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换了旁人,玄烨未必会如此不高兴,有人帮忙他打击鳌拜他又怎会不开心呢?

    只不过方才在朝上,鳌拜那个嚣张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他想起一年前他被鳌拜攥住手腕,鳌拜强行让他下旨准他杀了苏克萨哈时的情形来,那时鳌拜眼中的杀意,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他心中便忍不住迁怒起熊赐履来了。

    而且,他心中多少也还有些一些私心存在,熊赐履与索额图是至交好友,上回熊赐履还帮索额图说过话,就连索额图被革爵降职的时候,熊赐履还企图替索额图求情,倒是被眼明手快的曹寅给拉住了,玄烨想,若是当时曹寅没有拉住熊赐履,那么即便这个人再是有才学,他也是决计不肯再用他,不肯再让他近身了的。

    熊赐履不敢辩驳,也自知自己之前为索额图说情的行径惹了皇上的反感,是以是低声应了一声是,又见皇上挥挥手,他只得跪安退下了。

    玄烨转而看向明珠,微微勾唇道:“明珠,朕把你从弘文院学士里提拔出来,给了你刑部尚书的差事,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当初在内务府你事事都做得极好,朕希望,这刑部尚书你也能做得好啊!”

    纳喇明珠是他看重的人,此人圆滑变通,才学又极高,最重要的是眼光极准,性子不失激进却又很沉稳,这正是玄烨需要的人才,也是将来他完全执政需要的革新人才,他早就存了历练纳喇明珠的念头,如今见明珠果如他期望的那样,玄烨心中甚为欣慰,再不出几年,纳喇明珠必为内阁之重臣。

    明珠道:“圣上放心,臣定当不负圣上所望!”

    玄烨笑了笑,转头看向噶布喇,见他又清减了些许,心知是他日夜攻读所致,也不点破,只抿唇道:“叫你们两个来,是要说说周有德的事儿,朕已经有了决断了,叫你们两个来拟旨。”

    两广总督周有德继革职的广东巡抚王来任之后,具疏请求速开广东边界,之前王来任在他的遗疏中痛言迁海令给沿海百姓带来了很多困难,请开原迁之界,招抚迁移之民,安排其耕种采捕,以安民生。

    后,周有德直言,已迁之百姓早有哭诉,自立海界以来,尽失旧业,乞食无路,恳请早开一日,早救一日之命;周有德还提出展界复业的具体措施。

    “朕准了他的请求,命都统特晋等人与该地总督、巡抚、提督一道,一面派兵防守,一面安置已迁之民,不要误了农时。”

    玄烨对着明珠道,“明珠啊,这件事就由你跟进,务必要让迁民不再受苦。”

    明珠领命,处理完了这件事,玄烨便让明珠跪安了,这才看向噶布喇道:“朕瞧你在吏部做得也不错,眼下,还有一件差事要给你,朕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你能替朕做好,而且还不会漏了风声。”

    “明珠盯着沿海迁界的事情,鳌拜便无暇顾及这边,现在朕与他相安无事,不过朕想派你去一趟沿海边界,朕要你亲自去看一看沿海的几个省份,看看哪里可以开通贸易口岸,哪里适合与异域进行贸易往来,没有人实地去看,朕到底是不放心的,沿海几个省份的总督巡抚都写了章程来,朕都看了,回头你也带回府里去看看,然后你替朕实地去看一看,记住,你要悄悄的去,不必惊动任何人,朕要你暗访,朕会让图海选几个手底下人的跟着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

    玄烨指了指案上的奏章,道,“你把这些带回来,尽快在五日内看完,五日后便启程吧。”

    瞧着噶布喇的模样,玄烨神情缓和了些,忍不住又道,“听陈廷敬说,你时常熬夜看书?”

    噶布喇还在想方才皇上吩咐的那些事,冷不丁听见皇上这样问他,愣了一下,才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皇上,陈大人说奴才资质一般,奴才自知愚钝,陈大人给奴才开了一张书单子,奴才才看了一小半,陈大人说那些都不过是基础,接下来还会有很多要学的,所以奴才要努力些,因此只能熬夜看书了。”

    “你这样好学,朕觉得很好,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身子,否则你若是累坏了累病了,朕还要准你的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玄烨望着噶布喇微微一笑,陈廷敬跟他说时,倒是赞扬了噶布喇一番,说噶布喇是个可造之材,瞧着老实,但学了一段时日之后,倒是能掌握很多,从前没有学出东西来,大概是没有人督促,索尼的心思都放在索额图身上,倒是把这个长子给耽误了,现在玄烨找了陈廷敬督促噶布喇,陈廷敬倒是对这个“学生”赞许有加的,也说了要好好点拨噶布喇,让他学有所成。

