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大雪。

    古都洛阳,在这一片茫茫大雪中,更显得沧桑而壮丽。

    瑞雪兆丰年,对很多人而言,这象征着丰收和喜悦。可又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在欢乐祥和的角落里,始终有着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人。大雪为他们带来的,并不是欢愉,而是寒冷和饥饿。

    上官敬楠慢慢地走出了他那温暖而舒适的房间,屋内的炉火还没有燃尽,金丝楠木的床榻依然凌乱,枕边那位少女也刚刚起身,揉搓着她那双惺忪、迷人的眼睛。在幽暗的烛灯下,她那双泛红的面颊,更显得娇羞与可人。

    上官敬楠漫步在他那偌大的庭院中,呼吸着清新、干冷的空气,他对一切都很满意。他虽已年近中年,却依然充满着魅力,他也无疑是个很成功的人,自从他二十岁出道于江湖,大小八十三战,未尝一败。他更是凭借一把九环刀,在武林中积累下无尽的名声和无穷的财富。

    他自然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现在他正等待着像往常一样,一顿丰盛的早餐。这一切都如平常般宁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管家不知何时已到了上官敬楠的身边,微微颔首,等待着上官敬楠的指示。

    “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三,年货应该着手准备了。”

    “是”

    “一个月前,从汴京的杨五爷那里运来了一批货,现在应该快到了,你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去接应一下,不要出差池。”

    “是”

    “后花园的梅花开的正艳,也不要忘记去照顾。”

    …………

    上官敬楠嘱托完后,管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

    上官敬楠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应该……没有什么。”管家停顿了一下后接着道:“只是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

    “哦?”

    管家从袖口中缓缓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接着道:“这是今早从正门口发现的。”管家将信躬身递交给上官敬楠。

    “腊月二十七,花灯依旧,备好贵府之秘籍,洗净阁下之首级,必当前来拜访”

    无名

    上官敬楠不仅浅然一笑,其实近年来到敬楠府挑战的武林好手也有不少,因为他们需要向江湖中人证明自己,他们渴望成名,而上官敬楠无疑是个非常好的目标。不过以往的挑战者都是遵循江湖的规矩,立下战书,邀请德高望重的人作见证,订好时间,交手点到为止。

    不过把战书写成这个样子的,还是非常少见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战书,而是一张告知单,死亡告知单……

    上官敬楠喃喃道:“这倒是有些意思。”

    管家苦笑道:“会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莫非是有人在打趣?我们是否要做一些准备?”

    上官敬楠悠然道:“不必在意,一切依旧。”

    不过,上官敬楠却不禁在心中问自己:“秘籍?信中所指的秘籍是什么,为何连我都不知道?”

    腊月初七,初晨,洛阳白马寺。

    相传东汉永乐八年,明帝刘庄曾夜梦一金人于殿庭升至天空,后向西飞去。明帝即派遣中郎将秦景、博士王遵等18人赴西域取经,访求佛道。三年后秦景等人在大月氏国遇沙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僧,用白马驼载佛经、佛像,于永平十年归返洛阳。并建寺庙以存经典,为纪念白马负经输像之功,遂名白马寺。

    历史已随岁月的年轮而沉淀,白马寺也因饱受时光的洗礼而变得沧桑壮丽。就连庙宇外的松林,也因酷寒时节而失去了初春的绿彩。

    光秃的树枝,白雪皑皑的大地,更增添了几分萧索与凄凉。

    此时却有一位少年伫立在门外,清秀白皙的脸上却挂满了忧愁,腰旁悬挂的一把无鞘断剑,更为此人增添了几分奇特。

    几声清脆的扣门声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小和尚,木讷道:“施主找谁?”

    少年开口道:“无念大师在吗?”

    小和尚道:“方丈正在庙内诵经讲禅,请问施主贵姓,有何贵干?”

