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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柳青笑道:“听你们的口音,显然是齐鲁一带的本地人,与甘肃、四川的腔调截然不同,怎会是崆峒和青城的弟子?至于武当派,那就更不可能了……”白面公子疑惑道:“为什么不可能?”

    柳青道:“你们若是武当派的弟子,理应认得我才对,可我却不记得钟正向我引荐过二位。”那白面公子双眉一挑,奇道:“你说钟正?莫非你认识武当派的钟师兄?”柳青哈哈一笑:“岂止认识,半年前我直登武当,还与他打了一架呢。”那紫面大汉搔了搔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道:“啊!你可是柳……”柳青赶忙打个手势,截口道:“嘴下留情!如今我遭逢晦气,隐姓埋名,二位虽是正派人士,无需回避,但江湖路险,自当谨慎。”有意无意地向贾病瞥了一眼,点到为止。

    白面公子和紫面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但之前既与柳青素未谋面,此刻初逢,毕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只听那白面公子顺势说道:“嘿嘿,口说无凭,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柳青点头道:“这话倒也在理。”微微一笑,顺势抄起了桌上的筷子,一手一双,以箸为剑,左右互搏,虚划了几招,所展示的都是那日与钟正对决时的精彩拆解。

    柳青深知五岳剑派中,南岳衡山与武当派相距最近,因此交流甚密,但要数交好,却是东岳泰山与武当派最为要好,两派不仅同是道家门派,渊源颇深,而且数代联姻,亲上加亲,关系自不寻常。柳青击败钟正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泰山派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估计连比武时的内情都会获悉得一清二楚。此刻柳青以箸为剑,展示当日的拆解,一是为了消除他们的疑虑;二则露一手武学功底,不至于教他们轻视自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白面公子与紫面大汉直看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此刻再没有什么嫌隙,赶忙抢上前去,一个握住柳青的手,一个抱住柳青的膀,白面公子笑道:“哈哈,柳兄近日在江湖上好不威风,实不相瞒,钟师兄曾向卓某多次提及你的大名,派中兄弟更是神交已久,无奈缘悭一面,时常扼腕叹息。不想今日竟赶了个巧,我有幸在这小店中一睹风采,真乃人生快事!”那紫面大汉拍着胸脯道:“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过俺知道钟师哥的朋友一定不是坏人,方才见你露了手不外传的道家功夫,心中好奇,就和你比划了几下,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了!”柳青笑道:“好说,好说。”心中思忖:“这紫面汉子虽然鲁莽,却是豪爽直率的真性情;这白面人的言辞虽然受用,却是前冷后热,有些肉麻。”又想他虽然势利,刚才毕竟没有趁势偷袭自己,倒也正派。想到这里,柳青便拱手道:“承蒙二位瞧得起,刘阿升却有些惭愧了。敢问如何称呼?”

    白面公子抱拳道;“泰山卓非凡,道号卓灵子。”紫面大汉抱拳道:“泰山冯雷霆,俺也是‘灵’字辈传人。”柳青知道“北斗星矢”卓非凡是泰山派大弟子,在江湖上众所皆知,为“岁寒五公子”之一;“雷霆万钧”冯雷霆的名头虽不及卓非凡,却也是派中的一号人物。于是柳青又做了一遍礼,道:“久仰,久仰。”

    岂料在一旁吃喝的贾病突然喝道:“玄、纯、逍、任、灵,原来是‘灵’字辈的徒子徒孙!”卓非凡和冯雷霆俱都变了脸色,正欲发作,又均想:“这人本就疯癫无常,又不会武功,我怎能恃技逞强,与他一般见识?”只装作没有听见。

    “柳”与“刘”音近,再加上卓非凡与冯雷霆说的是方言,所以贾病也没听出来。不待别人应话,又见贾病拍着桌子怒道:“刘阿升,我原以为你当真是个洒脱之人,没想到你竟一般得迂腐,放不下繁文缛节!”柳青叹气道:“贾兄莫怪。人生于世,又岂能处处随心所欲?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还恕愚弟庸俗,不能少却世俗的礼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谁能像贾病那样自由自在?

