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朕即位以来,你欺朕年幼,背弃先皇重托,专权骄横,结党营私,擅杀大臣,恣意妄为,欺君罔上,你之罪行罄竹难书,还敢说自己无罪?”

    玄烨不欲与鳌拜废话,见他死不悔改,兀自击掌两下,便有数十名布库少年从店内冲出来,立在玄烨御案之前,玄烨指着鳌拜喝道,“给朕将他拿下!”

    话音未落,但见纶布应声跃出,直冲鳌拜而去,紧接着,其他布库少年趁机蜂拥而上,鳌拜丝毫不惧,甩开膀子就跟数十个少年对打了起来,这情景,倒是让玄烨想起了南苑那一回。

    不过,他坚信经过三年的锤炼,这些少年们早不是当初那些个经不起摔打的世家子弟们了,这三年间,大家都在成长,他昨夜在武英殿给他们做动员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们说过了,胜,那就是光宗耀祖;败,那就是粉身碎骨。

    众人为国为家,都在他跟前立下血誓,定要擒住国贼鳌拜!

    梁九功眼见着殿内一通乱斗,生怕拳脚不长眼伤了皇上,一边护着皇上往后退一边道:“皇上,此处不宜皇上观战,不若皇上先去殿内躲一躲,等他们擒住鳌拜之后,皇上再出来?”

    玄烨退到内殿门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他也不要梁九功挡在他身前,拧眉看着殿中战况道:“他们都在跟鳌拜搏斗,朕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你不必劝朕,朕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他们擒获鳌拜!”

    经过一番恶战,布库队的数十个少年几乎人人挂彩,甚至还有几个被鳌拜打成重伤,但鳌拜仍是寡不敌众,终于被众人打翻在地,然后被生擒活捉了。

    鳌拜被五花大绑起来,玄烨望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走上前来望着他道:“你不必心存幻想,朕早已将你的数名亲信调出京城了,在朕擒住你的同时,也早有人卸了他们的差事,你的党羽,朕也都在同一时间派人一一捉拿了,你要谋反的事情,朕也知道,但你的手信在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那里是无用的,朕早有谕旨,但凡看见任何人手持你的手信调动兵马,全都要扣起来!”

    “玄烨,你要杀就杀,不必如此羞辱老夫!”

    鳌拜怒不可遏,连皇上都不喊了,直呼其名以表示他内心的愤怒和强烈的不甘心。

    玄烨微微一笑:“杀你?你放心,朕不会对你用私刑,更不会在没查明你的罪证之前就杀了你!朕要公审你,要将你的罪名公告于天下,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朕这几年来的隐忍,也才对得起被你迫害的那些臣子和百姓。”

    鳌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他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连生死都在人家手里,自然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玄烨言罢,才对着梁九功道:“传旨,朕要立即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朕要公审鳌拜,公议鳌拜罪状。”

    梁九功应了,长泰和纶布一众只受了些皮外之伤并且还能行走的少年将鳌拜押了出去,那头梁九功的徒弟小李子早已飞奔着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救治这些受伤的人了,玄烨也预备跟着王乾清门去,梁九功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玄烨一愣,进而不悦道:“做什么拦着朕?”

    梁九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指了指玄烨的额头,低声道:“皇上,奴才已经让小李子请太医去了,您额头上的伤……要不也请太医看一看再去前朝?”

    原来方才打斗之时,一群人动静太大,把鳌拜打得趴在地上的同时,鳌拜为了脱身,将头上的红顶子给甩了出来,打倒了几个人的同时,却也正好砸到了玄烨的额头上,也引来了鳌拜的一阵大笑,但也是因为这一分神,他就被众布库少年给制住了。

    而玄烨的额头没有被砸到流血,却砸出了一片乌青,玄烨疼得咬牙,最疼的那一霎那甚至眼泛泪花,可他硬是一声疼都没有叫,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但梁九功不行,方才在打斗的时候,他眼看着鳌拜的红顶子砸中了皇上的额头,他竟来不及去拦着,眼看着皇上乌青一片,他怎么能不着急呢?既然去请了太医过来,就是应该给太医看看的,好歹也要用些药才好啊。

    玄烨拧眉,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扯动了额头上的伤,他缓了缓,才摆手道:“无妨,让太医给他们瞧伤就是了,朕用不着。”

    既然抓住了鳌拜,他便不想再耽搁,他用手去摸过,既然额头没有流血,也就无需担心了,因此,不再管梁九功,直接往乾清门而去。

    皇上一举擒得鳌拜,又将遏必隆等鳌拜党羽一一捉拿,此事一出,满朝文武人心大快,没了鳌拜的控制和掣肘,在玄烨亲自主持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讯上,玄烨谕称:“鳌拜于朕前办事不求当理,稍又拂意处,即将部臣呵斥。又引见时鳌拜在朕前,理宜声气和平,其却施威震众,乃至于高声喝问!”

