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里,费凡告诉费目,“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四十八顷村只有一家人没有挨饿,是个例外,就是马寡妇跟她的那个儿子马山子,后来的“马秃子”。(小说文学网)

    马寡妇就是王小花,王小花就是后来的马寡妇。

    王小花带着她跟马林的儿子马山子回到旺业甸后,有代表提出,除了要给马林烈士建纪念碑、改村名而外,还要给他的家属盖上三间砖瓦房。

    最大领导的题词、纪念碑的建立、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对烈士家属的优抚,使马林的姑姑深受感动。

    她不但不以功臣的家属自居,还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

    虽已年过花甲之年,仍坚持自食其力,不让村里人为她代耕。

    1958年,这位老实忠厚的老人病故了。

    旗委送的挽联是:言可尊行可仿教子功勋不愧功臣之父;音已沉容已渺生平事迹堪称革命之家。

    旗人民政府送的挽联是:生前教子为革命光荣殉国;逝后留名使人民永久崇敬。

    姑姑去了,王小花走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啊,尽管提出来,党和政府会尽可能解决的。”

    那一天,送完了姑姑,石书记握着王小花的手说。

    “马林生前跟我说过,他这辈子就剩下两个愿望没有实现了,一个是对姑姑好,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还有一个就是回四十八顷村认祖归宗。如今,给姑姑送终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我想带着马林的儿子回到马林出生的地方去。”

    王小花向石书记提出了自己的,这也是马林烈士生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石书记立马就满口答应了。

    这才有了“马二小漏蛋子”家的那件“天大的事儿”。

    那一天,魏民书记的办公室里,“马二小漏蛋子”正是低着头,出着粗气,吸溜着鼻子。

    胡荣河正在红着眼圈儿长长地叹息着。

    “书记呀,我把人叫来了。”

    王检的脑袋从门缝儿里探头探脑地探进来,朝着魏民书记直递笑脸儿。

    “快请进来呀。”

    “是是是!”

    那颗脑袋一闪,没影儿了,进来了一个小女人和一个小孩子。

    “截住同志,快来,这就是你的三婶子跟你的兄弟呀。”

    “啊呀,三婶儿呀,我给你磕头了,我给我三叔磕头了,你可回来了,你咋才回来呀!”

    魏民书记这么一说,“马二小漏蛋子”的机灵劲儿又被叫醒了,趴在地上就给王小花磕了三个响头。

    不对,是六个响头,还有马林的三个,脑门子结结实实地撞地皮,嘭嘭嘭地响了整整六下。

    胡荣河的眼圈儿又红了,连推带拽地从地上扶起了这个优秀社员,真是有孝心呀,都是好样的。

    那一天,“马二小漏蛋子”感觉像是过年。

    宴席设在原本属于马大的那个大院子里。

    这事儿,在四十八顷村比过年还过年,杀了猪,灌了血肠,熬了好几大锅杀猪肉,全村的老老少少都来了。

    村上出的钱,村上出的粮,村上出的酒,村上出的肉,村上出的菜,不吃白不吃吧,吃了也白吃吧。

    吃饭现场那叫一个热烈,主要是吃得热烈,喝得热闹。

    “我代表军区敬大家一杯,马林是个好同志呀。”

    “我代表公社敬大家一杯,马林是咱们的光荣呀。”

    “我代表村上敬大家一杯,欢迎烈士家属回家呀。”

    姚部长、魏民书记、胡荣河村长分别讲了几句话,敬了两杯酒。

    热烈鼓掌,鼓完掌,接着吃,接着喝,连头都顾不上抬了。

    “哎哎,我也想说上两句,说点儿啥呀,哎哎,我要说的就是,从今儿个起,谁再管我叫‘马二小漏蛋子’我就跟谁急眼了,我现在是革命烈士的后代,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姚部长,那么大的官儿,公社书记,那么大的官儿,昨天都跟我在一桌吃饭了,也是猪肉炖粉条子,还有豆腐,昨天晚上还躺在了一铺炕上,哎哎!以后谁再叫,看我怎么不让他!”

