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柏探手摸着方夫子滚烫的额头,皱眉问,“药还有吗?”

    负责照顾他的士兵,苦着脸道,“没了。之前出门,也没想到这些,带的一点药早用完了。还亏得林姑娘带了点药来,能用的都用上了。起初还好,可前儿夜里,就有些发热,后头又冷得打摆子。方先生怕耽误行程,非不肯说。直到今儿,眼看竟似不好……”

    少年攥拳,眉头紧锁。

    焦侍卫寻了几棵野草,赶了过来,“这个草药白龙观的道长们教我认过,可以清热退毒的。要不,给方先生试试?”

    那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把草药捣烂,用清水给方夫子灌下。

    草药清凉辛辣,倒是把他刺激得醒了过来。

    看闵柏竟不避嫌的亲手侍候着他,方夫子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着急,“……病,病气……”

    可想再喂他吞两口,方夫子却实在吞不下去,反而干呕起来。

    这样不行。

    看着倒下的方夫子,美娘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再想起行李里秋大姑走时给的易容之物,心中渐渐有了个明皙的主意。

    闵柏长身而立,瞬间决定,“今晚就冲关!我带队佯攻,焦侍卫你护着方夫子,总得把他和师姐先送出去!”

    “不!”

    美娘才脱口而出。闵柏却转过身来,少年脸上,冷肃威仪。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听话。”

    众人噤声。

    只有美娘,顶着巨大压力道,“不是,你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军令如山,就这样了!”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美娘生气了,“要不我死都不会走!反正我又不是士兵,你想拿你治军那一套,来治我的罪么?还是要把我打晕拖走?”

    “你!”

    少年一张脸,黑如锅底。偏偏不能发作,忍了几忍,才咬牙道,“你说!什么留下来同甘共苦的废话,全都别说。你留下,只会是拖累!”

    美娘也知道,自己又不能打,留下只会给添麻烦。可听着这样的话,总觉刺耳,忍不住回嘴。

    “对呀,我是拖累。你若有本事,倒是别怕我拖累呀!”

    汉王殿下,给噎得无语。

    还是烧得昏昏沉沉的方夫子,扯了扯闵柏的衣袍,“听,听她说……”

    林姑娘机智得很,说不定又有什么鬼主意呢。

    闵柏周身气势一敛,平安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殿下别生气了,先听林姑娘说说,万一她有法子呢?”

    这才对。

    美娘翻翻白眼,果断扭头不去看师弟那张生起气来,也格外好看脸,望着众人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说不定能把所有人都带出关去……”

    闵柏猛地抬眼,就见师姐那双剪水乌眸,在山林里秋波流转,熠熠生辉。

    竟是比当年,更好看了……

    真不想给这些碍眼的闲人看到。

    也不想让他们听到!

    再扫一眼左右那些士兵,想到做到的殿下,忽地上前,一把扯过美娘。

    “你过来,说给我听!”

    我说给你听,你再说给大家听,不是一样么?

    可林师姐个小力弱,到底被师弟拽走了。

    算了算了,他既然肯听自己说话,那就先说给他吧。

    山林里,看着师姐那样眉眼生动,顾盼生辉的讲起自己的“大计划”,殿下也忍不住又悄悄比了下身高。

    师姐真的变得好小,但还是一样可爱。

    好想把她揣在兜里,随身带着怎么办?

    “你说,我这办法怎样?”

    咳咳,走神的少年冷着脸,强迫自己把眼睛挪开,才故作高深,“我总觉得太过冒险……”

    “怎么会呢?我觉得我这计划不错呀!你看啊……”

    毫无察觉的美娘,不觉又说了一遍。

    而这一遍,闵柏一面认真听,一面还一心二用的立了个誓。

    等回头有了空,他,他也一定要盯着师姐,好生发一天呆!

    而此时,九盘关上,有一个人,望着方才升起烟火的地方,若有所思。

    暮色沉沉。

    九盘关下,来了一大群抬着担架,衣衫褴褛的乡民。

    因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守关的山贼少了许多,但还是派了个人,赶上来盘问。

    “站住站住,你们都是什么人?这是要去哪里?”

    为首的年轻人,被委以重任的平安,抬袖掩面,哭丧着脸道,“大爷,我们俱是山中的猎户。这躺着的是我爹,前些天上山打猎,不想腿给熊爪子划拉了一下,如今烧得人都迷糊了,不就得送去瞧大夫么?”

    但那山贼看过担架上发着高热的方夫子,却仍是疑心。

    “就算是看病,你们有必要去这么多人么?肯定有古怪!”

    平安越发躲躲闪闪,“军爷您多心了,真没古怪,没有……”

    忽地,队伍中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冲了出来,也不怕路上石头多,跪倒到士兵面前。

    “大爷救命啊!他爹才不是被熊瞎子抓的,而是村里人得罪了山神,前来索命。却偏偏要把我送去祭祀山神,好换他爹一条性命,保村里平安!”

    还有这等事?

    那山贼一听呆了。

    而平安扑上去,作势要打美娘,“小贱人,你胡说什么!你一个生来就克死爹娘的,要不是村里人好心,把你养大,哪有你命在?如今让你嫁给山神爷爷,你还有什么不满?”

    美娘哭得十分凄惨,“那我打小也给你们干活了呀……”

    一大群人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死你一个,全村都能得救!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的?”

    “这些年,真是白养活你了!”

    美娘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回头,“阿丑哥,阿丑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你死心吧!阿丑哥才不会救你,他已经说好,要娶我妹妹了!”这是小萤,扯着小蝉也在入戏。

    而此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走到山贼跟前,低声说,“军爷,放我们过去吧。出去了,我就带着林丫跑,否则留在村子里,我们就是个死!”

    山贼手上一沉,竟是给塞了个银镯子。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少年暮色里看不清面容,但脸上一道长疤,却是几乎贯穿了整张面庞,显出几分狰狞。

    好一出狗血大戏!

    山贼在脑子里着实捋了好几捋,才拼凑出完整剧情。

    孤女没爹没娘,在村里出事时,就成了替罪小羔羊。

    青梅竹马的丑少年,假意答应另娶,实则想救这孤女出逃。

    一帮子山里人,倒是勾心斗角,整得比戏台上还精彩。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他们出关得了。

    至于谁死谁活,那就各安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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