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况且这是个有钱的主儿,没准儿哪天就能用上。

    费目按图索骥地找到了唐胡的府第。

    在赤城的赤山脚下,有一大片青砖红瓦的建筑,这里就是赤峰的“富人区”,也有人管这里叫“二奶区”,其中的奥妙无穷,不用多说就明白的!

    “这年头,很多事儿,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或许中国的历史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就连咱们的老祖宗创造出来的这种方块的符号,都是‘会意’的嘛!”

    想到这里,费目苦笑了。

    唐家的气派的确可以称得上府第了,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三层的别墅。

    一只忠诚的藏獒守在朱红大门的旁边,见有生人来,凶神恶煞地狂吠了起来。

    “你好,是费先生吧,快请进,快请进。”

    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女人喝住了那狗,训练有素地把费目请进了客室。

    “呀呀,女主人可真漂亮呀!”

    “不好意思,费先生,我是唐府的管家,你就叫我小林吧!”

    费目刚想恭维两句,却发现认错了人。

    费目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像那只藏獒,也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又一股的奴性。

    “中国人,本性难移呀!”

    这样的感叹不知发了多少回了!

    客室的装修一看就没少花钱,既奢华又庸俗,很像是一尊金子做的光腚女人,还要在外面套上一个花布的裤衩。

    坐着四个男人和四个女人,男的穿着考究,女的穿金戴玉。

    “呵呵,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本市的大手笔费目先生。”

    唐老板亲热地拉过费目的手,对在座的三男四女介绍道。

    “这位是杨小姐。”

    “你好,你好。”

    “这位是王小姐。”

    “你好,你好。”

    “这位是张小姐。”

    “你好,你好。”

    “这位是李小姐。”

    “你好,你好。”

    “这位是陈先生。”

    “你好,你好。”

    “这位是黄先生。”

    “你好,你好。”

    “这位是左先生。”

    “你好,你好。”

    如此这般地“你好”了一圈,费目有些晕乎了,他只记得坐在身边的王小姐,其他的恐怕就要张冠李戴了。

    “小林,客人到齐了,上菜吧。”

    “好的,马上就妥!”

    小林非常麻利地应了一声,满桌子的狍子肉和王八汤很快就上齐了。

    宾主落座后,费目发现,那四个女人分别坐在了那四个男人的身边,只有自己是“光棍”一条,表情不免一沉,转瞬即逝。

    “哎呀,我该罚呀,我该罚呀,全是兄弟的过错,我怎么忘记给我们的费大才子找一个红颜知己呢?这可不行呀,太说不过去了,我得帮忙呀。”

    唐老板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精明商人,费目的细微表情变化逃不过他的法眼,他连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一口干下去后,掏出了手机。

    “别,别,别,这样不好。哎呀,我说错话了,真的没必要。”

    记者十年,费目已经非常熟悉赤城的酒文化,除了黄嗑儿就是女人,莫论国事和工作事。

    他见唐老板掏出手机,就知道要干什么了,所以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了,马上就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等吧。”

    费目还在语无伦次着,唐老板已经打完了电话。

    赤城的酒规矩是,先由主人敬客人两杯,然后每位客人再敬主人两杯,之后才是“各自为战”,什么“草原的蚂蚱三三地”,什么“感情深咱就一口闷”,总之那喝酒的令子可是一套接着一套,直到把你喝到钻桌子底为止。

    费目的酒量原本就不大,如此这般地一套又一套的“令子”下来,可就有点儿晕头转向了。

    “久闻费先生的大名,小女子敬大手笔一杯,咱们‘豪华’一个如何。”

    敬酒的是王小姐,刚开喝的时候就开始向费目投来火辣辣的眼神了,把个费目瞅得脸红脖子粗,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来,王……小姐,大……大美女,我们干一杯,‘豪华’一个就‘豪华’一个。”

    酒壮熊人胆,几杯酒下肚的费目不但舌头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所谓“豪华”也是赤城的酒规矩之一,即不用小酒杯喝,而是改用斟酒器喝,那可是一口就得喝下三四两白酒啊。

    “好呀,王小姐女中豪杰,费先生更是好汉一根,天生一对呀。”

    在一片哄笑声中,王小姐先“豪华”了,费目也随后“豪华”了一把。

    费目真的喝多了,他歪歪斜斜地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好……兄弟,今天……喝得真痛……快呀。”

    费目从卫生间出来时,见唐老板正在门外等他,就称兄道弟起来。

    “痛快,当然痛快,一会儿还有更痛快的呀。”

    唐老板神秘地笑着说。

    “什么痛快,怎么痛快,还有比兄弟们在一起喝酒更痛快的吗?”