    几杯酒下肚,真的是能壮怂人胆呀,原来是用碌碡都砸不出个屁的“马二小漏蛋子”同志竟然也是口出狂言了,满嘴的硬实话了。

    哄堂大笑,就连那些低着头忙活猪肉炖粉丝子的主儿,也笑得抬起头,忙活得差不多了,再吃就撑着了。

    “那你不叫‘马二小漏蛋子’叫什么呀?”

    “我大叫马截住同志,刚才在我家,那个大官儿就是这样叫的。”

    突然的一嗓子,“马二小漏蛋子”一着急,吭哧了半天,还真就想不起自己叫什么了,多亏儿子马驹子接了茬儿,解了围。

    在这样的一天,马驹子突然知道了什么叫美。

    或者说,新来的这个叫王小花的女人唤醒了一个山村小男孩儿的审美意识,让他知道了她是那么的美。

    自打看到王小花,马驹子的眼睛就再也舍不得眨了,哪怕是眨一两下,也是舍不得的。

    “快快,驹子,过来,叫三奶奶。”

    马驹子从人堆里挤进屋来的时候,刚好被正在兴高采烈的“马二小漏蛋子”一眼就瞅到了,他热情地招呼着儿子,把自己的孩子介绍给了三婶子。

    “我怎么管她叫奶奶呀,她长得跟我姐姐差不多,我叫她奶奶姐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呀,真够混的了,忒不懂事儿了!来,这是你的小叔叔。”

    “这么小,又是一个秃瓢儿,让我管他叫叔,我才不叫呀,让他管我叫叔吧,我管他叫叔叔侄儿吧。”

    马驹子的不听话行为,让他的父亲非常的难堪,除了打两巴掌,再无计可施了。

    又是哄堂大笑。

    那一天,在那场的酒席上,王小花还给村子里的每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年人都满了酒,也算是替马林敬了长辈吧。

    马驹子像个大人似的,不再大口吃肉了,站在王小花的身后,一步也不离地跟着。

    王小花敬到哪桌,马驹子就跟到哪桌,王小花敬到哪个老人的身边,马驹子就跟到哪个老人的身边。

    “哎呀,真是骨血管着,你看马驹子跟他的奶奶多亲呀。”

    人们对于马驹子的行为,大加赞赏。

    “我要跟奶奶姐睡,我要跟奶奶姐睡。”

    当天晚上,累了一天的马驹子睡意全无,打着滚儿,耍起熊来。

    最终,马驹子得逞了。

    那一晚,王小花的右边是马山子,左边是马驹子。

    打那以后,马驹子就管王小花正式叫“奶奶姐”,怎么让他改口都不改。

    打那以后,马驹子就正式管马山子叫“叔叔侄儿”,怎么让他改口都不改。

    打那以后,马驹子的“奶奶姐”和“叔叔侄儿”就在四十八顷村住了下来。

    公社还给这对烈士的家属盖了三间砖瓦房。

    “啧啧啧,咱们啥时候能有那个福呀,也能住两天这样的房子哟,你看这房子多亮堂哟。”

    村妇们那叫一个眼红,眼红得都把嘴巴子撅成了瓢把子样的。

    有一段时间,媒人上门给小伙子提亲,姑娘的最大要求就是能有三间马寡妇住的那样的砖瓦房,就跟现在的mm们非“三室一厅”不嫁是一个样子一个样子的。

    公社给王小花盖的三间砖瓦房在村子的最东头,离马截住同志隔了好几趟街,挺远的。

    马驹子每天一放学,不回家,总是直接去王小花家。

    王小花整天没有什么太多的活计,跟着儿子住三间大房子,也挺孤清的。

    马驹子一到,这三间房子就热乎了起来。

    王小花越来越喜欢马驹子黏糊糊缠地她了。

    这种感觉,跟儿子的黏糊不一样。

    马驹子越来越喜欢到王小花的怀里躺上一会儿了。

    这种感觉,跟母亲的怀抱不一样。

    马山子越来越不喜欢马驹子来家了。

    每次来,都要一块饼干掰成两块。

    马驹子一块,马山子一块。

    还有,王小花喜欢洗澡。过去是马山子一个人为母亲搓背,现在却成了两个人为一个人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