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竹圈被摊主递到手中,沈修远单手把玩着一个竹圈,站在摊主规定的位置,视线扫过地上分散排列成方阵的小东西,最后落在之前岳霞十套就不中的那个铜制小狮子上。

    手腕微微一动,竹圈脱手而出,但落在地面的时候弹跳了一下,从被圈住的位置弹开,滚到了一边的空地上。

    首发,未中。

    “可惜。”两个不带情绪的字从身边岳霞的口中崩了出来,如果没有看到她那一脸专注的表情,很可能就会误会她这句“可惜”不过只是敷衍。

    “公子的技巧不错,就是运气不好,下一次肯定能中。”摊主搓着手过来,不怎么真诚地笑道。

    沈修远瞥了他一眼,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第二个圈脱手而出,小铜狮命中!接下去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摊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后再也维持不住,整个脸都青了。十个圈,中了九个,摊子上将近一半看起来较为值钱的东西全部被圈走了。

    沈修远手中的竹圈一空,岳霞就动作利落地把地上沈修远套中的东西全部拾起来,抱在了怀里就要走,却被青着脸的摊主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这东西你只能拿两样……”

    沈修远斜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摊主,指着他的招牌道:“不是套中即可拿走么?上面写着呢!”

    摊主嘴角抖了抖,随后眼皮子一翻,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你们不能讹人啊!我知道你一定会武功!会武功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小本买卖啊!”

    沈修远撇了撇嘴,为自己澄清道:“我不会武功。”

    岳霞看了一眼沈修远,紧接道:“我会武功。”

    摊主顿时变成了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这不可能!”

    遗憾的是,现实总是残忍的。沈修远也没有开口安慰那摊主,见到西门吹雪转身离去的背影,赶紧带着岳霞跟了上去。摊主想要拦,却瞥见他们跟着的那位白衣剑客,又不敢拦,最终只能自认倒霉。

    福伯说过,西门吹雪是带沈修远去天茗阁做帐房的交接,天茗阁在四川,但西门吹雪却带着他们在山东滞留了下来。

    黄昏,天色刚刚开始暗沉的时候,沈修远跟岳霞两人在客栈大堂吃饭,便见西门吹雪提着剑从楼上走了下来。沈修远抬头看着他,岳霞也跟着放下碗,扭头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在路过他们桌边的时候,微微一顿,淡淡地扫了一眼正欲站起来的沈修远,用微凉的口吻道:“在这里等着。”

    沈修远的目光扫过西门吹雪手中的长剑,起身的动作一顿,然后便重新坐下,继续吃他的晚饭。西门吹雪也没有停留,他很快走出了客栈,背影消失在了客栈门外的黄昏中。

    “他做什么去?”岳霞歪着脑袋问道。

    “做坏事去了吧……”身上带着明显的杀意,提着剑出去,这样的西门吹雪去做的事自然是杀人了。所以才没让他们跟上,毕竟杀人还带着他们这两个累赘,那就跟去闹笑话没什么区别了。

    岳霞听了沈修远含糊不清的回答后,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两人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岳霞在客栈的后院用石块分散地摆成方阵,手中拿着柳条变成的环,接着走廊边上灯笼的光晕,一脸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石块,一个接着一个地扔着手中的柳条环,试图圈住地上的石块。圈中了,她的表情会微微放松些,没圈中,马上又脸色绷紧得好像赌气一般。

    沈修远双手支着下颚,坐在走廊下来的台阶上,看着岳霞在那里认真地练习扔圈圈。这几天来,只要没事干,岳霞就会跑到后院练习。她似乎是对那个摊主说的话相当介意,会武功却还套不着地上的东西。几天练习下来,岳霞几乎能够十投九中了,但她还是没停手,看她那架势,似乎是想练成百发百中的神投手。

    其实柳条做的环,跟竹子做的环是不一样的。软性的柳条落在地上不容易弹起来,而竹子却会磕在地上弹跳起来,原本被圈住的目标很容易因为那一下的弹跳,从圈住的状态脱离。不过沈修远没打算告诉岳霞,他不想被折腾。

    沈修远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再看向岳霞的时候,却见她已经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一脸木然地盯着他身后。沈修远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年纪看起来似乎比岳霞还小,摸约十一二岁的模样。她见沈修远扭头,便歪着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说谎精。”沈修远身后的女孩还没开口,那边岳霞就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开了口。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叫上官雪儿,不是说谎精。”沈修远身后站着的女孩,摊着手对岳霞说道,“而且我没有骗你啊!你看,我告诉你花满楼在万梅山庄,你也在万梅山庄找到他了吧?”

