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第二天,费璋打算利用半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到河北的那个代销点去买一些笔和纸之类的文具,早早地放了学。(小说文学网)

    这群野惯了的孩子们欢呼着涌出了教室,如同那飞出笼子的小鸟儿。

    “哎呀妈呀,可算是放学了,我的屁股都让板凳给硌青了,早知道念书这样的累,我就不上了。唉,我大咋还不从河北回来呀,我跟他说说吧,我不念了。”

    刚刚上了两天的学,马驹子就是满肚子的委屈了,想打退堂了。

    “哎,你们两干什么呢,怎么不快点儿走呀。”

    马驹子同学想向最要好的两个小伙伴儿倒倒苦水,一回头,发现已经落下费凡和胡芳很远了。

    两个小伙伴儿蹲在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头挨着头,脸对着脸,正在温习这两天刚学的那几个字。

    “这两个字念啥来,我记不住呀。”

    “这个字念‘大’,这个字念‘小’,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念‘尖’了。”

    费凡正在教胡芳认字。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费璋在半年前就开始为费凡“开小灶”了,别的孩子只认识“大”和“小”,费凡已经认得“尖”了。

    这样的一幕,马驹子感觉挺失落的。

    “啾啾,费凡跟胡芳相对象了,啾啾,费凡跟胡芳相对象了!”

    失落的小伙伴找到了不再失落的理由,一边双手作托枪状,朝着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扫射,一边嘴里面发出子弹出腔儿的声音,大声地叫喊着,希望能引起必要的注意。

    “你个死马驹子,你在胡吣什么呀,你看我不告诉你大去呀,让你大打死你。”

    “哈哈哈哈,呜呜呜,啾啾啾……”

    淘气的小男孩儿得意了,文静的小女孩子儿气恼了。

    马驹子感觉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好男不跟女斗”吧!

    转过身去,张开双臂,学着从电影里看到的飞机的样子,一会儿学着飞机声,一会儿学着子弹声,跑远了。

    这可真是“飞檐走壁,脚不离地”哟!

    那时候的四十八顷村,地有四十八顷,人家稀稀拉拉。

    现在的四十八顷村,地有四十八顷,人家挤挤喳喳。

    马驹子家住在村子的中央,他的祖上原本就是这个村子的中央,曾经是那么的辉煌。

    “马二小漏蛋子”这辈子上,早已是辉煌不再了。

    “土改”那年分的房子,经过八九年的风风雨雨,再加上得不到主人的精心修缮,也是老态龙钟,摇摇欲塌了。

    破有破的好处,脏有脏的妙处。

    “马二小漏子”跟他媳妇的那个又破又脏的小窝儿,是完全可以不用脱鞋子就上炕的,随便待着,随便躺着,随便躺着,随便说着,随便笑着,总之是可以随便地随便。

    “哟,啧啧啧,我说马家大嫂子哟,你说我咋那么不愿意去老费家跟老胡家呀,上炕还得脱鞋,瞎讲究个啥呀,啧啧啧。”

    一个坐在马家炕头上的女人把那嘴巴子夸张地撅成了瓢把子样,啧啧着,表现出了对“瞎讲究”人家的不屑,更表现出了好姐们儿之间的志同道合。

    “瓢把子”女人正在用大拇指和二拇指拧住自己的鼻子,一弓腰,一用力,一摊黄黄的粘稠物就进了手心。

    手臂挥动一下,手心展开,一甩,手心里的那摊粘稠物就在空中划出一道黄黄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火炕边上的地面上,不见了。

    马家屋里的地面是不能称做地面的,叫土地毯比较合适,长期不打扫,积攒了太多的陈积物,走在上面软软的,有时还会被那些横七竖八地躺着的柴火棍子绊上一跤。

    “我们家的晌午饭是黏豆包,我们家你那懒种兄弟又馋了,我衲完这几针儿鞋底儿就得回去包了。”

    “瓢把子”女人清洁完了鼻孔,把那还沾有粘稠物的大拇指和二拇指放在鼻子边闻闻,往脚上穿的一只条绒鞋帮子一抹,接茬儿炫耀起自家的晌午饭来,说者说得有滋有味,听者听得有滋有味。