    有了陈廷敬的保证,玄烨也就放心多了,噶布喇亦是他看重的人,将来内阁之重臣,他和明珠两个人性格大不相同,倒是可以互补,调/教历练一番,二人日后也都会成为他的肱骨之臣的。

    “是,奴才听皇上的,奴才虽然瞧着是瘦了些,但是精神还好,奴才这一两年从没病过的,皇上大可放心,奴才绝不会耽搁了皇上给奴才的差事。”

    噶布喇读了一年多的书,自觉眼界开阔不少,其实他熬夜不只是读陈廷敬给他开的书单子,还在读阿玛书房里的那些书,从前觉得那些书艰涩难懂,现在看了之后,只觉得很多都已经很容易懂了,只不过懂得越多,在吏部又历练多了,倒是让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如今又师从陈廷敬,皇上默许陈廷敬做他的师父,说明皇上看重陈廷敬的为人为官,他也不傻,是以他自己也默默学着陈廷敬的做人,现在在官场上,倒也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在皇上面前,他依旧是原来老老实实的噶布喇,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对皇上隐瞒。

    一句玩笑话倒是被这个老实人当了真,玄烨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轻咳一声,正经又道:“索额图最近怎么样?”

    曹寅最知他的心思,见他厌了索额图,即便索额图还是三等侍卫,也从不安排索额图在他跟前当值,所以他也不知索额图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如今问起来,也不过是怕索额图不甘心,因此生事而坏了他的大事,或是想法子要报复噶布喇。

    “回皇上,索额图自那事之后就沉寂了不少,每日从宫中当值回府之后,也不与奴才等人说话,只自个儿每日照常过日子,奴才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奴才已吩咐管家多注意他一些了,但凡有什么异动,奴才都会禀报给皇上的。”

    噶布喇是从伊尔根觉罗氏那里知道当时保和殿中发生的那件事情的,他听到的时候,简直是大吃了一惊,绝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弟媳还有侄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说索额图和佟佳氏有什么心思倒也罢了,他却没料到乌云珠平日那样乖巧天真的小姑娘,竟也去肖想什么后妃的荣华富贵!

    他原本对索额图就有些心冷,如今听了这件事,又得知了皇上的旨意,对索额图一家子也都心冷了,他跟伊尔根觉罗氏不同,伊尔根觉罗氏还能对那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说是犯不着翻脸,毕竟乌云珠还要嫁给五爷做侧福晋的,他却做不到伊尔根觉罗氏那样,噶布喇只要一想到这事里头珠锦所受的委屈,他就深恨乌云珠,所以对那一家子都没什么好脸色。

    原本索额图就是庶出的,在家里也只是跟他亲近些,他另外的几个弟弟都跟索额图不亲,这事一出,府里众人都跟索额图疏远了,现在大家住在一起,虽然一个屋檐底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几个弟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全都站在他这一边,几乎把索额图当成陌生人看待了。

    不过心裕因祸得福,因此而承袭了阿玛原本的一等伯爵位。

    “奴才媳妇跟奴才说过了,佟佳氏和乌云珠都很安分,每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偶然出门,奴才媳妇也都叫人跟着了,不过对外宣称二人病了,因此是不见客的,上回佟佳氏府里来人要瞧弟媳妇,奴才媳妇也拦住了,没有让人去她们的院子。而且,奴才媳妇也寻了两个本族的嬷嬷在教乌云珠规矩,且把她和佟佳氏隔开了,不过三五日才能见上一面。”

    这件事除了自家人和皇上,外人是不知道的,一丝风声也没有走漏,外头的人只知道索额图是因事革爵,佟佳氏是殿前失仪被惩罚了,乌云珠赐婚给常宁倒是惹了众人的议论纷纷,不过没人能摸到这内情的边,毕竟知情人不是被处理了,就是绝不肯泄露此事的当事人。

    玄烨点点头:“嗯,做得很好。”

    梁九功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打发张禄送东西来了。”

    玄烨眼睛一亮:“让他进来。”

    张禄进来时,玄烨瞧见他手上那一摞东西,不由得起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不等张禄回答,玄烨又随口问道,“主子在做什么?二阿哥今日有没有哭过?朕前日送去的玩意儿,二阿哥喜欢不喜欢?”

    他忙于政事,已有两日没有去瞧过二阿哥了,心里头真是怪想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