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是何苦,您已经跪了大半天了,如今还怀着龙裔,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一个执着油伞试图为她遮雨的内侍仍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希望这位性子执拗的主子可以放下执念,折身回返。(小说文学网)

    “他不来,我不起!”阮娉婷的身子跪的笔直,就凭着胸腔的那一口气死死的撑着。带着暗伤的身子早已经凉透,冰冷的感觉从跪着的双膝一直蔓延直透胸腹。

    “娘娘,您这是和谁怄气呢,归根结底身子是您自己的,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内侍看着她这幅凄惨的样子,心有些酸的劝说着。

    “小路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切莫再称我娘娘,我的封号早就已经被黜。”阮娉婷淡淡的说道:“再这样称呼,小心被别人抓住由头说你不懂规矩。何况,你现在已经是大内的总管,多少人眼热你的位子。”

    “就算娘娘被贬到冷宫也是小路子的娘娘,人不能忘本!”小路子倔强的说道,他的命是眼前的人救的,就算天下人都不认她,在他心中她也永远都是那个离乱之中笑着扶他起身的元妃。

    阮娉婷不再说话,后宫之中,沉浮本是寻常事。她到现在跌入谷底的境地,没想到还有人肯唤她一声娘娘。

    “娘娘,您就回去吧!本来身子就弱,再要是强撑着,肯定又是大病一场!”小路子还不死心的劝说着:“这一胎得来不易,切莫这么执拗了!”

    “他曾说过,我此生无需再为任何人任何事下跪!我想看看,他是否还记得当时的诺言!”阮娉婷的目光透过寒风望向重重宫殿阻隔的毓华殿,她现在就跪在这里,跪在冷宫前,跪在永巷口,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她从晨起到现在跪了大半天,除了看热闹后散去的宫女废妃,也就只见到闻讯后匆匆赶来的小路子。小路子都知道前来看看,可是,他呢?!

    当年她为了救他,曾跪在毓华殿前求圣上开恩,最后终于让如今的太上皇收回成命,也因此流掉了已经成形的五个月大的孩子。那时她有血崩之兆,他不顾劝阻不避污秽的冲进为她施术就诊的房间,握着她的手起诺此生务必让她无需再跪。

    可如今,她又怀了身孕,同样是五个月大长跪于此,他却置若罔闻。

    风越发的大了,她垂落的长发都被寒风带起,飘在素白的衣衫之上。黑白分明的颜色搭配着跪在泥泞中的瘦削身段,让人看着就生出一股伶仃之意。

    到最后小路子都忍不住冻得浑身打颤,他恼急的跺跺脚,硬是把油伞留下转身直奔毓华殿而去,说是求也要把皇上求来。

    阮娉婷抬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永巷转角。连无根之人都尚且知恩,他呢?!她知道他素有大志,也不乏雷霆手腕,如今已非昔日那个不受重视被遣为质子的落魄皇子,所以才能在短短三年内就把阮家连根拔起,哪怕在几日前还对她们姐妹荣宠有加。

    他的心一向冷硬深诡,否则不会连陪他一路走来的她都没有觉察分毫。一夜之间被弃到冷宫,连着阮氏送来的其他族妹全部被废,她散了最后的钱财打听,也只知道是以阮氏有不臣之心为借口阮家上下全部被收入天牢。

    可是,难免会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可以念着昔日情分听她进言辩白。她知道阮家势大,必然会遭忌,何况在当年立储上并未站在皇上这边。可是,牵连满府,甚至江东一脉,连她母族也未幸免,让她如何不揪心。

    阮娉婷静静的跪在那里,身姿笔直,就像是幼时母亲曾叮嘱的那样,阮氏嫡女,绝不可弯了自己的脊骨。

    天寒地冻,手脚皆已麻木,良久良久,也未见小路子折回,更没有见到期盼中天子出行的仪仗。

    心也一分分的凉透,他既然把她拘在了此地,那么,是真的不会再见她了吧?!

    直到见到墙外华丽的撵帐远远而来,心才砰砰砰地急速跳起。

    他,终究是来了么?!

    华撵转角而来,迎着她希冀万分的视线,坐在上面的却不是他!

    那个慵懒的倚在撵上,一身华衣的女子,竟然是她一向回护的幼妹。阮府的庶女,阮青篱。

    明明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可是看到阮娉婷眼中的希冀,以及之后的失望震惊,心还是忍不住的揪痛。凌若星隐形人一样的站在那里,看着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

    十二幅的长裙曳地,瑞红的罗裙上金线织锦,勾刺出栩栩如生的鸾凤图。肩上的霞披缀满珍珠,在这一派的昏暗中显得格外夺目。

    阮青篱坐在撵上,停在青石阶外,她的面前。

    “姐姐,你死心吧,他不会来了!”

    声音凉可刺骨,再不如往日里软糯可亲,娇俏着唤她姐姐。

    阮娉婷看着她的装扮,想起阮府有不臣之心的证据是据说被搜出了书信,她本奇怪阮府书房一向被列为重地,一般人不得随意出入,能够把书信放入内,绝对不是外人。

    如今阮府姐妹,甚至旁系亲族女子都被贬斥,唯有她这个妹妹仍是盛装,而且衣饰还绣了鸾凤,瞬间明白了所有事。

    “青篱,你也是阮府的子女,怎么能作出这般事来?!”

    “你看我的衣衫好看么?!”华衣女子却没有答话,只是径自的下了步撵,故意在她眼前姿态优雅的伸臂旋舞了一周:“这可是来日封后大典上要用的式样,我先穿来让姐姐瞧瞧!”

    “小心冷宫泥泞,脏了你的华服!”娉婷低头看着她曳地的长裙被泥土沾染,污了本来的颜色。这么触目的正红,只有国母才配拥有。

    即使是她,在他位临九五之后,也未得国母之位。他曾说,她会是本朝最尊贵的皇贵妃,可皇后之位,他早已有了心中的人选。她知道,他当年落拓,她未必是他心仪之人,却是他彼时的最佳选择。

    她一直知道,他于她,是十年相濡以沫的生死陪伴,是对她付出的负疚。他能给她的,也只是手里的荣耀。她并不曾真的被他纳入心扉,而他那样说完,她就知道,在他心里确实是有一个人的。

    如今他大权在握,睥睨天下,再也无需掩藏自己的那份心意。

    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庶妹。

    到头来,他竟然在如此情境,把这等的荣耀赐予了她。

    他竟然是要以阮氏三族来成就青篱的后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