    少年道:“柳青,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小和尚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就是柳青?那位拜访过武当的柳青?”在观察到少年腰旁的断剑后,小和尚的声音变得更加的紧张和惊奇。

    柳青淡然道:“在下正是。”

    小和尚连门都忘了掩,就马上转身回去通报。

    柳青似乎也不感到奇怪。

    半年来,柳青这两个字,被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所熟知,他在江湖的发迹,几乎可以称作一个奇迹。

    五个月前,他曾独身一人前往云南苍山,挑战点苍派掌门郁清风,点苍派虽为九大门派之一,却因地处偏僻,门规森严,派中弟子很少在中原来往,但众所周知,点仓剑法不但名满天下,正宗更是以诡异闻名,其变化之多,招式之辛狠,难以想象。掌门郁清风更是江湖中使剑的一流好手,得到本派剑法之真传,其剑法更是有“行云流水”之美誉。不料他却在十招之内就败给了柳青,输的心悦诚服,此事立刻在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个月前,柳青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流浪刀客谢无常,据说谢无常雄踞岭南时,仅凭一己之力,手刃四十七名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其刀法之精纯钢劲,在使刀的行家中,已经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但柳青只使出了一招“回风舞柳”,以柔克刚,便将谢无常的刀击飞,让人惊骇。

    更难以令人置信的事,前不久,柳青直登武学圣地武当山,战胜了武当大弟子钟正,柳青这个名字,从此名震天下。

    让人称奇的,不仅是柳青的剑法,还有他的“剑”与“轻功”,一把断剑,一身只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从大理途径武当,抵达洛阳的轻功。

    柳青在门外稍等了片刻,就看到小和尚急匆匆地跑来,用十分恭敬的语气道:“方丈有请施主到正厅入座。”

    柳青在小和尚的陪同下,踏进了这古老而庄严的宇寺,远处传来撞钟和诵经的声音,许久,两人来到了一间规模最大,占北朝南的客厅前。

    小和尚道:“方丈正在里面等候施主。”说完后,小和尚就离开了。

    良久,柳青才缓缓地推开了那扇厅门,刚进厅门,就看到一位面目慈祥,白须长髯的老者端坐在大厅中央。清晨的初阳照应在老者的脸上,显得皱纹看起来更加的明显。

    “大师可是无念?”

    “贫僧正是。”

    “施主可是柳青?”

    “是”

    “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是”

    无念大师笑道:“柳树是否能真的常青?”

    柳青直言道:“大师是否能真的无念?”

    无念大师的眼神中,竟忽然流露出一丝悲伤,但马上又恢复了明亮的神采。

    无念大师岔开话题道:“施主前来,不知为何事?”

    柳青道:“只为求得无念无忧之心法。”

    许久,无念大师才道:“要知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心法。”

    “既然如此,但愿求得开脱之法。”

    又是一阵沉默……

    无念大师缓缓道:“解脱之法,重在于情形,因事而异,因人而异。”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才道:“不知……不知晚辈是否能遁入空门,以解烦恼?”

    无念大师诧异片刻,道:“佛渡有缘人,施主与佛无缘,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施主戾气太重。”

    “戾气?”

    “不错,施主正像你腰旁这把“无鞘之剑”无念大师接着道:“施主可知剑为何要与剑鞘相伴?”

    柳青沉默。

    无念大师笑笑道:“施主莫非在想,剑鞘岂不就是为了使用者携剑方便,保护剑身,同时也避免误伤自己?”

    柳青不答,却道:“剑若隐于鞘中,出手时便要增加一道拔剑的工序,况且,更会影响出手的速度,高手相争,一丝之差,就可以决定生死,倒不如心无顾虑,不佩戴剑鞘。”

    “难道施主的剑,是为了杀人?”

    “这倒不是。”

    无念听到柳青的回答后,露出了更为祥和的笑容,道:“其实剑装于鞘中,更有深意,隐其戾气,藏其锋芒。古往今来,武林中使剑的名家,修为每高一层,对剑的理解也更深一分。武林九大门派,每逢专攻于剑道的子弟出师时,师傅都会特地赠予他一柄配鞘的剑,意在告诉他,要把自己刚刚小有所成的张扬收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学会谦逊。同时也不要忘记,剑本是利器,会给人带来伤害,不可轻易出手,与人争一时之长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拔剑。不知这剑与鞘的深意,施主是否已经通晓?”

    柳青不语。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柳青才道:“多谢大师赐教,至于解脱之法,晚辈会自己去寻找。”

    说完后,柳青便准备离去,转身后才发现,刚才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而入,手中已多了一个碧绿色的石盘,盘上一只精致的杯子里,呈着还有些温热的、散发着少许清香的信阳毛尖茶。

    也不知柳青刚才陷入了怎样的沉思,竟对这些都没有发觉。

    无念方丈笑笑道:“施主是否稍事休息,待人重新烧一杯清茶,喝完再走?”

    柳青道:“多谢方丈美意,不必了。”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小和尚对方丈说:“对吗?”

    无念大师报之一笑,不禁在心中想:“让这少年如此悲伤困惑,渴望解脱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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