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江南那座朱漆高墙金琉璃瓦顶宫殿内,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大殿的上首处正襟危坐着一气态不俗男子,碧眼紫须,国字脸,一袭红缎平金绣蟒袍,俨然一副王者之相。

    泱泱大梁能身着蟒袍,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拜的能有几人,白蟒沐桂虎,紫蟒赵智宗,蓝蟒赵智理,红蟒赵智成。遥想当年,当今天子赵智恒接过老皇帝的权杖登基称帝,同年天龙会煽动大辽大举入侵,整片中原大地民不聊生。

    天下大乱,大梁王朝千疮百孔风雨飘摇,赵家有衰落之势,梁帝赵智恒决定偏走剑锋行藩王之策,在原有的异姓王基础上再分封三个宗室嫡系为诸侯王,在地方凌驾于一切之上,独揽军事大权以安定百姓,加强地方实力平定叛乱,将大厦将倾的梁王朝起死回生,故而在大梁四大藩王之中除沐桂虎是唯一的异姓王外,其余三位藩王都是大梁王朝的血脉宗亲,虽然分封藩王稳住了大梁王朝的颓势,却造成了如今藩王割据的局面,藩地不再受朝廷的直接控制。

    秦王赵智宗与燕王赵智理镇守北方边疆,替大梁抵御大辽的侵略,战功累累对兄长赵智恒亦是忠心耿耿,唯独蛰伏江南的赵智成别有用心,在平定江南叛乱之后,吴王赵智成借助富庶的江南一地,实力飞速上涨,粮余百万石带甲数十万,广交天下人才,与死灰复燃的天龙会来往密切,据长江天险而守心存不轨。

    殿外走进一其貌不扬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的白衣儒生。

    身着红蟒衣的方脸男子使了个眼色,让殿内的守卫通通退下。

    风吹入殿内,白衣儒生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暗沉阴森,他捋了捋山羊胡须,气态儒雅独绝天下。

    待守卫退下,红蟒衣男子缓缓起身,开口问道:“连先生有何收获?”

    白衣惨淡如霜气态独一档的儒生答道:“果然不出王爷所料,在龙首山地界发现了大皇子殿下的卫队。”

    红蟒衣男子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王爷,下一步该怎么走?”白衣儒生问道。

    “本王那宝贝皇侄远道而来,也不打上一声招呼,是想要给本王一个大惊喜啊,当然要请到府上一聚。”赵智成点到即止,眼中露出骇然冷芒。

    在王府浸沉多年,红蟒衣男子的旨意白衣儒生心神领会,拱手行礼后便退出大殿。

    待白衣儒生退下,红蟒衣男子转过身子负手而立,望着墙上的猛虎下山图眯起了眼睛,沉吟道:“老虎下山要杀人了。”

    当世儒圣走出王府,捋了捋山羊胡须淹没在夜幕之中。

    世人只知当世儒圣连万胜一夜化圣,却不知年轻时的连万胜不叫连万胜叫连福生,当年的连福生是个不折不扣,书可腹饥的读书人,父辈是权倾朝野大官,因受到天龙会在朝廷中党羽的牵连,被皇帝赵智恒处以诛九族的极刑,举家灭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连福生只身逃到了江南,正好遇上招兵买马平乱的吴王赵智成,走投无路之下连福生只好脱胎换骨,化名连万胜入了吴王府当了幕僚,可渐渐地身负家仇族恨的连万胜深有体会,儒生在乱世中不过是一朵身不由己浮浮沉沉的莲萍,一怒之下决定别径奇道,入吴王府藏书阁闭关学武。

    在藏书阁沉浸了足足七年后,儒生连万胜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把多如牛毛的武学秘籍融作一体,悟出了一套自己的本领,正所谓大鸟不飞,一鸣惊人,毫无根基的连万胜竟然在一夜间突破了天罡境界,自以为时机成熟的连万胜只身缟素前往长安报家仇。

    一入长安,天子震怒,调集数万重兵,杀声震耳,锣鼓满天,把连万胜堵在了长安城外,连万胜虽是天罡境界,但毕竟是血肉凡躯,面对三千精兵还略有胜算,但面对着重甲数万,任凭你是大罗神仙也得灰飞烟灭。

    二入长安,连万胜趁夜潜入长安城,杀入朱墙金瓦的皇宫外城,却遭数十大内飞鱼卫堵截不得前进,拱卫禁宫安危的大内飞鱼卫绝非寻常甲士,皆是入弦上境的高手,纵然天罡杀入弦如杀鸡手过刀落,但若是碰上数十个入弦上境,即便是天罡境界亦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加之前来支援的禁军,一旦陷入消耗战连万胜毫无胜算,虽已杀入金銮殿外城,可鸡肋素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连万胜再次败走。