    议政王大臣会议一路审议下来,鳌拜还有结党专权,擅用亲信,闭塞言路等罪名,且鳌拜等倚仗凶恶,弃毁国典,应一并严拿勘审。

    议政王大臣康亲王杰书等审问鳌拜同党,定出鳌拜罪状三十款,如欺君自专,擅杀苏纳海等人,阴谋陷害天子近臣等,又审出其同党十二人,拟处以极刑。

    玄烨听到这个结果,沉吟良久,才道:“传旨,朕念鳌拜效力年久,不忍加诛,著革共职,抄没家产,严加拘禁。遏必隆削去太师及后加公爵,免死,同严加拘禁。”

    玄烨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划过那奏章上写明的刺杀之事,他当时就对鳌拜查出苏克萨哈指使人刺杀他的事情心中存疑,但也不是绝然的相信不是苏克萨哈所为,如今看着奏章上写明,班布尔善亲口承认此事乃是他一手操行的,一行行字迹看下去,玄烨心中大怒,当下眼中闪过杀意,道:“将班布尔善处以极刑!”

    对于鳌拜众多党羽,玄烨给出了处置,或处绞,或斩首,或鞭责,或革职,或降职,或抄没家产,或带罪留任,不过多数人都得以活命。

    其后,玄烨又传谕内外文武,宣布了鳌拜极其同党的始末及判决情况,其谕中特强调自后务须洗心涤虑,痛改前非,遵守法度,恪共职业,以副朕整饬纪纲,爱养百姓至意。且对于诸多被陷害的大臣,死者将平冤昭雪,生者将官复其职。

    玄烨做完这一切,待乾清门前众臣散去,他望着天上那蓝天白云,长长出了一口气,自此之后,便再无人能够掣肘了,他将如珠锦所说的那样,克服千难万难,带着大清国走向振兴。

    想起珠锦,玄烨便也不想在乾清门待着了,他转身就带着梁九功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报告武英殿里的情况,即便这里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他仍是想亲口跟皇祖母说一句,毕竟这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跟皇祖母最清楚,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孝庄是早就在慈宁宫里等消息了的,见皇上来了,她这一颗心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下来了,待玄烨给她请安之后,她即便是早得了消息,这会儿听玄烨给她说方才的情景,仍是忍不住的随着事情的进展而情绪波动,直至玄烨说完,孝庄才笑道:“好啊,皇上做得好啊!从此之后,皇上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你,再也没有人可以凌驾于你之上了,你就是这大清国最至高无上的人,你就是大清国的主子!”

    除掉鳌拜,祖孙两个都高兴,但却并不代表孝庄赞同玄烨别的做法,见皇上这会儿在这里,又是兴头上,孝庄本不想说她心里的想法,但想到往后玄烨只怕会更忙,大概每日除了请安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跟她说话,因此等玄烨说完,才道:“你前些日子忙,只来给我请个安就走了,咱们祖孙两个倒是许久没有在一处好好说说话了,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你又来了,我有些话也正好与你说一说。”

    “遏必隆你将他罢职免官圈禁起来也就罢了,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却不与钮祜禄氏相干啊,你对钮祜禄氏,到底是太狠了一些,你好歹也要顾惜着她的身份啊,”

    孝庄道,“钮祜禄氏性子是娇蛮些,手段也不干净,但她到底是姓钮祜禄氏的,你总不能为了一个遏必隆而失掉整个钮祜禄一族的支持啊?有她在宫里,朝廷里多少也能太平些,你让她无子,这事儿我也就不说你了,可你为何不把大阿哥给她养呢?我知道你是厌弃她,大概你心里还为了她时常去闹皇后跟她生气,但是玄烨,好歹你要顾全大局啊!一个女人罢了,难不成你还收服不了?”

    “皇祖母的意思是?”

    玄烨抿唇,敛尽自己雀跃的心情,他是来给太皇太后报喜的,却没有想到,报喜之后,太皇太后问也不问他额头上的伤,竟直接就说起钮祜禄氏的事情来了,他不得不多想,难不成是钮祜禄氏找皇祖母哭诉过了吗?玄烨心中所想皆未表露在脸上,平静抬眸望向太皇太后,“孙儿不懂皇祖母的意思,还请皇祖母明示。”

    “明示?我都明示过你多少回了,你听过我的话吗?”

    瞧玄烨这幅样子,孝庄忍不住有些动气,“我早就与你说过,不只是在朝廷上,在后宫里你也要顾全大局,你要雨露均沾,不要太过于厚此薄彼,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势力,更是为了繁衍更多的皇家子嗣,你要知道,在你之前,咱们爱新觉罗皇室血脉本就不多,你身上肩负的重责大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钮祜禄氏再不好,你若肯教她,她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不喜欢她,表面上宠着她,这也罢了,毕竟她是遏必隆的女儿,性子又这样不好,我不说你什么,可是我是怕你因为太过于宠爱皇后而忽略的后宫诸多嫔妃啊?玄烨,你宠谁,我不拦着,但是你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你阿玛在世的时候,难道教训还不够吗?”

