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指导员对大鸿说:“司务长今年转业的事基本上定下来……杨大鸿,我看这人的前途并非只有去挤着过独木桥嘛。【小说文学网】”“谢谢指导员。”

    大鸿心中泛起新的希望。

    肖雪峰坐在床沿上抽烟,想着表弟张明常在信上说,他已经与周志彬父亲接洽好了,周父表示只要见到周志彬在部队进步的结果,便承诺年底的招工中为张明常打通各个关节。肖雪峰想罢心里一阵兴奋,打开抽屉拿出周父刚来的亲笔信看罢叹道:“唉,这事儿总算有了个谱。想想当初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大鸿父亲原来虽是支书,可他不但是个老实人权力又太小,这棵树靠不住。周父不但权力大,而且上上下下有一张关系网,他的承诺显然是靠得住的。可是不难看出,他是要见到周志彬在部队提干的结果才会付诸行动,姓周的真是一条老狐狸呀!……队上的几个排长全不够转业条件,只有司务长转业才是已成定局。这是唯独的空缺,该想法及时把周志彬提干的报告打上去,不就让他父亲见到结果了吗?如果万一……不用怕,后勤部的刘部长与我关系不一般,先让部里拖着等明常的事落实以后才正式批下来……”

    肖雪峰心里一阵得意,起身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拄灭准备睡觉,门上响起轻轻敲门声。他打开门,周志彬拿着一包东西走进来说:“队长,我爸来信说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啊,这是他给您寄来的一条烟。”周志彬递上,肖雪峰说“你爸太客气了。”接过烟示意周志彬在椅子上坐下,肖雪峰说:“你爸还说了什么?”“啊,你表弟的事儿,他已经同青龙公社和区里的头头儿通了气,请你一千个放心”“太麻烦你父亲了。”“队长说这话叫我好惭愧。我到部队后,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培养,可我的进步仍然很小,太辜负你的期望了。”肖雪峰听着暗暗想:“这小子更是狡猾得不露声色。”于是转话题说:“周志彬,杨大鸿是你高中的同学,你对他自然很了解吧?”“队长,这让我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嘛,的确有一定的知识和能力,只是有点华而不实,好高骛远。”“是吗。周志彬,我打算最近调整杨大鸿到生产班当班长,你去接替他的上士工作,你有什么想法?”“干啥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我没任何想法。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嗯,军人嘛,就是以服从为天职。”

    周志彬从肖雪峰寝室出来边走边想:“按肖刚才所说,表面上看大鸿升了我降了,而暗中是肖为提拔我在做准备。也许大鸿和姓贾的还会为此沾沾自喜一番哩。我早就打听到司务长今年要转业,肖此举便不言而喻。看来父亲的亲笔信起了不小的作用,肖已经实质性地开始做那笔交易了。”他兴奋中点支烟转念又想:“现在田方二人正忙着自己转业的一摊子事,哪里还有心思来管大鸿?何况大鸿这小子不知好歹拒绝田虹,田方二人还有不伤透心的?再说肖为了他表弟张明常,不得不对我的事竭尽全力。因他心里明白,要是胆敢对我耍弄手婉儿,我爸早就给他预备着的。眼下只有贾指导员还捉摸不透,就算他看在田方二人的交情上还想拉一把大鸿,但孤掌难鸣。杨大鸿现在可谓四面楚歌,别说提干,就是想在部队多呆两年也难,最迟明年就得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他父亲的村支书早被我的一封信叫王燕青父子不声不响地给弄掉了,他杨大鸿回去还会有什么靠山?王燕青父子还能让他的日子好好过?哪怕他有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也甭想打出如来佛的手心。杨大鸿呀杨大鸿,你就等着看后面的好戏!……刘碧琼就算瞎了眼,心思也不会再放在你身上。你小子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万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不久,大鸿由上士调整去生产班当班长,周志彬由文书调整去接替大鸿的上士工作。接着田政委方宏勋和司务长相继转业,肖雪峰顺理成章地极力推荐周志彬当代司务长,贾指导员的意见与他发生严重分歧,但最后贾指导员只好妥协了。周志彬父亲看到了结果,便同王燕青父亲在招工推荐中联手,张明常顺利被招工回到蜀江市安排在码头工作。

