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外头一道风风火火的清脆声响传了来,“我们回来了!”

    却是刚回来的慧心与颜阿福。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她们早脱掉了城外那身密不透风的白绸衣布,原先衣裳也都换过了,听闻此处有异,急匆匆往这边赶来。

    一见到涕泪并下的纪成,两人便对望了一眼,视线都落在了他露在外满是疹子的手臂上。

    颜阿福惊呼,“纪公子,你!……”

    纪成满面惭色,默默将袖子撸了下来,退到了离几人远远的地方。

    阮小幺道:“外头应该有施药的炎明教之人,我们去找!”

    “没用了!”慧心却道:“这两日我们开始在城外处理死伤之人,炎明教便已撤了山棚,不再留在城内了。”

    颜阿福也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中计了……”阮小幺暗叹。

    叶晴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再去一趟炎明教。”

    “我跟你一起!”她道。

    他横了她一眼,“你呆在此地,与众人一道,将纪成屋里常用之物都过一遍水火,无用之物都烧了。”

    阮小幺抿着嘴不说话。

    “事不宜迟,此时天色尚早,我们现下便走。”他拉上了纪成,往外而去。

    小尾巴阮小幺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连着慧心与颜阿福也亦步亦趋跟在了后头。

    叶晴湖无法,冷下脸赶她们回去,又向阮小幺道:“你莫不是还舍不得离开那山头?”

    “我同你们一道去!”她只说这么一句。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许久,叹道:“罢了,你们要跟便跟,我事先说好,到时遇上什么病灾,我一概不管。”

    连胆子最小的颜阿福也只是瑟缩了一下。依然神色坚定,丝毫没被这不顶用的威吓吓回去。

    “好、好、好!”叶晴湖连笑了几声,跳上外头马车,不再多言。

    几日来来去去。他如今竟是三进炎明教了。

    阮小幺心中担忧至极,心算着此时再一进教,恐怕真就没那么容易再回来,正盘算之后怎样抽身而退。

    然而,又一个奇怪的问题在脑子里蹦了出来。

    纪成随他们一同前来,并没有如慧心那般在城外与死烂的尸体接触过,这一日也仅仅是在炎明教呆着,照理没什么机会能感染病疫。

    难道真是这病疫能由空气传染?

    到了起红疹的地步,已经是感染后近一个月了,一月以前。他们还在往广西郡来的路上,难道那时纪成就已经沾染上了这病菌?

    她神色异样,一一扫过了车中众人。

    难过果真如察罕所说,他们一行人中,有内鬼?

    马车再一次停在了积翠山脚。林外有一些农舍茶棚,里头便有炎明教的线人。

    叶晴湖说明了来意,那线人让几人稍等,放了只鸽子进山。

    一个时辰后,木使过了来,向着众人,笑容可掬。

    他只看了纪成一眼。便道:“我们果真是有缘分,想必先生是带着这位公子来问药?”

    叶晴湖道:“是。”

    木使笑了笑,请几人进山。

    慧心最先沉不住气,喝道:“你们炎明教鬼鬼祟祟,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姑娘此话,我却是听不懂的。”木使毫不见怒,依旧笑道:“我们治病救人,有何不妥?”

    “治病救人?”她哼了一声,“怕不是你在我们当中安插了人手,否则。我们一月前刚过江西,怎会突然有人沾染病疫!?”

    木使道:“江西也是有疫病的,虽不如广西郡,但总之是病,姑娘横加罪名,又有何居心?”

    慧心吃了个瘪,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阮小幺微微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虽然慧心的话很有道理,但没有确凿证据前,她们怎么也是说不倒这木使的。

    阮小幺仍有些犹豫,看着她与颜阿福二人,“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此处还不知要遇上什么事……”

    “我不回去!”慧心抢道:“我们同是太医院之人,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绝不会撇下谁独自离开!”

    颜阿福也点头。

    这厢,叶晴湖已然跟着木使往前去了。

    她也顾不上再劝两人,再不走,连自己都要丢了。

    阮小幺追上木使,道:“贵教药材到底还剩多少?为何总说不够用,又总不见底?这两日贵教施药之人都已撤出了郡县,莫非是药材不够了?”

    木使面上挂着无奈的笑容,道:“姑娘一次不要问那么多问题。这让我从何答起?”

    “那你就捡能答的答!”她道。

    “我教药材所剩不多,如今只可够教中自用,外头人再是用不得了。这也是为何药堂会不再施药的原因。”他道:“姑娘可满意了?”

    所以说来说去,想拿到药材,只能入教。

    她又问道:“那入教需要做什么?”

