年男人微微抬首道。

    “前辈,不瞒你说,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冰魂魄,只有一件师父留下来的遗物。”白云无奈道。

    中年男人随即放下了酒杯,悠然地站起身来白云身旁蹲了下来:“把你师父的遗物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云一脸凝重,犹豫不决。

    “小子,我若是想抢你的东西,还用得着在这跟你废话吗?”男人白了少年一眼。

    白云细想后低下了头,缓缓卷起衣袖,把腕间的紫檀木珠摘下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那串为东海紫檀木所造的佛珠后,顿觉有一股强大的寒流源源不断地涌入经脉中。

    “冰魂魄果然在其中!”男人心中暗道,再细细端详,他发现每一颗珠子上都雕有素雅云纹,在其中一颗珠子上出现了一个何其熟悉的名字。

    中年男人浑身一颤,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急涌上心头。

    灰衣老僧李静溪?

    “你说这串木珠是你师父的遗物?”中年男人再次确认道。

    白云点头作答,眼中掠过失落之色。

    “你是道家弟子,你师父又怎会有佛家参禅之物?”中年男人追问道。

    “我从小跟着师父在北嗍长大,后来才拜入髻霞门下,这串木珠子是他留给我的遗物。”白云黯然失色道。

    “那位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师父,可是一位灰衣出家人?”中年男人继续问道。

    白云点了点头。

    “名字可叫李静溪?”中年男人的眸子中出奇地生出光芒。

    白云诧异万分,连连点头:“前辈你是如何知道?”

    “他死了?”中年男人不去回答白云的问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白云不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浑身哆哆嗦嗦。

    “怎么死的?”中年男人又沉声问道。

    白云摇头颓然道:“被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所暗算。。。”

    “死在了北嗍?”中年男人黯然道。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到嘴边,白云低声啜泣道:“那柄大刀贯穿了他的胸背,血哗哗地流。”

    中年男人不再刨根问底,轻轻地拨动手中的木珠。

    如来下席,佛光普世,为了不让那头灭世恶蛟再次祸害众生,灰衣老僧舍去木如寺主持之位,远赴北嗍以自身气运镇压冰魂魄,从此于江湖上销声匿迹,此举胜若佛祖割肉喂鹰。 佛法有言,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可这位俗世如来却客死异乡走得如此凄凉。这便是诸佛所言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想到这中年男人的眉头不漏痕迹地皱了一下。

    “前辈,你与我师父有交情?”白云平复心神问道

    “不认识。”中年男人随即将佛珠还给了白云,起身说道:“只是听说过这位俗世如来罢了。”

    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髻霞弟子身上,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老儒生要取的冰魂魄就藏在这条木珠里头。”

    白云略有疑迟,最终还是决定一吐心中疑雾:“前辈,冰魂魄到底是什么,为何每当我身陷险境这条木珠都会助我化险为夷?”

    “冰魂魄中封印着一条灭世恶蛟的精魂。”中年男人敛了敛神色说道:“言简意赅地说,冰魂魄中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得冰魂魄者得江湖,这便是为何那天龙会的老儒生胡搅蛮缠,非得逼你交出冰魂魄。”

    “这么说我体内的四品内力全是冰魂魄的功劳?”白云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条珠子中竟隐藏着这般石破天惊的秘密。

    “不错。”中年男人抱起双臂道:“你可别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番心思。”

    “只是。。。”中年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道。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白云疑惑道。

    “知道你师父为何会枯瘦如柴面黄肌瘦吗?”中年男人在屋内一张老虎凳上坐下。

    白云一直以为灰衣老僧之所以面黄肌瘦,是因为餐不果腹年岁渐老的缘故,可听中年男人这么一说,似乎这里头藏着掖着不浅的因由,便摇头答道:“为何?”