    正因为如此,每天到马家串门儿、唠嗑儿的女人是最多的,这可能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呜呜呜,啾啾啾,呜呜呜,啾啾啾……”

    由远而近,马驹子用嘴巴“开”着飞机,“打”着枪,朝家的方向跑过来了。

    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两匹马拴在那扇东倒西歪的大门上。

    大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一头卸了套的骡子被系在了车辕子上。

    三头牲畜正在低着头吃草,很悠闲的样子。

    “呀呀呀,我大回来了,我家来客了,我家晌午饭有好吃的了。”

    小眼睛一亮,马驹子顾不上“开飞机”,也不顾上“打枪”了,一蹦三个高,一溜烟地钻进了自家的院子里。

    院子里站满了男人和女人,好几年不出屋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也来了,人们都在像鸭子一样地伸长了脖子,尽可能地想通过那扇白纸小窗子的缝隙,往屋子里多瞅上两眼。

    “起开,起开,让我进屋,我要进屋,这是我家。”

    马驹子抖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在人群里推来搡去,仰着个小脑袋瓜子,撇着个小嘴巴子,既想显摆显摆,又摆出几分蛮横的气派。

    屋子里的人比院子里的人还要多,几乎是人挤人了,众星捧月似的把炕沿的一小块地方围成了一个圈儿。

    圈儿的中央,一个女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女人很俊,穿着跟打扮都显示出了与周围的与众不同。

    孩子很小,瞅着像三四岁的样子,正依在母亲的身边,东张西望着,光光的脑袋。

    书中暗表,这个女人就是王小花,她旁边的那个光头孩子就是马林的儿子,叫马山子。

    马林以自己的勇敢,换取了一个团的重大胜利。

    马林又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一个战友的生命。

    这还了得嘛!

    大书特书,大力宣传,大力表扬!军区首长通令嘉奖马林为“爱国主义的典型”,号召全体指战员学习董存瑞式的英雄马林。

    烈士马林光荣殉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旺业甸。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地的党委和政府就连续收到了军区政治部发来的电报、通知和书信,通过各种形式介绍了马林烈士的光辉业绩,同时给烈士家属发来了唁电和抚恤金。

    “我们出了马林这么个英雄,这不仅是我们各族人民的光荣,也是家乡广大群众的自豪。我们希望把旺业甸村改名为马林村。”

    旺业甸召开的纪念马林烈士大会上,当地的头头脑脑、各位领导同意了这个代表的建议,也希望能将“旺业甸村”改为“马林村”。

    几天后,高盟长和哈旗长一起到旺业甸村,召集有区、村班干部和马林的表哥参加的大会,宣布了自治区民政厅的批复,把“旺业甸”正式命名为“马林村”。盟委石书记还与哈旗长共同选择了建造纪念碑的地址,商量纪念碑的规格和模式。

    “建在村中心影响面较小,应把碑建在显眼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知道烈士的英名,了解英雄事迹。”

    石书记的话得到了盟委其他领导的认可,纪念碑的地址确定在旺业甸西河公路的北侧,并责成旗政府民政科具体负责建碑工作。

    不久,马林纪念碑破土动工了。

    碑文写什么呢?由谁来写呢?

    旗委再次请示了盟委。

    石书记认为,马林烈士的功绩在全国全军都有较大的影响,由旗或盟领导书写碑文都不太合适,应请一位有影响的人物来书写。

    这年八月下旬,哈旗长派时任旗委秘书的李同志动身到青城市。

    李到青城市的当天,就把自己的介绍信递交自治区党委办公厅。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办公厅的负责同志就把某位大领导的题词手迹交给了李同志。

    一张十六开带红边的白纸,竖写着“马林烈士永垂不朽”八个有力的楷书字,左下角题有那位大领导的名字。

    李同志把题词珍藏好,当天启程,返回。

    9月中旬,马林烈士纪念碑正式建成。

    这时,王小花提出了一个令各位领导十分为难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