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建康之行

    初夏的建康,姹紫嫣红,和风徐徐,清爽宜人。

    一处风景优雅的园林内,相王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正在密商。

    司马道子身材颀长瘦削,鼻梁挺直,唇上有短须,着一身宽大的儒袍,俊逸潇洒。但眼睛浑浊而且阴鸷,破坏了俊脸的美感。他是简文帝司马昱幼子,母亲为孝武文太后李陵容,与孝武帝司马曜一母同胞,现年30岁。

    他8岁时被封为琅琊王,青年时以恬静寡欲而受谢安称许,19岁时录尚书事,总揽朝务,权力仅次于当朝第一人谢安。谢安逝世后,朝廷大权全部为他所掌。

    打虎亲兄弟。司马曜为了巩固皇权,在谢安逝世后,将朝政大权一股脑交给了弟弟司马道子。自东晋立国以来,王、庾、桓、谢等家族,把司马家挤兑得不成样子,皇家旨意根本就是个p。谢安一死,总算熬出头了。这是司马皇家第一次全面掌权,司马曜完全可以算上一个“中兴”之主。

    “相王,王恭那厮总揽扬州,且还有北府军,对朝廷威胁甚大。这次虽说剪除了刘牢之,但羽翼还在,宜及早图之。”

    王国宝说完,低头啜酒,好像说完话就不关他事了。

    司马道子沉吟道:“刘牢之是北府之胆。刘牢之一去,王恭还能翻起浪来?而且,王恭是大晋忠臣,不会对朝廷怎么样。倒是荆州桓玄,虽然此时蛰伏,但一旦崛起,必定远超王恭。此人才是朝廷心腹大患。”

    王国宝的父亲王坦之也是谢安时期的名臣,号为左相。谢安是他的岳父。按说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说芝兰玉树,起码也不至于是歪瓜裂枣。但偏偏此人完全没有节*,品行极为不端,谢安对之渐生厌恶,坚决不给他安排重要的职位。于是,他仗着堂妹是司马道子王妃投靠了司马道子,极力诟病谢安,加剧了司马道子和谢安之间的矛盾,也因此获得了司马道子的好感。

    “相王,桓玄要防,但此时最直接的是王恭。建康完全在扬州的范围之内,他要是反叛,那就防不胜防了。”

    见司马道子不以为然,王国宝继续加了一把火。

    司马道子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王恭无懈可击,怎样对付他呢?”

    王国宝阴沉沉一笑道:“相王,我们不能除掉他,但可以制约他。相王还记得那个宋珺吧。”

    “就是那个擒了司马徽的小子?”

    “对!”

    “他小小鹰扬将军,如何制约王恭?”

    王国宝笑道:“相王,上次前去嘉慰,我可是打了您老人家的旗号的,想那宋珺对您肯定感恩戴德。这次刘牢之免职,应该说是制约王恭的第一步。第二部我们就提拔宋珺,以他来和王恭对抗,王恭就彻底不能作为了。”

    司马道子赞赏道:“你这脑袋瓜确实灵光!不错,只要我们重用宋珺,他们就是一山二虎。不过,以你的眼光,那宋珺怎么样?”

    “哎呀相王,要说识人,世间除了您老人家还有谁啊?他此时正在北固练兵,将他召来您亲自看看不就行了?”

    司马道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去安排吧!”

    王国宝没有忙着走,继续道:“还有,相王,虽说有您坐镇朝堂,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仍有点势单力薄。我有个堂弟叫王绪,颇有才干,特别仰慕您老人家。此次除去刘牢之,他可是立了大功。”

    “哦?你看着办吧!”

    王国宝起身,望着司马道子嘻嘻笑道:“相王,我最近得了两个雏,还未破瓜,水嫩水嫩的。晚上我就给您送过来?”

    司马道子低头饮酒,好像没听见。王国宝偷偷一笑,躬身退出。

    王国宝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他很顺当地将王绪封了官,领了琅琊内史、建威将军。

    这官儿可不小,建威将军虽是挂名,内史可是实权,相当于现在的市长。

    随后,王国宝立马派人赶去京口,召宋珺入朝。

    宋珺正想着刘牢之的事想去建康,这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哪还能放过?立即带了蒯恩奔着建康城就来了。

    他是第一次到建康,南京倒是来过几回。不过,此时的建康和前世的南京完全是两个概念。建康是东晋都城,在古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

    一行人在王国宝引领下,径直去了司马道子的府邸。

    司马道子的府邸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充分体现了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府邸由多进四合院落组成。中路最主要的建筑是银安殿,殿堂屋顶采用绿琉璃瓦,显示了中路的隆重庄严,同时也是相王身份的体现。府邸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威严和气派。

    宋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左瞧瞧右看看地进到了司马道子的客厅。蒯恩安排到了偏厅。

    司马道子高居主席之上,不温不火地看着进来的宋珺。旁边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少年齿白唇红,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特别有神。

    “宋将军,快快拜见相王和小王爷!”

    宋珺看了司马道子一眼,立即纳头便拜:“相王在上,末将宋珺谨祝相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祝小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马道子满意地一笑道:“宋将军请起!赐坐,上酒!”

    宋珺一愣,应该是上茶吧,怎么上酒了?