    当下柳青邀二人入伙,再添酒菜,坐到了一起。怎料卓非凡和冯雷霆刚入座,贾病就翻白眼道:“喂,我可是看在刘贤弟的面子上,才请你喝酒的。”卓非凡摇头苦笑,拱手道:“那我可谢谢你了。”泰山派名誉武林,备受尊敬,卓非凡更是泰山派大弟子,未来的接班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物想与他结交,平时请都请不到————但像今天这种待遇,卓非凡还是第一回遇到。

    四人吃了几杯酒,说了些闲话,便进入了正题。柳青遂问道:“卓兄、冯兄,你们此次前来洛阳,可是调查那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么?”卓非凡本对贾病有所警惕,但知道他不会武功后,也就没什么所谓了,于是点头道:“不瞒柳兄,自家师收到请帖后,便吩咐弟子着手调查,粗略算来,我们已全力追查了一月有余。”柳青心道:“一月有余?全力追查?泰山派至于动那么大的阵仗吗?”只见冯雷霆怒拍桌面,碗筷酒盅俱都跳了起来,听他咬牙切齿道:“哼!池千秋贻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可惜却不知道他躲在哪里,甚至也不晓得他是否还活于世间。那英雄帖既然指名道姓放出他的消息,嘿嘿,别人畏惧他的武功,俺们泰山派可不怕!”柳青尴尬的笑了几声,心道:“这汉子名叫雷霆,脾气倒也恁暴,怎么没来由得大发雷霆?”转念一想,忽然恍悟:“是了,江湖传闻,泰山派前掌门逍遥子道长命丧池千秋之手,这梁子可结得大了。后来泰山派倾巢而出,欲和池千秋决一死战,却连他的半点消息也未能探出,奇耻大辱,含羞师门,泰山派若是报不了这个仇,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此刻竟无意间得到了池千秋的信息,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又寻思:“泰山派势大名旺,朋友亦多,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找到新闻,别人也不必费心了。”

    柳青道:“在下受人之托,也在调查这件事,二位哥哥可有什么线索么?”卓非凡叹气道:“说来话长,只因这请帖来得蹊跷,内容更是荒诞,原先咱们也并不在意,只道是闲人说笑话罢了。但后来察觉事态有变,牵连甚多,这发起人一不肯公布身份,二不肯解释原由,三不肯说明目的,任谁都捉摸不定。我泰山派为五岳剑派之一,在江湖上广通声气,与各大门派相交亦好,于是飞鸽传书武林同道,又派遣外使快马加鞭,走访消息,想问问究竟是何方门派、哪个组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地行使武林盟主的权利,举办英雄盛会……”冯雷霆截口道:“就连天下第一大派少林、江湖第一大帮会丐帮,武林第一世家欧阳,做重大决议之前,都会集思广益,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啊哈,这发起人可厉害了,不知仗着谁得势,连个招呼都不打。”

    卓非凡接着道:“谁曾想?我们刚下了山门,就陆续收到了华山、峨眉等派的传讯,询问相关事宜。我们又请教了其他豪杰,这才明白,原来路远的接帖早,路近的接帖迟,华北诸地的群雄是一个月前收到的请帖;荆楚、吴越地区,则是提前了三个月;至于西北、巴蜀一带,却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发起人蓄谋已久,心思缜密,不仅让各地英雄可以在约定的日期抵达洛阳,并且给予充沛时间,教大家互通音讯,入手调查,这一传十,十传百,无意间又渲染了事态,引发了一场浩然风波。”

    “西北”、“巴蜀”、“荆楚”、“吴越”、“华北”的地域顺序,正好依次连接成一个圆圈,柳青若有所思:“我崛起于江湖,其实就在这半年之间,而这些地方,又是我依照顺序游历的……”隐约有一种诡谲的感觉,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但至于是哪里奇怪,倒也说不上来。

    柳青又问:“那后来呢?”卓非凡道:“后来咱们得知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竟没有一个做东,举办这英雄盛会,所以猜测是些歪门邪道,坑蒙拐骗,放出秘籍与宝藏的口风,想把大家诓到洛阳,借机勒索财物。”摇了摇头,续道:“但仔细揣摩,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难道那些为非作歹的混混,竟吃了熊心豹子胆,妄想讹诈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不成?但不管怎样,明天在龙门石窟的狗屁大会,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冯雷霆道:“是了,大家虽然不明原委,但在这一点上心知肚明,因此许多收到请帖的正派人士,大都不屑来参加聚会,所到之人,十有八九是黑道中的人物。”