    为了让玄烨顾全大局,孝庄连最不愿意提的那件事都提起来了,“玄烨,等鳌拜这件事过去,再过几年大封后宫的时候,你要给钮祜禄氏一个位分,少说也要是妃位,还有佟佳氏,她两个是一样,都必得是妃位,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想,这件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另外,”

    孝庄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口,“我知道锦儿很好,但是你也不要太宠着她了,她无甚错处,只是这后宫容不得独宠专宠,你不要给她招祸,你自己也要心中有数,你要做到雨露均沾,表面上和心里都是这样,你是皇帝,心里面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这是不被允许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将来的路还长着呢,你这会儿贪恋她的颜色好,等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女人呐,不过就只值得那宠爱几年,过后也就无甚用处了,你就该好好做你的皇帝,而她,就该好好做她的皇后,抚育她的皇子,为你繁衍子嗣调度后宫,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前孝庄说这些话,玄烨都会好好的听着,也很虚心的受教,也并不觉得太皇太后说得不对,相反觉得太皇太后说的很有道理,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可如今再听,却觉得太皇太后这些不那么耐听了,他觉得,太皇太后说得那些话,已经不适用于他现在的境况了。

    不过,他不会傻到把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来,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也不想把自己的话说出来驳斥她,免得让她生气,若是气病了,反而生事。

    “是,孙儿记住了,”

    玄烨很乖巧,但却不肯妥协,“皇祖母不知道,朕之所以对钮祜禄氏这样,是因为钮祜禄氏曾经希图谋害朕的子嗣,朕可以容忍她娇蛮,皇后也可以容忍她挑拨嘴碎,甚至可以不计较她的那些小心思,但是朕不能装作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在马佳氏怀孕的时候,钮祜禄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手段想让马佳氏难产,那些手段已经不仅是用脏来形容的了,若非皇后警醒,只怕马佳氏的大阿哥根本生不下来了!”

    “后来,钮祜禄氏见害大阿哥不成,就改为毒害马佳氏,她想害死马佳氏然后顺理成章的抚养大阿哥,朕怎能让她如愿?所以,恕孙儿不能答应皇祖母的要求,即便将来大封后宫时,朕也不能给钮祜禄氏封妃,朕也已经想好了,钮祜禄氏这一辈子,都只会这样,做个有名无册的妃子,朕也不会将她打入冷宫的,也不会冷落了她,但是她这一辈子,都别想着再有出头之日了。至于佟佳氏的位分,皇祖母也不过太过操心,如今离册封还早得很,皇祖母就和朕一道看看再说罢!”

    玄烨说的这些事情,孝庄多半都是不知道的,自从玄烨亲政珠锦主理后宫之后,她就不再管这些事情了,有时候也能听苏麻喇姑说一些,但多数时候,为了表示她放权放得很安心,她也不叫苏麻喇姑去打听那些事,反正玄烨和珠锦都是好的,不可能处理不好这些事的。

    是以她听了玄烨的话震惊不已,她绝没有想到钮祜禄氏竟胆大妄为到做出这些事来,一时间心中也厌恶了她,反而觉得玄烨的处置很是妥当了。

    一旁的苏麻喇姑见此情景,生怕太皇太后又说出别的什么话来,她在一边看得清楚,太皇太后说那些话的时候,皇上拧眉,看似是有些不悦的,因此趁着这个空当,苏麻喇姑忙道:“老祖宗一说话,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老祖宗难道没瞧见么?皇上额头上有伤呢,皇上和老祖宗一说起政事就没管这个,奴婢可是瞧在眼里的,方才趁空去宣了太医来,想必这会儿也快到了,皇上且喝一口热茶,等等也就好了。”

    苏麻喇姑提起这个,孝庄方才想起来,也忙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是方才擒鳌拜的时候伤的吗?”

    孝庄刚想要仔细看看,玄烨却站起来笑道:“倒是有劳苏麻姑姑了,朕不疼,这会儿早就没有感觉了,且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砸了一下,没有大碍的,也犯不着请太医。”

    他一站起来,孝庄自然也就看不成他的伤口了,给孝庄行了礼,玄烨又道,“布库队里有不少人都受了重伤,孙儿还要去看顾他们一下,鳌拜的事情了了,也是时候该给他们论功行赏了,孙儿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孙儿告退。”

    玄烨都如此说了,孝庄岂有不准的道理?

    只得讪讪的收回手,道:“这样也好,那边想必也有太医,叫他们瞧瞧你的伤,我也不拦着你了,你去罢。”

    玄烨带着一众人又走了,苏麻喇姑出去送了,转回来看见太皇太后还坐在那里,忍不住道:“老祖宗素日里那样会说话,怎么今儿尽说些皇上不爱听的呢?老祖宗若是不说皇后也就罢了,这一说皇后,皇上就恼了,这拔脚就走了,连额上的伤都不给瞧了,可见是老祖宗的话气着皇上了!”

    言罢,又叹道:“纵使老祖宗想要跟皇上提个醒儿,说起皇后也得说的和软些呀,这会儿闹成这样,这高兴的事儿也成了不高兴的事儿了!老祖宗您自个儿又能舒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