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陆沧溟早早起了床,推着何芷容出了门。

    威尔森目送着陆少离开,感觉陆少愈发的消瘦了。

    “母亲,今天除夕,您知道啊?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聊过。”

    陆沧溟淡淡的说着,他的记忆中关于父亲母亲的相处少的可怜。

    何芷容浑浊的眸子噙着淡淡的薄雾,儿子成了今天这样,她难辞其咎。

    只是,僵硬的不听使唤的身体,让她抬手去握儿子的手都不可以。

    “母亲,今天我带你去见父亲,也算我们一家人团圆了,小弟那里,我早就安排人照顾他到老不会有问题。

    而您,我会让威尔森伺候到您寿终的。”

    何芷容听着陆沧溟说的话,心底疑惑丛生。沧溟这是要把他们安排好,然后去寻找云烟母子?

    是这样的话,沧溟为什么是这个语气说话的,看着很伤感,像遗言。

    陆沧溟尽可能淡淡的说着,对着风雪过后的蔚蓝天空,沉沉的垂下眼帘。

    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却也有百分之五十不能承受的死别。

    “今天,该办的事都会办好,该见的人还是需要见一面的。”

    陆沧溟无限惆怅的说着。

    何芷容听了,默默的落下两行泪,沧溟这绝对是遇上大事了。

    她迫切的想开口说话,几次蠕动唇瓣,只是一切归于枉然,她什么音也发不出来。

    车子行驶的很慢,到达监狱门口时,陆沧溟率先下车,放下轮椅,继而抱起何芷容,再小心的放到轮椅上。

    “母亲,到了。”陆沧溟推着轮椅说。

    何芷容越流越凶的眼泪,一并砸在盖在膝盖处的绒毯上,陆沧溟见了,勾了勾唇角:“母亲还是把父亲看的这么重。”

    何芷容闻言,一下子止住了泪,今天,她的泪不是为陆甄流,是为她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儿子流的。

    陆沧溟俯下身,用金丝手拍擦去何芷容眼角的泪痕,笑着说:“母亲想掉眼泪挺好的。”总比他强,伤心了也只能一个人撑着。

    陆沧溟继而起身,推着何芷容直接进了监狱探视间。

    隔着一方玻璃,陆沧溟与陆甄相对而望,一阵子不见,陆甄憔悴了不少。

    “你们来啦。”陆甄似哭似笑的表情看着陆沧溟与何芷容。

    “嗯。”陆沧溟应,继而坐下。

    “今天除夕,我带母亲过来看看你,托人送进来的东西用着还习惯吗?不习惯也没有办法,谁让你进监狱了呢?”

    陆沧溟自说自话,将他对父亲的担心藏在了带刀子的话语中。

    陆甄点了点头,刚进这里时,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估计陆沧溟打点了,狱警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再时不时给些家人捎来的东西。

    “因为今天除夕我才带母亲过来的,当然这是其一,其二你应该也知道,林欣入狱了,她伤害我妻儿我母亲,我不能留她。

    至于其三,就是二叔陆豪,他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太多了,相信你知道,不用我说了,总之我也让他入了狱。”

    坏人就归他做。

    “其四的话我想解释一件事,小时候你救误食老鼠药的勋辰,没有救我,我很伤心。”

    陆甄一直静静听着,直到陆沧溟提起这件事,他才动容的张口要解释。

    当年,他确实被勋辰误导了,觉得就是陆沧溟给陆勋辰投放了老鼠药。

    不过陆沧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不用解释,药是陆豪放的,我的命是威尔森救回来的。”

    陆甄点着头,愧疚难过。

    陆沧溟没有顾及他难过与否,继续说:“其五时陆氏集团董事长,以及陆家的掌权人问题,我交给了陆少霆。陆家这么多人中,也就他有勇有谋还有人情味。”

    对于这点,陆甄一点也不关心,只是问:“你母亲还能康复吗?”

    陆沧溟睨着他,想看他话里的真心真意有几分?

    陆甄明白陆沧溟对他的审视,悔不当初的说:“在这里的每一天,我一直在想过去的一点一滴,我明白对你的关心不够,对你太过苛刻,如果还有机会弥补,我一定会加倍补偿。”

    “你没有机会补偿了!”陆沧溟淡声,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离死不远了,他等不到陆甄出狱。

    陆甄明白,他待在这里是没有机会去弥补陆沧溟缺失的爱的,更何况,今时今日的陆沧溟,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父亲的爱了。

    何芷容听着父子俩的对话,泪流满面。她为了年少的喜欢堵上了一辈子,也连累了儿子们。

    她不配为人母,也不配为人。

    陆甄重重的点头,声音沙哑道:“我知道,这辈子不可能我就祈祷下辈子。”

    “不用下辈子了,真的有下辈子我也不愿意再遇见你。”

    陆沧溟清冷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如刀绞着他的心。试问天下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疼爱?