    卓非凡“哼”了一声,道:“但产妖除魔是侠义道的本分,妖魔鬼怪汇聚一堂,又岂能置之不理?这不,仍有像‘襄阳三侠’、“关中四杰”这样的高洁志士远道而来,欲阻止他们的阴谋。我五岳剑派又岂能居于人后?”干了口酒,接着道:“话又说回来,虽然黑道中成名已久的高手来得不少,下三滥的帮会更是雨凑云集,但洛阳毕竟是属于少林和嵩山的地界,由他们坐镇捉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因此恒山、峨眉派的师姐可以专心念佛;华山、武当、衡山派的师兄亦不必跋山涉水,受那舟车劳顿之苦。我泰山派离洛阳最近,虽然不成气候,但也晓得‘道义’二字,所以我奉命带了三十余名师弟赶赴洛阳助拳,携手少林嵩山。”

    柳青摇头,心道:“只怕还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如今血衣门已再起江湖,并计划了系列阴谋,至于这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估量也是他们的妄图之一。若是血衣门再与西域无极教联手,那么……”摸到了上官敬楠临终托付、血衣门互通往来的密函,琢磨:“照眼下的环境,还是不对他们说得好。”

    贾病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卓非凡道:“哈哈,哈哈,你们大言不惭,明明只来了两个人,却非要自称三十余人,岂不教人家笑话?”冯雷霆强忍怒气,卓非凡也不理他,只对柳青道:“我们既然来到洛阳,又怎能不拜访少林与嵩山派的前辈?因此一到地界,我就命其他师弟乔装改扮,前往龙门石窟预备;我带着冯师弟前往少室山拜谒,向虚智方丈禀明来由,听从差遣。”冯雷霆由怒转喜,笑道:“少林嵩山虽然持戒清修,不款待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士,却给了我泰山派面子。但虚智方丈与萧掌门是何许人也?他们早已做好准备,不露声色地安排好部署:达摩院首座无相大师亲率少林十八罗汉,于昨日抵达龙门石窟;嵩山派大弟子‘鸿飞冥冥’叶飞鸿,也奉师命带派中好手一探究竟。啊哈,我三派联手,打他个措手不及,那些邪门歪道只怕要落荒而逃啦。”

    卓非凡对柳青道:“我们不敢多做叨扰,因此未及饮食,便匆匆下了嵩山,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没想到刚吃了几口,就遇见了你老兄。”向贾病看了一眼,冷冷道:“当然还有你这位傻子朋友。”

    至于贾病如何跳着脚地发牢骚,按下不提。柳青道:“原来如此。”继而思忖:“我到少室山,本就是为了向少林派寻以援手,告知其血衣门重出江湖的讯息,却苦于迟迟不被接见。无奈之下,才在‘招财酒铺’中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既然少林嵩山已有所行动,志在必得,也就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了,等明日遇到少林派的高僧,再向无相大师禀明详情不迟————谅他血衣门有狠上天的能耐,也绝不是少林嵩山的对手。但敌暗我明,还是要千万谨慎,借机行事。时不我待,立刻动身吧!”念及于此,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问道:“卓兄,你方才提到去洛阳石窟的路上已然发生巨变,又是什么情况?”

    卓非凡道:“嗨,柳兄听说过‘洛河帮’么?”柳青道:“略有耳闻,据说是河南一个极具实力的黑道组织,长年雄踞洛河,专干些打家劫舍、过路收财的土匪勾当。”卓非凡点头道:“不错,我刚才也说过,收到请帖前来洛阳的人物,白道志士占了两成,黑道败类占了八成。这‘洛河帮’素日里畏惧少林派,因此也不敢搞什么大动作,可这次眼见有那么大的财运————大家都要经过他的地盘,去龙门石窟走一遭,更何况是黑吃黑的自家事,因此也就不怎么顾忌了。”

    柳青皱眉道:“卓兄的意思是,‘洛阳帮’要做地头蛇,向大家索要买路财?”

    正是:抽丝剥茧明端倪,风云节外又生枝。不知各路人马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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