    冰天雪地的苍凉笼罩着大西北。菜地没活儿干,猪场的肥猪全部屠宰后贮藏在作为天然冻库的地窖里,剩下二十多头半节子猪和母猪,只须一个人管理就够了。因此,队里抽走原生产班的三名战士,大鸿这个班长便成了光杆儿司令,按惯例要等到来年春天新兵分下连队才配上几个战士。

    大鸿在饲料房宰着土豆想:“调整到生产班以后,肖雪峰总是沉着脸,周志彬说话更加阴阳怪气,就连贾指导员对自己的关心也远不如从前,仿佛若大一个部队里已经找不到容身之处。”他郁闷中随口哼起从前红忠爸晚上歇凉时最爱唱的山歌自慰。肖雪峰逛来听见驻足悄声骂道:“书呆子!”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股寒气袭进屋。大鸿打个寒禁抬起头:“啊,报告队长,生产班正在*练。”“杨大鸿,这冰天雪地里没有喜鹊叫哇?”大鸿笑道:“队长视察生产班,还不算一件大喜事儿?”“杨大鸿,你这张嘴就象你手里的笔杆子……不过我还真要顺便告诉你一件大喜事儿。我表弟张明常已经招工回蜀江工作了。”“是吗,他总算熬出头啦。可最高兴的却是队长和周志彬。”

    肖雪峰一怔:“杨大鸿,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志彬头衔上的‘代’字儿,你现在可以给他去掉了。难道队长不觉得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肖雪峰尴尬地笑笑转了话题说:“其实……杨大鸿,你若能实际一点就好了。比如你现在一有空还钻进洋文里去干吗?战场上的敌人,不会听着你咕噜几句洋腔洋调就丢盔弃甲吧?”“谢谢队长的忠告。唉,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易啊。”

    肖雪峰不悦转身走去,大鸿心里却感到一阵痛快。他转念想到华梅竟让自己的亲人*得象江丽莲一样背井离乡,他长长地嘘口气,裹莫河烟抽着沉思一阵,起身去营区公路上毫无目标的在转悠。

    大西天的数九寒冬,不愧是冰雪世界。西北风呼啸着卷来漫天雪花,一切在它无坚不摧地横扫之下伏地称臣。大鸿变成一个雪人,脚下的积雪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脑海里象风雪中的天空一片混沌。他收住脚步看着面前的一棵白杨树,想到几月前部队考试完出来,田虹就站在这棵树下等候他。当昙花一现的情景消失,他的感觉犹如坠落万丈深渊……

    大鸿不知为什么爬上军营侧面的小山,记得那天傍晚在这山坪上,田虹呤完《西边的那一片霞》他俩各自摊了牌不欢而散。

    大鸿双手捂住滚烫滚烫的脸,长长叹一声气,自言自语:“唉,人生这场戏,无论谁导谁演,结局是悲是喜,都会在时间长河里转眼即失。只有本能的‘求生’才真正永恒!”

    大鸿抬起头,视线穿过巩乃斯河谷:望见西边横卧着的水晶宫里,仿佛藏着一个苍白颤抖的太阳。天山雪莲挣扎着探出头,拼命地摄取匆匆掠过的微弱光热;白茫茫的林海里,仿佛有一只饥饿的老虎相遇追踪它的猎人,惊起一片寒鸦嘶鸣;冰河缓缓绕过的雪原上,突兀着一顶磨菇状的哈萨克毡房,房顶旗杆似的烟囱里挣扎出灰黑色烟雾,让头上透明的宇宙压得弯腰驼背……

    “深呼吸一口吧。”

    哇啼!

    “鼻孔里哪来的冰碴?……可怜天地间,生欲望驱赶着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