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果如他所说的那样,四月中旬的时候便病愈归朝了,归朝之后的事情,珠锦也没有打听,实质上,她也不需要去打听,一则,索尼已经说过了,剩下的事情,他会替自己办妥,要她只管安心在府里等着封后的懿旨就好;二则,索尼一归朝,索府上下就消了门禁,阖府上下都可以正常出入了,一切恢复如常,可见也不需要珠锦去打听什么了。

    珠锦乐得清闲,便日日在房中捡喜欢的诗词或是戏本子看,偶尔出门伸伸筋骨也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廊下转悠,从不出去。

    但她不出去,却不代表没人来寻她。

    “大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别人三催四请的,你不去后园子里看花儿也就罢了,怎么我请你去,你也不去呢?弄得人家好伤心,连园子都不曾好好的逛!”

    乌云珠气鼓鼓的跑进珠锦的屋子,一把抢下她手里的书,委委屈屈的望着她。

    如今四月时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索府后园子不算小,里头也种了不少珍奇花种,这些日子陆续都开了,景致自然是不一般的。

    这些盛放的花儿也吸引了不少人前去观看,女人都是爱花儿的,不止乌云珠惦记着要去看,就连她的那些婶婶们也都惦记着去看,只是这些人去后园子看花儿,却都要派人来珠锦的院子里请她一块儿去看,偏偏每回来,珠锦都是推拒不去的,乌云珠瞧着觉得好笑,还想着自己来请大姐姐肯定会去的,哪知她来请,也是这么个结果。

    一想到这里,乌云珠又撇嘴道:“她们知道大姐姐要进宫的,就都变着法儿的来跟大姐姐套近乎,巴结大姐姐,要我说呀,若不是那些姨娘妾室们身份不够,只怕也要天天打发人儿来请大姐姐一道逛园子去!我知道大姐姐你是不耐烦见她们的,可是我不一样呀,我是真心来请你去看花儿的,结果你也不去,指不定她们现在都在看我的笑话了!”

    “别人请我去,我推说身上不好不去,偏你请我我就去了,我回头挥挥衣袖进宫去了,别人要背后嚼舌根我也听不到,还不是你一个人留下来受气呀?你这个小丫头,我为你好,你还怪起我来了!”

    珠锦笑起来,点了点乌云珠的额头,又摸摸乌云珠的脸蛋,转头吩咐如情去给她五色油糕来吃,这才温声道,“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总是要进宫去的,我太纵着你,几个婶婶肯定是看不过眼的,我若是走了,几个哥哥顾及不到你,婶婶们寻你麻烦,你难道还能顶撞她们不成?若是到时候带累你阿妈额娘受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顿了顿,又笑道,“不就是看花儿么?犯不着跟她们较劲的,回头让哥哥在外头寻了珍奇花儿带进来,摆在院子里,咱们两个看个够!”

    珠锦见乌云珠吃得高兴,面上的笑越发温柔,只是心里却笑不出来,几个婶婶知道她要进宫去,比往常待她更为亲热也更加着紧,她自然知道她们存的是什么心思,可是她们如此轻狂,珠锦却不能也跟着轻狂孟浪,只好日日窝在房里头,推说身上不好,谁也不见就罢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这还没有册封为后呢,这些人就都着急起来了,她几乎可以想象,若是自己果真进宫为后,这些人将会跋扈轻狂成什么样子!

    有了油糕吃,又得了珠锦的许诺,乌云珠果然就不再生气了,吃得不亦乐乎,一块儿一块儿的往嘴里塞:“这油糕我在家也是素日常吃的,怎么跟姐姐这里的味道不一样?姐姐这里的香得很,入口即化不说,甜味散去之后还都是香味呢!”