    后来连万胜深知道行不够,只身入蜀,与那西蜀老剑魔白剑堂大战,杀得天昏地暗,所到之处皆为废墟,百姓纷纷相拥出城,争相观看,最终老剑魔以剑抵住连万胜的喉咙结束了这场大战。

    三入长安,这也是白衣儒生最后一次只身入长安,这一次他成功潜入皇宫大殿之内,却发现皇帝正坐于龙椅之上闭目养神。

    不过百步之遥,却恍如隔世。

    连万胜紧握双拳,指甲深入皮肉,双目通红欲裂,恨不得把那高坐龙椅之人碎尸万段。

    约莫是梁帝感觉到了弥满空气的浓郁杀意,终于睁开了龙眸。

    可让白衣儒生意想不到的是,那高坐龙椅之上的人只是对连万胜淡淡一笑,帝王之风俨如泰山。

    “你为何要杀朕?”皇帝脸不改色威严地问道。

    “连家九族,三百八十一人,你这个狗皇帝还问我为何?”连万胜入魔痴狂,双拳握得吱吱作响。

    “勾结天龙会与大辽异族图我大梁江山,害我大梁百姓生灵涂炭水深火热,那是罪有应得。”皇帝冷哼一声,铿锵有力道。

    “呸,你这狗皇帝强词夺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取你狗命,还天下太平。”连万胜气海翻腾,衣袖鼓动,化拳为掌,步步逼近九五至尊。

    “自朕掌政以来,颁布仁政,抵御外敌,恩威兼施,与民生息,天下归心,何来替天行道一说?”与此同时皇帝也衣袖鼓动,气场强大。

    连万胜心中暗道:好强大的气场,莫非这王宫中还有绝世高手?

    沉思间大殿之外杀声四起,宫城禁军前来救驾,不明状况的连万胜只能再次离去。

    正所谓事不过三,三进长安全身而退让连万胜名声大躁,在武评榜上独占鳌头,也让连万胜断了只身报仇的遐想,自从那以后连万胜便回到江南吴王府,一心辅助吴王霸业,以图有朝一日杀入京城,亲手为族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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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来峰揽月亭今夜鲜有地出现了三个身影,桃木盘发的李重山、手拎酒葫芦的任逍遥与深居简出的李峰。

    “师兄,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回来也不与我道一声,若不是峰儿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蓝袍道人双手插袖,眺望着月光说道。

    “回不回来不也一样,髻霞有你在,我放心的很。”任逍遥瞪了李峰一眼,李峰有意无意地扭开头避过任逍遥的视线。

    “我这代理掌门总算是到头了。”李重山如释重负道。

    “说什么呢?你这掌门当得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头就到头呢,你师兄我在外头逍遥快活习惯了,过不了这六根清净的日子。”任逍遥忙驳斥道。

    “师父驾鹤西去前万般叮嘱,待师兄你游历归来,一定要让师兄你继任髻霞掌门之位。”李重山直言不讳地反驳道:“师兄你就不怕犯了欺师之罪?”

    “师父把髻霞托付给我,我又把髻霞托付给你,这又何罪之有呢?”任逍遥诡辩道。

    蓝袍道人自知嘴上功夫远不如任逍遥,无可奈何地吐出四个字:“舌灿莲花。”

    “天象的修行怎么样了?”任逍遥双手搭在揽月亭的栏杆上问道。

    “还是这样。”李重山如实答道

    “天象非池中之物,一遇甘泉便化龙!”说罢,任逍遥举起葫芦猛灌了一口,酒入心肠,透彻心扉,何一爽字了得!

    任逍遥又把酒葫芦递给李重山,平日滴酒不沾的李重山竟也接过葫芦抿了一口。

    “好酒!”李重山目光隐隐闪烁,不知多久没有尝过酒入肝肠的滋味。

    接下来三人同时沉默。

    许久,任逍遥叹了口气说道:“这江湖早就物是人非了,还好酒的味道不曾改变”

    “人在这个大江湖,身不由己。”沉默许久的李峰开口说道。

    曾几何时有位剑神叫风剑心,手中三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剑芒直追白剑堂,可这个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江湖,这位风姓剑神生在这个江湖,最后也为了这个江湖而死。

    “白云是块好料子,你小子慢慢雕琢,不要揠苗助长。”任逍遥又闷了口酒说道。

    李峰点了点头。

    “好了,酒喝完了,我也该走了,在山上这些日子快要闷死我了。”任逍遥活动了下筋骨说道。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走了?”桃木盘发的李重山急忙问道。

    “我得再去一趟北嗍。”任逍遥把酒葫芦挂回腰间。

    “去北嗍?”李重山与李峰同时问道。

    “去取些东西!”任逍遥格外平静地说道。

    风吹过漫山遍野,夜穹之上有乌云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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