    “只是听奉教义,多行良善之事,并没有其他异样。”他笑着道。

    阮小幺不吃这一套,接着道:“用不用在身上哪里纹个身什么的?或者每个月定期发些小药丸之类的?”

    其他几人异样的视线通通看了过来。

    木使却不说话了,笑容似乎有些僵。

    “姑娘聪慧,入了我教中,只需在身上纹上教徽便可。”他道。

    既然说了,木使也便不再隐瞒,他将右手袖子轻轻卷起,露出了里臂一个不大的火焰形状,似乎是烙铁烫上去所致,“这便是我教教徽。”

    阮小幺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木使依旧带他们穿过许多村落,向上前行礼跪伏之人微笑示意,颇有总理接见某某代表的风范。

    村中祥和一如往日,湿热气候中,越族特有的吊脚竹楼也在晌午闷热的气候中安静伫立,蝉声聒噪,使人更添了一层焦躁。

    忽然。几人经过的屋中响起了一道尖亮的哭声。

    颜阿福被吓得一颤,缩到了阮小幺身边。

    那哭声太过突然,连木使也停下了脚步,疑惑望了过去。只见片刻时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赤脚跑了出来,腕上戴着成串的银镯,肤色微黄,瞧着似是个越人。

    她跌跌撞撞跑出来,差点被门前横放的成堆竹篾子绊倒,跑时还回头瞧那屋中,像遇见了什么可怖的事物一般。

    木使一动不动,将快要撞上的女人一把扶稳,用越族话问了一句。

    那女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颤颤抖抖的手指着屋里。后双手捂住了脸,爆发出一阵凄绝的哭声。

    木使面色一变,拦住众人,自己抽出腰刀,进了屋。

    不多时。拎出来了个慌张哆嗦的男人,扔到地上。那男人嘴里成串说着阮小幺听不懂的话,一边跪地不住磕头,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见了血。

    叶晴湖无动于衷看着,目光落在他面上。

    阮小幺看了许久,这才察觉他脖颈处似乎有一些小小的红点。不仔细看压根察觉不到。

    竟然又是一个染了疟虫的!

    村中有人围过来看,待到木使将那男人的短裳划开,都骚动了起来。

    他身上已尽是红疹,比脖颈处显见了一倍。

    好些人惊恐地一哄而散,有些却仍留在原处,将众人包裹在了圆圈中心。满眼希冀看着木使,觉得他有办法。

    阮小幺问叶晴湖,“他们在说什么?”

    “那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何染了疫病,他从来没出过丛林。”他道:“此处之人,万一沾染了恶疾。需得被处死。”

    纪成似乎心有余悸,对跪伏在地上不住求饶的男人有种同病相怜之情,终于忍不住,也出言求情,“木使大人,您看在他家有妻子儿女的份上,能否饶他一命?方才您不是说,药材可以为教中之人用么!”

    木使面有寒光,摇摇头,“非是我教不救,而是这人已知身染疫病,却想瞒天过海,若是他妻子没发觉,再过不到一月,此处村民都要被他害死!”

    阮小幺撇了撇嘴,“你不是说住在这里的都是‘纯净之人’,那为何还会做出这种自私自利之事?”

    那哭哭啼啼的女人脚下围着两个孩子,一个稍大一些的姐姐,另有一个尚不大知晓发生了何事的弟弟,脏兮兮的两个孩子都抱着她的腿,看着如此多的人,刚想往爹爹那处跑,便被满脸泪痕的女人拉了回来。

    木使叹了一声,“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但你只念着眼前安稳,不顾半月之后,你妻儿及村邻被戕害之事,我又怎能留你!”

    说罢,举刀便要朝那男人身上刺去。

    众人大惊。

    纪成却猛地抱住了木使的手,苦苦求道:“他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圣使便绕了他一命可好!”

    “是啊!他都说了从未出过丛林,那这疫病定然不是他从外面带来的!”慧心也站了出来,道:“说不定村中染了疫病之人更多,圣使与其在此处与人纠缠,不如赶紧去禀报你们教主,让他好好在村里查一查!”

    阮小幺意外看了她一眼。

    慧心虽性子有些躁,但向来聪明,一路上早已把阮小幺想到的问题事先说出了口。

    这村子中,定然还有其他身患疫病之人!

    木使闻言,凝眉想了想,当下便向众人一拱手,匆匆上了山,通知此事。

    那男人被用绳子绑在了一颗树下,动弹不得。只那女人带着两个孩儿,远远在那树荫下坐了下来,不住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