    五色油糕是满人夏天和秋天爱吃的糕点,大部分人家春日时是极少做的,只因珠锦和乌云珠俩姐妹都喜欢吃这个,噶布喇才吩咐厨房做出来备着的,素日两姐妹吃的油糕都是大厨房备的,都是一个味道,近日乌云珠过来珠锦院子里时偶然尝到,就觉得味道不一样了,今日又吃出不同来,这才问了出来。

    “你素日吃的都是大厨房做的,我这个是玛法那里的小厨房里的师傅做的,我近日不爱吃太甜的,大厨房的就是太甜了我才不喜欢的,所以便吩咐小厨房的师傅多加些奶渣子不放蜂蜜和野葡萄,又加了好些玫瑰花粉这才吃着又香又嫩入口即化咧!”

    珠锦笑着解释,自从上回她跟索尼说过话之后,索尼就传了话出来,她的一应膳食都拨到小厨房来,与他一同吃,大厨房那边的分例早就撤了。

    阖府上下,除了索尼院中的人,六房中人都是在府里大厨房用分例吃饭的,就连噶布喇都没得例外,偏偏她一人被提到了索尼正院小厨房去吃,这就已经够打眼的了,六房中人不知多少人对她羡慕嫉妒恨。

    珠锦倒是不动如山云淡风轻的,叫她去哪吃就去哪吃,该怎样就怎样,她本来就喜欢倒腾小零食吃,油糕太甜了难以入口,她琢磨之后,这改良版的油糕就是让她重新折腾出来的。

    见乌云珠吃得高兴,珠锦又道:“这就是吃个鲜嫩味儿,你别吃太多了,若是积食可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

    乌云珠忙着将碟子里最后两块儿塞进嘴里,才眯着眼儿笑道,“这糕点统共也才一小口,我也才吃了六块,哪里就积食了!不过说起来,玛法待大姐姐是真心的好,都许你去小厨房拨分例吃饭了,也难怪她们要巴结姐姐呢!”

    言罢,又皱着脸一叹,“只是吃也吃不了多久了,我听阿玛说,姐姐今年只怕就得进宫去了!”

    珠锦一笑,吩咐如情把空碟子收起来,心里叹道,可不是么,上上辈子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九月下的,七月下聘行纳采礼,她很快就要入宫去了。

    一时两人各有心事,屋里倒是静了下来,如貌挑帘进来,对着珠锦道:“姑娘,三老爷来了。”

    乌云珠一愣:“阿玛?他来做什么?今日不是他在宫里当值么?”

    如貌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情。

    珠锦心里也存着疑问,却没说出来,只吩咐如貌道:“去请三叔进来。”

    一家子骨肉至亲,也不用避忌什么,珠锦命人除了屋中屏风,待索额图进门后便问他:“三叔来,可是寻我有事?是玛法有事要找我吗?”

    如今噶布喇和索尼都不在府中,索额图本该在宫中当值,这时候却回来寻她,必定是有事发生,而且看起来这件事还不小。

    索额图道:“大姑娘别问了,请大姑娘更衣之后便随我出府吧。”

    珠锦还未说话,一旁的乌云珠却脆声问道:“阿玛要带大姐姐去哪里?我也要去!”

    索额图根本未曾注意到乌云珠也在这里,循声一看,顿时沉了一张脸:“胡闹!你去做什么!还不快离了这里找你嬷嬷学规矩去!”

    见自己阿玛是真的唬着脸生气了,乌云珠也不敢再说话了,她大概也猜到自己阿玛跟珠锦姐姐是真有事要做,遂怯生生的看了珠锦一眼,行了礼便走了。

    珠锦也没有再问什么,让人好生送乌云珠回去,她自己直接叫了如情和如貌进里间替她更衣,出来之后也不再耽搁,只带了如情一人出门,让如貌留下来替她看家,这才跟着索额图出了府,坐上了等在府外的马车。

    上车之前,珠锦留了个心眼,打量着这马车一眼,这不是府里的马车,赶车的人也不是府里的,这马车比府中的马车华贵不少,进去之后珠锦看见里头的陈设又样样贵重,心中便想,这马车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甚至,比他们家还要尊贵。

    索额图见珠锦一路相随,却不主动发问,不似自己女儿那样沉不住性子,心里也在赞她的沉稳冷静,遂在坐稳之后才在珠锦耳边低声道:“大姑娘,咱们这是去见太皇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