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小荣王

    李放今年刚满十岁,虽然人人称他一声小荣王,但其实他身上并无爵位。他祖父荣王还在,父亲荣王世子也正年轻,论起来,应该叫他一声李大少爷才对。

    但李放家里人口简单,荣王世子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全家上下爱他如掌上明珠,这小荣王还是从他祖父荣亲王嘴里叫出来的,他那位当皇帝的表叔也笑着跟人起哄,这么个“小荣王”的称呼就传开了,弄得人人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小王爷”。

    他穿着一身玄青色金鱼团花的箭袖,外头系一条玄金色薄纱缎斗篷,脚下踏一双乌绡云纹底的薄马靴,虽然年纪还小,但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自有一团英贵之气逼人。

    他见了顾浚也不客气,直接在他手边儿坐下,不等下人奉茶,便拿了壶对着嘴喝了两口。

    “渴死我了,这一路赶的。”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可是扎巴着两条腿,走路的姿势像鸭子那么古怪。顾浚知道,这是李放骑马骑得久了,腿被马鞍子磨的。

    荣王家的子弟自小文武都要学,李放在七八岁上,骑马已是一把好手,但再怎么会骑,也不会一口气骑这么久。兼之十岁的孩子皮肤娇嫩,这一路赶过来,双腿内侧早被磨出血泡来。若换了一般娇养的宗室子弟,这会子早哭爹叫娘了,李放却是没事人一样,也不叫苦也不哭疼,罗圈着两条腿坐在椅子上,嘴角咧了一下对顾浚说:“咝,能给我加个软垫子不?”

    顾浚忙叫人拿了个厚云绒的软垫子,亲手给他垫到椅子上,又让人去请府里看值的郎中过来给李放上药。

    李放摇摇手说:“没事儿,不过磨破点皮,我身上带着上好的药,一会泡个澡再换个药就好了。”

    还泡澡呢,也不知道腿给磨成什么样了。

    李放随身带了两个贴身随从,跟着他奔走这么久,虽是精壮汉子也累得够呛。李放还有话要对顾浚说,自然不会放这两人在身边,便挥手让他们下去洗澡吃饭歇息去。

    顾浚叫人打了热水,亲自给他擦澡,见李放腿上还缠着绷带,知道这伤有了几天了,又是心疼又是气:“你明明都伤了,怎么还骑马,你也不怕疼。这么一折腾,以后落了疤可怎么好!”

    李放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几条疤算什么呢。表哥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了。”

    顾浚亲手帮他洗了头,到底没许他泡澡,只给他细细擦了身子,换了药,方抱他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您因何事急急赶来?”顾浚拿了块干布巾帮李放擦头发,将下人们全都赶到院子外去了,“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匆匆离京,跑到巴郡来找我?”

    李放撇了撇嘴,手指头勾了勾,让顾浚俯身把耳朵凑过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顾浚惊得手里头的布巾都丢了出去:“此事当真?”

    李放脸上冷得很,点了点头说:“千真万确。你知道的,滇南与我家有特别的传信渠道,事情惊动到我祖父那里,便假不了。祖父当日得信便进了宫,算算时间,那边的奏报再慢也该递到京城了。六日前我从祖父那儿得的信儿,当时便收拾了行李赶来找你。你们顾家在巴蜀一地向有人脉门路,说不定能帮些忙。”

    顾浚想了想说:“这事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只是你身份尊贵,这样冒冒失失地出来,王爷和世子一定担心得很,你可留信给他们了没有?”

    “这不是着急吗,都失踪这么多天了,怕他出事儿。旁人来办我又不放心,于是留了书这样急惶惶的赶过来。想来再过一二日,父亲派的侍卫们便要找过来的,到时候咱们也有得用的人可以支使了。”

    看着李放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顾浚叹了口气。

    要说李放出身宗室,身份尊荣,年纪又小,以他在荣王府的地位,轮着谁也轮不到他出来办这事儿。只李放年纪虽小,主意却大,说白了,就是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任性的很。他与出事的那位交情深,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自己出来寻人。若是他直接向荣王要差事,荣王怎么着也不能应的。

    如今人都来了,他再说什么路途风险人心险恶还有什么用?只得帮着尽快找着人才成。

    想想顾家在云贵之地有许多生意,藏边的茶马贸易也占了不少,若是真的出了事儿,顾家的损失可就大了。顾浚如今是顾家年轻一代中掌事的人,既然祖母叫李放来找他,便是将此事交给他处置的。顾浚揉了揉太阳穴,和声道:“你先歇着,我且派人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吧。”

    “到了你这儿,我也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李放笑着说。

    他自小富贵乡里长大,也从未受这么多辛苦。只是李放性情坚韧,又极好脸面,再苦再累也要自己撑着,并不退避。不过数日的工夫,原本团团的圆脸消瘦了许多,露出些许棱角,看着倒显成熟了些,不再那样稚气了。