    “恶蛟之力虽被封印在冰魂魄之中,可那头恶蛟嗜血成性涙气深重,不止会涉取他人内力还会反噬主人精血,你师父之所以面如土黄瘦似枯枝,实乃冰魂魄反噬所致,好在他功底深厚,用尽气机才勉强镇得住冰魂魄的涙气,脸上看似轻描淡写,可其实你师父每日每夜都在受尽刀绞割肉之痛。”中年男人轻轻叹息道:“若不是冰魂魄的缘故让你师父跌境不前,天下第二的位置哪里轮得到那位西域佛陀,天底下像你师父那般,阿弥陀佛前阿弥陀佛后的秃驴数不来,可当真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就只数他一个。”

    “前辈,你当真不认识我师父?”见中年男人句句诛心,白云讶异地问道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一怔,自知说漏了嘴,摸了摸光秃秃的前额,急忙解释道:“不太熟。”

    “言归正传,凡事都要量力而为,你小子像足了李秃驴!一根筋不晓得拐弯,即便让你追上那三人又如何,丢了性命你师父在九泉之下就会眉开眼笑了?”中年男人啧啧摇头,似乎对白云的悟性不敢恭维。

    白云再次尝试着站起身子,顷刻又摔了个狗吃屎。

    “莫要逞强了,罢了,看在你的烤鸡份上,我破例当一回活菩萨。”中年男人踱步绕到白云的身后,把他后背的衣服敞开,双指点在后背的穴位上,阵阵热气从白云的孔窍中冒出。

    白云紧咬嘴唇,由始至终没有发出半句声响,有热气游走经脉,周身经脉如历断骨之痛。

    直到那阵热气游离至丹田处,白云才禁不住剧痛啊了一声。

    “凝神屏息,气聚丹田,莫要杀猪一般叫嚷,天成境界的脉络想要承受足足四品的内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稍有不慎便会气海炸裂,经脉断绝七孔流血而死。”窦长安的语气显有地肃穆:“金有足赤,玉有成色,你气海中的内力虽蓬勃饱满却杂乱无序,乱作了一锅,除了那天龙会老儒生的一部分内力外,还有其他人和你自身的内力,简直就是泥水搅泥沙浑浊不清。”

    少年强忍剧痛闭上眼睛,脸色发赤通透,汗珠如雨下不停地在额前滑落,可才流过眉线便被蒸为缕缕雾气。

    “我现在帮你把气海中消化不来的多余内力扫个干净,再逐一理顺让你化为己用!你要记好内力在经脉中游走的顺序,日后自个抽丝剥茧。”说罢,中年男人双指在少年古铜的后背行云走穴。

    手指一起一落间发出呲呲的声响,指尖所行处,白云的后背好似被烧红的铁块烙过一般,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散落于体内各处的内力呈结合之态,逐一向气海凝聚,其余杂乱无章的内力全被中年男人用内力逼出体内。

    白云全身红如夕阳,滚烫冒烟。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迅速收回双指,摸去额头上的汗珠,平静地问道:“小子,想不到你体内竟孕育出佛胎道根来了。”

    白云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双眉敛起张口结舌。

    窦长安没有多言,又约莫是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大兴趣,只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白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常态,他想伸手抹去脸上的汗珠,可惊觉汗珠如午后朝露早被内力蒸干,他稳了稳身子站起来,平衡不定的感觉一扫而空,又尝试驱动内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座气海的气象与之前浑然不同,静则如止水,动则如猛虎。

    “好了,这么多天账也清了,你们走吧,别在这里叨扰我清净。”中年男人抖了抖衣袖,又回到桌子上呷了口酒。

    白云一头雾水,这个中年男人的脾性可真是古怪透顶,前一刻还在帮自己抽丝剥茧理顺气海,下一刻就急着送客出门了。

    “怎么了,舍不得走了?是舍不得这片世外桃源?还是舍不得我的桃花酒?”言毕,窦长安把酒壶抛给白云。

    白云接过酒壶才喝上一小口,便呛得咳嗽不止,见白云糟蹋佳酿,中年男人连忙抢过酒壶道:“莫要糟蹋我的酒。”

    白云提起神荼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日有机会白云定会亲自来还这份恩情。”

    “姓窦名长安。”

    “得了,这些老得掉牙的礼节我不稀罕,你莫要辜负你师父对你的期望便是”名叫窦长安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白云正要推开木门,忽地又想起一桩要事,转过身子说道:“前辈,我们该如何走出这云梦泽?”

    窦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光秃的额头道:“行,送佛送到西!“

    说罢,中年男人拎出一只昨晚还没啃完的鸡腿,领白云推门而出。

    “鸡腿配酒越喝越有,又得便宜那只癞蛤蟆了。”窦长安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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