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

    “萧大小姐慎言!”

    随着萧言芳话落,两道厉喝同时响起。

    林县令同萧安从对视一眼后又收视线。

    林县令有些尴尬,可事关姑娘家的声誉断然污蔑不得。

    想了想后,他又正色道:“萧大小姐还是莫要乱说话,方才仵作已勘验过,那样的钝器岂能是一个姑娘家所为。”

    萧言芳竟无言以对。

    她本就是因为林县令对萧谣殷勤泛酸胡乱说的。

    如今见林县令一本正经告诫她,真是又羞又怒。

    对不请自来的林县令,萧谣自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可她也隐隐有些好奇:这林县令为何要拜丁婆婆为师?

    他想学什么?

    或者,

    他想做什么?

    卧底?

    密探?

    林县令可不知萧谣内心的纠结。

    他先吃了萧谣的三块绿豆糕,喝了两杯茶水,这才忸怩地点了点他的小短腿,谄媚着笑道:“师妹,师傅呢?”

    见萧谣一脸看傻子似地看他,林县令饶脸皮不薄仍旧绯红了清秀的脸庞。

    他咳嗽一声才正色道:“那日不是同婆婆说了要拜师嘛,今日我是特地过来给师傅磕头行礼的。”

    林县令指着那一垛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并两只板鸭、三只桂花鸭兼之福满记家的酸鱼、酸鸭、酸肉,

    觍着脸又添一句:

    “师妹,酸鸭子可不少找,我那只酸鸭子有些年头了。”

    “你不是来查案子的?”

    萧谣不懂林县令想什么,萧言梅的尸首到现在还没找到,那根断指也没能给他带来启示。

    到底是何人杀害了萧言梅?

    熟人还是生人?

    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是单对她萧言梅下手,

    还是对所有如花少女都充满恶意?

    这些日子,萧谣没少想这些,饭都从四碗改成三碗了。

    倒是喜得丁婆婆去福报寺还愿去了。

    莫怪萧谣想得多,实是她前世隐隐听那周嬷嬷说过:萧家老宅出了惯犯杀了不少人。

    因着丁婆婆故去,萧谣对故乡没了眷恋,当时左不过入耳不入心的听听。

    现在想来,不由细思极恐。

    “案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完。”

    林县令丝毫不觉得自己愧对断案高手的称号,更会不觉有负黎民百姓。

    他双手环在脖颈,疲赖地往后仰躺,对萧谣倒起了苦水:

    “唉,师妹你可是不知道啊,师哥这些日子真是累啊,若不是因为那个纨绔周”

    “咳咳,大人。”

    见林县令露出那位的名讳,抱着猪蹄子气喘吁吁才过来的猪唇捕快忙轻咳一声。

    “啊哈哈,所以说啊小师妹,大师兄我真的”

    林县令索性唱起了折子戏:

    “为兄我真的苦啊。”

    千百转地将一个苦字拖腔怪调一通后,林大人好歹将自己挖的坑一语带过。

    “五年份的酸鸭子?入味了吧?”

    “啊?”

    怎么就转得这么快?

    林县令愣怔片刻后才笑:“这是照南有名的酸鸭子,据说盐腌果木枝熏过后再放入蒸好的糯米,年份越久肉质越好。若不是他家掌柜的失踪云游,可没这好物件儿到你我之手。”

    说到了自己擅长之处,林县令不由滔滔不绝起来。

    唉,要说他一个大家公子,去何处不好,却偏来了这么穷乡僻壤的小县,舍弃了京城中那么多专等着他品鉴的美食,也真是苦啊!

    不过,他如今找到了师傅,总会有转机。

    哼,待他日学有所成,自要转战京城!

    “师妹,师傅呢?”

    唾沫星子都说干了,自家底细被萧谣掏问了不少,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等林县令后知后觉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苦哈哈看向萧谣,问起了丁婆婆。

    萧谣叹了口气,按说这厮吃了她的绿豆糕,自然不能忍,可谁让他送了这五年分的酸鸭子呢?

    对,还有那些四年分的酸鱼、酸肉。

    算了,看在那些寂寞了四五年的鸭子鱼肉的份儿上,她就帮他一把!

    待在轩敞的琴房里,将个笛子呜呜咽咽吹起来的林县令,简直就欲哭无泪。

    他也不敢言语,谁知道这些世外高人都是些什么脾性呢,这若是考验自己的耐性怎么办?

    不能半途而废!

    自己立下的誓言,含着泪也要将它实现!

    更何况,师妹言之有理呀!

    才来的丁婆婆见他吹笛子,居然少有地赞了他一。

    自己这是赌对了!

