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入髻霞的第四个年头,白云如愿以偿地踏上剑道。

    一如李峰所言,心若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剑出之处必江出如龙。剑道极致乃剑随心走,行云流水,高手过招尽在咫尺间,手中的三尺长剑却一样使得柔韧细腻,再者以气机御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剑势生剑气,剑气再而生剑罡,使剑的精辟之处乃手腕力道,手腕力道收放自如,强弱并驱,才能用剑自如,爆发出最强剑势。

    白云初上髻霞时不曾接触剑道,纵然李峰对他寄予厚望却也不愿做拔苗助长的冒险行径,故而才让白云去摸了足足四年的火卵石,于火卵池中沐浴髻霞天地灵气打通周身经脉筑基气海,万丈高楼平地起藉此为练剑打下扎实的基础,而白云每日背着满箩筐的火卵石穿梭在山涧小道,所练就的腰力脚力亦非常人所及。浮躁乃练剑大忌,刻火卵石不但能让白云修身养性心静如水,还能锻炼腕力与指工,经过四年的历练捶打,如今的白云可谓是白蝶破茧。

    烈日当头照,李峰让白云伸出双臂,又在他手臂上摆满了火卵石,说道:“欲成大器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先在烈日下站上半个时辰,手不可歪斜,若是火卵石掉下来再站半个时辰。”

    李峰郑重其事道:“练剑首要握剑,若是连剑都拿不稳,便不再是使剑而是被剑使。”

    白云两只手臂加起来的火卵石约莫有个三四斤,换作寻常人莫要说放着满臂火卵石不许动弹,就是空手提臂站于烈日下,半个时辰过去饶是不晕厥也得虚脱。

    摆好火卵石后李峰并没有回到阴凉处指点江山,而是与白云一同站于烈日之下。

    烈日如火炙,嘴唇由紫变白的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地平抬双臂,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颤抖。

    半个时辰到了,李峰拍了拍白云僵硬的右臂示意时间已到。

    李峰这一拍别有深意,看似手起手落实则暗藏玄机,颇有以柔济刚的用意,想要撼一撼这座山。

    白云岿然不动,稳若泰山

    李峰心中有洪水暗涌,少年持之而恒雕刻了四年火卵石,无论是手指的劲道还是手臂的耐力都已练就一流,说是坚硬如铁也不为所过,饶是寻常剑客练剑十年也难有此成效,少年的进步肉眼可见,李峰由衷欣慰。

    遥想当年,那位终日酒葫芦不离手的白发老头,足足让李峰刻了五年火卵石才教他练剑。

    旧事前尘恍如隔世,此时此刻李峰默默地看着白云,彷如看着当年初踏剑道的自己。

    接下来李峰并没传授给白云什么高深剑招,玄妙口诀,只是让白云重复八个动作:猛击、直刺、斜撩、横抹、纵穿、劈挂、回抽、竖提。

    少年一心求剑也不多问。

    此后每日,白云除了提臂练就耐力,便是提着紫竹枝反复练习李峰授予的八个动作。

    清晨在林涧溪边练剑,夜晚在月光下挥舞汗水,无论昼夜白云始终光着膀子练剑,久而久之,皮肤晒成了浓重的古铜色。

    春去秋来。

    反反复复练习李峰授予的那八个动作固然是乏味,但白云深谙李峰的良苦用心,世上哪里有一步登天易事,花哨的剑招不过是绣花枕头,唯有打好根基才有可能在剑道这条路扶摇直上。

    难得的是练剑的日子并不孤单,那只眉心有红点的小熊常伴于白云左右,小怪还时常模仿白云练剑的姿势,动作滑稽可笑憨态可掬,逗得白云乐此不疲,也算是在枯燥乏味中找到一丝乐趣。

    这日,白云在烈日下挥汗如洒,孜孜不倦地苦练着八招剑式。

    已由豆冠年华长大为碧玉人家的李馨儿,拎着一个用棉布覆盖着的竹篮,悄悄地来到少年练剑旁的大树下,树底下有一块光滑冰肌的大青石,色泽深沉却又通透无暇,是李峰在无尽海边带回来的宝贝,炎炎夏日坐在上边如冷水浇头般凉快,平常在烈日下练剑久了,热汗淋漓心中浮躁之时,白云只要往大青石板上一坐,心中浮躁皆烟消云散。

    胚子盛放如花似玉的李馨儿把竹篮子放下,坐在大青石上双手托腮。

    “师妹。。。”白云自知口误,旋即改口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白云光着膀子练剑,当下急忙穿回上衣,脸红如余晖落霞。

    李馨儿抱臂笑道:“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师姐呀?”