    李放这些日奔波,早就乏极了,洗了头,擦了身,躺在柔软的床上,这眼皮子就再撑不住了。不一会,便呼呼大睡起来。

    唐小鱼可不知道也不会管顾家发生了什么惊涛骇浪的事儿,她回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了些毛边纸,弄了根炭笔写写画画,忙了大半天才钻出来。

    陈氏做好了饭菜,娘儿俩边吃边聊着,小鱼就提出来,想搬到顾浚送她的宅子里去住着。

    陈氏摇了摇头说:“那边虽什么都是齐全的,但到底还是要打扫清理一番,那儿你人生地不熟,娘是可以陪着你去,但也不能一个偌大的宅子只咱们娘儿俩住。一应自用的器具家什都得准备,还得再请两个洒扫的婆子,再要请几个能放心的护院守着门户,这样方能过去。”

    她们母女都是女子,家里没个男人顶门户,顾家送的宅子离着阳明村还有几里路,万一有事,也找不到人帮忙。陈氏的顾虑是对的。只是唐小鱼拿了这么大块的地,心中有不少想法要实施,哪还有耐心等着啊。她要种稻养鱼,藏在窖里的种子也不能再等下去了。眼见快入秋,她还打算试着盖个大棚温房出来,这样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她要做的事很多很多,要照着唐小鱼的性子,真恨不得现在就搬过去让她下地呢。

    陈氏知道女儿的想法,笑了笑说:“等知县大人他们从涪川回来再说吧。”

    如是到了第二天,黄知县乐呵呵地带着车马,把从唐家收回来的东西一样不少地给陈氏送回来了。

    唐小鱼乐得嘴都合不拢,亲自下厨整了一桌子好菜请黄知县和何主簿吃。黄知县着意显摆,将自己如何去唐家要东西的过程都说一回,听得唐小鱼眉开眼笑。

    “何叔叔,那东西您帮我交给我那两个哥哥了吗?”唐小鱼给何主簿夹了一筷子醋鱼。

    “幸不辱命。”何主簿眉眼微弯,“那两个兄弟,看着倒是憨厚朴实。”

    “这一家子啊,也就他们两个是老实人了。”唐小鱼叹了一口气,“要没他们帮忙,我和我娘现下是啥样还是两说呢。”

    何主簿点了点头,举起杯:“这些事既已过去,便不用再提了。我先敬小鱼姑娘,你先是献玉薯有功,这一番又帮我们治了稻瘟,我代江陵县百姓谢谢你。”

    小鱼连忙起身让开:“这可不敢当!”

    何主簿笑着说:“小鱼既叫了我一声叔叔,这声谢自然是当得的。”

    黄知县在一旁酸溜溜地说:“还是汉庭知机,这么快便能当小鱼姑娘的叔叔了。”

    何主簿哈哈大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一顿饭,宾主尽欢。唐小鱼送茶上来的时候,便跟何崇顺嘴说了说她的打算。

    “那个宅子我看过,修得很精致,也很齐备,里头修的有窖有库房,我瞧过了,有两间可以改了当暖房用来育苗,并不多费功夫。离着我的地也不算远,前后有三十多户人家,并不荒僻。离县里比从阳明村走还近一些呢。”

    何主簿想了想说:“我知道你心急,不过也要准备好了才能搬过去。一来那儿你人生地不熟,四周街邻是什么脾性并不清楚。二来偌大一个宅子,总不能只你与你母亲二人过去,也太不安全,万一被小人所乘便要糟的。”

    唐小鱼拍手笑道:“您跟我娘说的真是一样一样的。”

    陈氏笑了一声,抬手在唐小鱼后脑上扣了一记。

    唐小鱼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椅子上。

    何主簿啜了两口茶,忽尔一笑道:“这一时,我倒突然想了个法子,小鱼姑娘听听可还妥当?”

    何主簿家本就经商,何家这一支人口不多,事事以他为尊,他自小除了读书明义,也帮着父亲处理商事,脑子自然转得极快。唐小鱼有种田的天赋,这天赋不管是上天赐的还是怎么来的,只从能种出玉薯和发现病害并能防治这一点上,就无人能够否认。她还有一手易牙绝技,把最普通的食材弄出美妙滋味来。这是人家的技术!

    但小鱼最缺的是人手。

    如今唐家早食铺子小鱼交给了大杂院的人去做,但种田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便能种得的,这其间还有诸多如佃户的管理、田地农具的分配、收成的计算统计收缴等一系列的问题,只靠着唐小鱼一个小丫头和陈氏一个妇人是万万做不得的。

    旁人没有唐小鱼的技术,唐小鱼没有人手的支持。

    何主簿笑了起来,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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