    林县令想,婆婆定是被他这种无师自通的天分惊呆了!

    想至此处,林县令打起精神又开始了“独子笛奏”。

    “姑娘,就这么晾着林县令,好么?”

    阿左虽看着横,到底是个小姑娘,对一县父母官有些天然的惧怕。

    萧谣前世见过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

    就连那德州守备不也将她好吃好喝、菩萨似地供在后院,什么都随她,什么都挑最好的?

    不知德州守备抽得哪门子风,将她带却不敢亵渎分毫。

    守备没死的那几年,萧谣的小日子还是很萧谣的。

    萧谣眨了眨浓密的眼睫,女人心海底针!

    她跟那德州守备清白如水,居然还是没能逃脱秋后被人算账的厄运。

    想到前世,即便是沉浸在春光里,萧谣的一颗心也仿若被那束束金光割成一地忧伤,也伤也痛更无望。

    见萧谣皱眉不语,阿左挖空心思哄着:

    “姑娘,咱们去逗逗萧傻傻?”

    萧谣勉强敛了心神,昂首肃容训斥阿左:“莫要给人起绰号,也不要歧视人。他不过是暂时失却了记忆。”

    “哦。”

    阿左有些失落地低头,难得遇到个长得好看还听话的男人,她还想好好逗弄逗弄呢!

    不过,既然姑娘不许,也就算了。

    “发什么愣啊,不是说逗弄的么?”

    萧谣走出去了好远,不见身后有人跟来,不由头又催促:

    “快着些,不然婆婆一会儿要找的。”

    “哎,好嘞,姑娘。”

    阿左这才过味儿来,忙忙纵身而起,高声应诺。

    “小声点!”

    萧谣眨了眨水灵灵的两颗葡萄目:“嘘,莫要让婆婆听到。”

    也是奇怪怪,丁婆婆什么都依着萧谣,却不许她欺负被阿右伤药救来的那个傻子。

    萧谣虽觉得费解,也没有多问。

    不过那傻子虽傻,却长得艳丽非常,即便是流着涎水都是一派自成风流的模样。

    小模样长得俊,让人看着难免会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样一个美貌少年人,丁婆婆看顾些也是常理。

    “阿左知道,嘻嘻!”

    阿左忙忙压低了声音,只唇畔的笑,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一瞬就荡漾了满脸。

    阿右皱眉看着没正形的主仆俩,刚要开口劝阻就被阿左拿话堵住:

    “你要是想看美少年,那就跟我们一道,我绝不告诉婆婆。若不想去,就自己待着,但是不要扫兴说什么这不行那不可的话。”

    见阿右不松口,阿左就指了萧谣的背影,压低声音道:

    “姑娘这几日被萧言梅的死可弄得有些没精神,你看这几日,饭都用得少了一碗。咱们就让姑娘乐一乐怎么了?”

    要说姑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人,那萧言芳死了个庶妹整日穿红着绿跟没事人一般。

    倒是自家姑娘一直跟萧言梅不对付,还长吁短叹了好些时候。

    想起自家姑娘从前一推饭碗,就抱着肚子再喝两杯消食茶,可这几日是消食茶也少用了半碗,阿右不由沉默了。

    她想了想,瞪了阿左一眼,递了个食盒给阿左。

    “给,这个拿去。”

    阿左立时欢喜起来,挎个大食盒就去了厨房。

    不晌不晚的时辰,厨房此时自然冰锅冷灶。

    阿左将一只蒸好了酸鸭子拿出来时,一股子带着酸又溢着香的味道,顿时布满整个厨房。

    “咕嘟。”

    有人在咽口水。

    “看我作甚?”

    阿右瞪向秀丽得过分的萧傻傻,又同萧谣憨笑:“姑娘,是他,跟我没关系。”

    萧谣也不说话,只捏了条鸭子腿在傻子面前上下晃动,耐着性子哄着:

    “告诉我,你家在何处?你爹娘是谁?说了,就给你吃肉,好不好。”

    “姐姐,傻傻要吃肉,姐姐。”

    又是一声“咕咚”,这的声音大且坚定。

    萧谣眼瞅着小傻子笑嘻嘻上前拉住她手,目光中还满满都是孺慕。

    她只觉得额上青筋毕现,咬了牙、别过头将手中肉扔给他。

    眼见着萧傻傻舔嘴咂舌吃得正欢,默默地想:真是赔了鸭子又折兵!

    此刻,萧谣的心是乱的。

    她的头也有点疼。

    自己不过抬抬脚,这怎么就给讹上了呢。

    “我也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吃,可好?”

    一个浑厚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自萧谣背后奔出来。

    萧谣头更疼了:怎么又来了一个蹭吃蹭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