    少女那双澄澈发亮的眸子宛若清泉,相视了一眼后,白云脸红耳赤方寸尽失,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你呀,要用心练剑莫要辜负了我爹的一番苦心,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李馨儿轻轻哼了一声,用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说道。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剑的。”白云拍着胸膛答道。

    “这还差不多。”李馨儿从木篮子里捧出一碗冰镇酸梅汤:“先过来休息一会吧。”

    接过酸梅汤的那一瞬,白云彷如入定,心跳砰砰加快,脸颊热得几乎冒烟。

    山风拂湖十万里,不见波澜见涟漪。

    两人并肩坐在大青石板上,山风吹过透心凉爽,白云心中有涟漪荡漾经久不息。

    少年的心波恍如金樽渌酒摇摇晃晃地漫开,李馨儿当即赏了一颗暴粟:“发什么呆呢小师弟?”

    “没。。。没有,我在想刚才的剑式而已。”白云笨嘴笨舌红着脸低下头道。

    “你可真够笨的,你适才练的来来去去也就这八个剑式,换做我早就学会了。”李馨儿闲淡道。

    白云由心一笑不作反驳,饮尽碗中的酸梅汤。

    “你为什么学剑?”李馨儿冷不丁地问道。

    “为了心中的人。”白云目光决然。

    “心中的人?”李馨儿嘴里念念有词,脸上却讶然不已。

    白云不语,只是静静地望向了北边。

    “你这般废寝忘食地练剑,五十岁前能超过我爹吗?”李馨儿打趣道。

    白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竹枝。

    夜深,月光透过窗纸照入房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云回想起李馨儿的那番无心言语,心头莫名地五味杂陈。

    再怎么努力练剑有何用?若是五十岁前入不了天罡境界,还何谈报师仇?白云抚摸腕间的紫檀木珠,这条如有灵性的木珠仿佛心有灵犀,泛起淡淡的深蓝光芒。

    又入了秋,枯叶飘零,少年依旧赤着臂膀,古铜肤色胜若入骨三分,手中的紫竹枝换成了一柄锋芒钝拙的铁剑。

    少年持剑忽起忽落,显然已不是初生牛犊,使起剑来如游龙惊鸿干净利落,长剑一荡引得落叶萧瑟,剑风久久不息颇有干霄凌云之感。

    唐大里等人纷纷拍掌叫好,小怪和一白一黑尤是看得眼珠急转。

    “出剑如龙,挥剑生风,好!”众人身后一两肩出尘的中年男人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众人回头一看,李峰双手插袖脸带微笑。

    “师父?”白云惊讶道。

    李峰的称赞让白云心中一热,这段日子白云除了吃饭睡觉,空闲时间都在埋头苦练李峰所授的八招剑式,而李峰本人却极少出现,只偶尔来观看几眼后便离去,可即便如此白云仍是日雕月琢挥剑洒汗。

    “今夜亥时,揽月亭。”说罢,李峰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转身离去。

    白云望着李峰的背影一头雾水。

    亥时,白云如约提剑前往揽月亭,揽月亭建于飞来峰的后山,先要走过一条山涧小道,离住所处有着一段距离。

    月下树影婆娑,人和铁剑的倒影被月光拉得细长。

    少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铁剑是前段日子李峰托唐大里交给他的,虽说品相凡等锋芒钝拙,可对生平头一回摸剑的白云而言却是如获至珍,每日反复擦拭容不得铁剑沾上半点灰尘。

    有人会问,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罢了,这般呵护是为何?只有白云才深谙当中的甜酸苦辣,昼夜挥剑洒汗,心中的孤独无处诉说,唯有铁剑能无言悉辨。

    沿着后山小道走了一阵子,前方依稀出现了揽月亭的影子。

    一座孤零零的小亭临崖而筑,分明是有好些岁月,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雨刮,栏杆柱子褪去了原本显眼的朱红,亭子上悬挂着一道写有揽月亭三个大字的残旧木匾。

    亭子中,中年男子的背影茕茕孑立。

    气态清雅的中年男子抬头看天,彷如一尊雕像入定,与平时不同的是男子手中多出了一柄剑。

    “师父,弟子来了。”白云也抬头望向夜空,可夜空之上除了皎洁无暇的银月,只余一片深邃。

    李峰平静地嗯了一声。

    白云纳闷了起来,李峰这个时辰让他来揽月亭到底所为何事?

    “你觉得今夜的月光如何?”李峰开口问道。

    “好似白雪般皎洁无瑕明亮无遗。”白云心中掠过那片辽阔无疆的大雪原。

    李峰点了点头,忽地转过身问道:“你的心是否如这月光一般皎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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