    王国宝见宋珺发楞,笑道:“宋将军勿虑!相王特好饮酒,不喜饮茶,但凡有客,无不以酒代茶。”

    哦,大酒鬼啊!一般人是以茶代酒,他倒反过来了。看来此人思维不一般,倒要提防着。

    宋珺笑笑谢过,一揖就了末坐。

    小王爷一双大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宋珺,见宋珺就坐,脆声道:“宋将军,我很想听听你那次擒拿反贼的故事,跟我讲讲好吗?”

    王国宝笑道:“宋将军,相王对你可是青眼有加。此次召见,足以看出他老人家对你的关心和爱护。你看,小王爷也对你擒拿反贼的事特感兴趣,你就将那次的经过给他老人家和小王爷讲讲吧!”

    他一口一个老人家,听得宋珺浑身起疙瘩。

    王国宝三十七八,看司马道子也不过三十左右,这样叫着,实在是肉麻别扭得很。不过看起来,相王听起来很是受用,王国宝说着也是自然而然,丝毫不见做作。

    宋珺暗暗佩服,厚黑学钻研到这个程度,真是太不简单了。

    司马道子点点头,宋珺就将如何夜袭司马徽的经过做了详细讲解,至于什么思想工作群众纪律只字未提。

    “哎呀太棒了!宋将军,下次有行动,你可要带上我。”小王爷如痴如醉,眼睛里尽是小星星。

    “元显,有你历练的时候。宋卿少年英雄,大有作为!此番找你前来,没什么事,孤就是想见见你。”

    司马道子态度温和,轻言细语,让人如有清风拂面之感。

    那小王爷正是司马道子的世子司马元显。

    王国宝立即附和道:“相王早就想见你。可是他老人家*劳国事,日理万机。这次他老人家专门抽了个空,足见他老人家欣赏你啊!”

    像宋珺这个五品级别的官员,王国宝都懒得见,更不用说堂堂相王,这般待遇还真不是一般的恩典。

    宋珺强忍住不适,谦恭道:“末将感谢相王恩典,感谢王大人提携。末将无德无能,恐有负相王期望。”

    管他们什么来路,我只管打好太极拳。

    客套够了,王国宝眼神向司马道子请示了一下,轻咳一声道:“宋将军,听说这次你去江陵了?”

    “是。为强化飞豹战力,我搞了一个长途拉练。这个事,我禀明过刘牢之将军。他应该也上报过王恭王使君。”

    王国宝轻笑道:“哦,我听说你的部队只是到了武昌,你却去了江陵,所为何事啊?”

    宋珺心头一凛。这王国宝情报工作不错啊!

    江陵乃桓玄老巢,桓玄乃朝廷心腹大患,王国宝此意,明显对自己有所不满。你把部队丢在武昌,自己私会桓玄,意欲何为?

    宋珺淡淡道:“我此去江陵,主要是见见老朋友。”

    “见谁?”

    “南郡公桓玄。”

    “见他做什么?”

    宋珺望望王国宝,又眼睛直直地看着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觉察到宋珺似乎有点不满,忙呵呵笑道:“宋卿,国宝也不过随便问问,你不必介怀。”

    王国宝似笑非笑道:“宋将军,我只是随口问问。此次相王见你,就是想对你加深了解。你可要对他老人家坦诚相待哦?”

    宋珺实在是佩服此人的灵活机变,他这拉着虎皮当大旗,自己就不能不跟着走。

    “我和南郡公相识已久,甚为想念。此次见他,一是聊慰思念之情,二是向他借点东西。”宋珺索性敞开了说。

    桓玄此时也就是个南郡公,手下无一兵一卒。你朝廷忌讳他将来可能有动作,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认定他就是反贼。我和他交往,纯属朋友之间的往来,何罪之有?

    “听说借了战船和骏马,是这样吗?”

    “是的!”

    见宋珺毫不藏私,王国宝不阴不阳道:“想不到南郡公出手这么大方,你们之间感情不浅啊!”

    宋珺笑道:“朋友相交,贵在以诚。南郡公如此帮我,更应了一个义字。多个朋友多条路,王大人,其实你也对我不错,我还没有当面感谢你的帮助之恩呢!”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我和桓玄是朋友你不放心,我把你王国宝也当朋友,你还有何话可说?桓玄有可能是反贼,你王国宝也有可能。

    王国宝焉能听不出宋珺话里的意思,立即笑道:“区区小事,宋将军何必客气,都是为了特战队嘛。相王,我看宋将军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可堪大用啊!”

    宋珺来时,估摸着也不是仅仅召见这么简单,现在从王国宝口中证实了为什么司马道子接见自己的主要原因,呵呵,看来他们是要拉拢自己给自己上套啊。你们想利用我,我还想利用你们呢。

    司马道子见王国宝考察完,也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自己看着宋珺也很顺眼,便接着话头道:“宋卿,孤观你一表人才,满腹才华,拟请朝廷拔擢使用,提升你为振威将军,为我大晋再立功勋。”

    呵呵,拔擢使用,不愿意才傻瓜。

    宋珺立即起身叩谢。

    待宋珺离去,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相视一笑。

    宋珺回了基地,一边起草骑兵水军训练方案,一边思索刘牢之一案的环节。一连几天过去,让他诧异的是,圣旨迟迟没有下达。

    倒不是宋珺非要弄个什么官做做,你司马道子朝堂第一人红口白牙亲口允诺的事,怎么不兑现呢?不对,那天的情形不像是假的啊?难道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变故?

    还真是出了变故!

    司马道子这回可算是栽了烟囱。

    堂堂相王,亲口答应的事,竟然兑现不了。

    谁能让相王吃瘪?

    皇帝!大晋孝武帝司马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