    费目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但嘴上还得装糊涂。

    “兄弟,你是个明白人,别再装了,你的那位一会儿就到,你先在客厅里等一会儿,别急,别急哟。兄弟的那位已经在等候多时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唐老板亲亲热热地拍了拍费目的肩膀,先走一步了。

    费目回到酒桌前一看,空荡荡的,果然都各自为战,去乐呵了,唐老板家的房间多嘛。

    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伏在酒桌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轿车驰进了院子。

    朦朦胧胧中,一阵银铃的笑声之后,一阵香风刮过之后,小林把一个女人领进了客厅。

    费目惺忪着双眼,抬起头,擦净眼镜,戴上,一看,啊!

    “是……是丽!”

    这回,吐了,真的想吐了!

    费目吐了,真的吐了,冲进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

    洗漱镜前,泪流满面。

    费目把脸浸在冷水中,很久,很久。

    “这位是莉莉小姐,你们好好聊吧,楼上有房间。”

    小林向走出卫生间的费目介绍完,训练有素抑或叫知趣地离开了,只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奢华而庸俗的客室里,只有他和她了。

    吃惊,歉意,尴尬,总之是五味杂陈。

    “走吧,咱们到卧室去说吧,这里不方便。”

    良久,丽开口了。

    费目像个木偶似的跟着丽走上二楼,经过几扇门时,里面传出的是女人装腔作势的呻吟声和男人费劲巴力的喘息声,像个卖春院,就是卖春院。

    显然,丽对这里很熟悉,顺着走廊拐个弯儿,打开了一扇门,走进去。

    不得不承认,有钱就是好,有钱的人真是会享受。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卧室,红红床,红红的墙,还有那红红的沙发,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做。

    “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呀!”

    丽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费目,哭了。

    木偶的眼睛湿润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能说的呀。

    他和她明白,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在这样一间像新婚洞房一样的房间里结束了。

    几年前的那一天,费目喝多了,丽喝多了。

    费目送丽回家,因为已是午夜时分。

    那一天,费目很想说话,丽很想说话。

    那一天,费目和丽坐在一个黑黑的小小的胡同口,说了很多话,没话也要找话说,甚至开始数天上的星星。

    “丽,我爱你……可以吗?”

    费目无话可说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说可以就可以吧,来吧。”

    丽无话可说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两个无话可说的人无话可说,只有行动了。

    丽把费目领到了一条黑黑的小小的胡同口深处,那里更黑更小。

    “给我玫瑰花吧。”

    丽紧紧地抱住了费目。

    “有我会好些。”

    费目紧紧地抱住了丽。

    这个黑黑的小小的胡同深处,就有丽的家,那里面睡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

    那一次之后,费目和丽之间还有了一个默契,叫做“写文章”。

    “可以‘写文章’,只是只有两个小时,他要上晚班,我要给女儿补完作业才能去。”

    还有一次,收到丽的短信时,费目已经坐在了从赤城开往黑水的班车上。

    一天的会议很简单,除了读文件还是读文件。

    一天的采访很简单,除了看文件还是看文件。

    晚上的招待会很隆重,有酒,有肉,有领导。

    当然,有好的全是领导的。

    这就叫“狼多肉少,还给大哥;有坏有好,先给领导”嘛!

    整个餐厅醉眼朦胧了,费目朦胧醉眼着离开了。

    宾馆房间的灯迷离了,床单雪白,人也雪白了。

    “上来吧。”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自然得就像两个熟人在握手。

    没有多少话,一个眼神足够了。

    费目一气呵成,轻车熟路。

    身下的月亮船摇摆起来,越来越疯狂,船客在努力地抽动着橹把,沉浮于波峰浪尖之上。

    终于,风停了,雨歇了,船儿靠了岸。

    “我女儿的学费还差二百,你给我吧。”

    丽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就像老婆在向老公要钱。

    “好的,我给。”

    费目回答得很爽快,可心里却一点儿也不爽快。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和有什么不同,可能还要贵一些。”

    那次和丽写完文章以后,费目都有这种想法。

    每次和丽“写完文章”以后,费目都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老婆。

    “要是她能像丽一样的疯狂多好呀!”

    每次和丽“写完文章”以后,费目都这样安慰自己,找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