    岳霞不说话了,上官雪儿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份帖子,递到沈修远面前。

    “给我?”沈修远指着自己问道。

    “是啊,给你的。”上官雪儿道。

    沈修远伸手接过上官雪儿手中的帖子,在上官雪儿的注视下打开。这是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去珠光宝气阁。上面的字体端正,是用浓郁的墨一笔一划地写出来的,带着无法忽略的墨香。在最下面,落款写的是“霍天青”。

    沈修远看完,合上帖子,他也没有从台阶上站起来,就那么坐着再次扭头看向上官雪儿,“这帖子送错了吧?我没听过珠光宝气阁,也不认识霍天青。”

    上官雪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送错。你看,抬头的书名不就是你的么?”

    沈修远:“也许是同名同姓?”

    上官雪儿:“不是同名同姓,被霍总管指名的就是你。”

    沈修远:“你怎么知道?”

    “认识西门吹雪和6小凤的,不是你是谁?”上官雪儿顿了顿,继续道,“6小凤也在珠光宝气阁,你去了就知道我没有送错帖子了。”

    有6小凤在他就更不想去了……

    沈修远抬头看了看夜空,道:“天黑了,差不多该睡觉了,我就不去了。”

    上官雪儿面上露出一丝焦急,看了一眼院子里一言不发的岳霞,突然道:“既然我告诉你6小凤在,那就说明花满楼也在。有人要害花满楼,你也不去么?”

    “花满楼会武功,我这个不会武功去了有什么用?”沈修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要去。”沈修远话音刚落,岳霞就突然出声了。

    沈修远诧异地看向岳霞,随即明白过来,花满楼有危险这个饵不是下给他的,而是下给岳霞的。虽然花满楼的武功不弱,又有6小凤在,但是听说了花满楼有危险,岳霞的性子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是非去不可了。

    这个时候上官雪儿又开口了,“这个帖子是给沈公子的,沈公子若是不去,霞儿姐姐恐怕是进不去的。”

    岳霞无声的目光落在沈修远身上,就在沈修远觉得她会开口要求他去的时候,岳霞开口了,“他不是江湖中人。”

    岳霞的意思是沈修远不是江湖中人,没有必要非要把他卷进去。只可惜上官雪儿似乎不以为意,她笑盈盈道:“不是江湖中人怎么了?沈公子跟江湖中人的关系可不浅呢!江湖中人做事不牵扯非江湖中人,这所谓的原则,不过是那些自称是正义之士的人自我标榜的东西。”

    沈修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面对着上官雪儿道:“这个我倒是赞同,江湖中人和非江湖中的分界可没那么清楚。”江湖中人的事不牵扯非江湖中人?笑话,江湖中人又不是生活在异次元,怎么可能完全地避开对普通人的牵扯呢?

    而且,看来去不去也已经不再是因为岳霞的原因了。沈修远的目光越过上官雪儿的肩头,她背后有一个人缓步走来,他走得很稳,听不到一丝的脚步声。他慢慢地走出阴影处,在灯笼的光晕中,露出那张被人削掉了一半,狰狞可怖地收缩在一边的脸。他没有手,右手腕上装的是一个铁钩,左手腕是一个人头大的铁球。

    沈修远看到那个可怖的男人时,岳霞也看到了。她身形一晃,转瞬间挡在了沈修远面前,浑身绷紧,戒备地看着那个走到上官雪儿身后站定的男人。

    “柳余恨。”岳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男人说道。

    “你认识我?”那个叫做柳余恨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感叹道,“想不到江湖后辈还有知道我的。”

    柳余恨的出现自然不是为了来感叹自己在江湖上名声的响亮的,他现在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但是沈修远知道,若是他继续拒绝,那么这个人就会动手。从岳霞这个紧张的模样看来,这个男人并不好对付,至少岳霞是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的。

    沈修远看了一眼上官雪儿,他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一定要他去珠光宝气阁,但他知道,今晚他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