    陆甄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这个父亲在他眼里失败头顶了。

    “对不起!”陆甄哽咽出声。

    陆沧溟闻言,面色平平,陆甄的道歉太晚了。

    “芷容,其实我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

    何芷容流着泪,呆呆的看着陆甄,还可以流泪是她唯一能控制的情绪。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每天偷偷跟在我后面的女生是你。”

    “只是我先爱上了林欣,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们的婚姻,我一直把过错归咎到你身上,其实你知道吗?我只是懦弱,我不敢承认我背叛了林的爱。”

    “在婚姻的日子里,我只能用冷漠你来表明我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可是,我还是错了,我伤害的是更多人。”

    “其实勋辰那孩子根本不是我儿子,之所以我偏爱他,只是因为他也是可怜之人。”

    “林欣为我怀过孩子,不过那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死了,我怕她伤心才抱养了勋辰,告诉她这是她的孩子。”

    “我知道林欣的事,让我们的婚姻蒙上了污点,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不是我三两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弥补对你的伤害。”

    陆沧溟冷冷的勾着唇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早就不再相信陆甄了,一辈子都不曾改过,难不成老了还能改?

    陆甄说的老泪纵横,抬手抹着眼泪,异常的粗俗,陆沧溟见了,暗暗的想:他大概做梦都没想过,矜贵的他会有如今这一幕!

    陆甄抹了好久的眼泪,陆沧溟看不明白他的眼泪为谁而流。

    “芷容,对不起!其实我对你动过心,在那些我冷脸你热情似火的日子里,对不起!”

    陆甄说着,站了起来,手上脚上的镣铐拖的哗啦啦的响,继而,他弯下了腰杆,对着何芷容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原谅!”

    何芷容瞬间泪崩,膝盖处的毛绒毯立即湿透。

    陆沧溟静静的看着父亲母亲,悲从中来。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母爱,可人的本能是渴望爱,他很渴望,只是一次次的失望,如今看着陆甄鞠躬道歉,一切也只是覆水难收。

    陆甄站着,何芷容坐着,一个泪流满面,一个释然的笑着。

    良久,陆甄把目光放在陆沧溟身上,“沧溟,父亲想求你一件事,最后一件事。”

    陆沧溟没回应,不过也是应下的意思,在死面前,还有什么不能洒脱的?

    “请你转告林欣,我对不起她,下辈子就算遇见了她,我也会绕道走。”

    不遇见不辜负不伤害。

    陆沧溟淡淡点头,陆甄这是选择了他母亲吗?

    “我会带到的!”

    陆甄点头笑了笑,盯着陆沧溟与何芷容不眨眼。

    这样的眼神,陆沧溟有些惶恐,不过向来喜形不于色,他可以用清冷取代一切。

    探视时间即将结束,陆沧溟沉声:“我们走了。”

    陆甄点点头,笑的嘴角上扬。

    陆沧溟愈发奇怪陆甄的异样。

    “下次,威尔森会带母亲过来看你。”

    陆沧溟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

    陆甄随口说:“你还是不愿意见我。”

    陆沧溟推着何芷容欲转身的动作木然顿住,静默数秒说:“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不能。我的心脏出了问题,过几天会去做手术,能来见你的可能性很小。”

    陆沧溟说的轻缓淡定。

    陆甄当即愣在原地。

    何芷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她终于知道沧溟这么消沉是因为什么了。

    她的儿子心脏不好,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个母亲是有多失败?

    为什么命运这么捉弄人?

    陆沧溟再次看了眼陆甄,动了动唇瓣说:“你别这么看着我。”会让他错以为他也有父亲的疼爱。

    “你一直没有正视过我,所以我的生死你没必要放在我心上。

    再见!”

    陆沧溟推着何芷容转身离开。

    陆甄看着陆沧溟离开,无力的滑到地面上,他的儿子心脏不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一辈子自认为有情有义,自认为大公无私,为什么他苛刻的都是他最亲近的人?

    陆甄仿佛经历了一场重大车祸,全身骨头一并散架,最终被狱警架着回了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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