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邱强盛是一根筋那种男人。他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心却小。一遇到啥事,就喜欢钻牛角尖,认死理。他爸爸邱生龙是张莺中学教师,知道张莺是个心性很高的女子,好强,眼眶高。邱强盛的爸爸邱生龙和邱强盛的妈妈史云彩都劝说过儿子邱强盛:何必那么死心眼呢?好女孩多的是,干吗非要在张莺这一颗树上吊死呀?

    邱强盛耷拉着脸说,我喜欢张莺,我就要张莺。别的女孩我不要。倔犟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母亲史云彩不悦地说,强盛,你把胸挺起来,别耷拉着脸。大丈夫何患无妻?别为了一个张莺弄得像丢了魂似的。

    邱强盛缩了缩肩说,我不要别的女孩,就要张莺。

    绕来绕去,横竖就是那句车轱辘的话。

    儿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儿子怎么样,当妈的都会心疼儿子。母亲史云彩没办法了,就无奈地问儿子,人家张莺死活不同意,那你说怎么办?这捆绑成不了夫妻,强扭的瓜不甜啊!

    儿子邱强盛有他自己的逻辑和原则。他说,那我不管。

    他进而推测说,他估计张莺是在外面有人了。要是让他找到了那个人,他非把那个人宰了不可。

    父亲邱生龙告诫说,犯法的事,坚决不能做呦!

    父亲邱生龙又问,这推销药枕的工作,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又不干了呢?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邱强盛气乎乎地说,老板太抠门了,脾气还特别臭,暴躁,动不动就对我们发火,使性子。还骂人。昨天,他丢东西了,无端地怀疑我。我当时就和他对骂起来了,要不是别人拦得快,我拳头早打他脸上了。看邱强盛那个怒发冲冠的模样,好像他那老板就站在他面前,他要一记老拳猛打了过去。

    当妈的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偷人家的东西。他从小就没这个习惯。

    当爹的火了,强盛啊,强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份工作没干几天,又让你弄砸了。这工作还是我托了人给你找下的。你真是没个长性。你自己说说,哪份工作,你干得超过半年了?!你要再这样下去的话,别说是张莺不愿意嫁给你,依我看呐,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个姑娘都不会愿意嫁给你。。。骂了儿子,回头又骂老婆,都是你娇惯的。从小到大就知道娇惯他,事事依着他,处处顺着他。你这么护着他怎么行?

    老婆不干了,也气恼地反唇相讥说,都怨我呀?都怨我呀?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这当爹的没责任吗?

    老两口火火爆爆地争吵起来了。

    也不知儿子什么时间出去了。

    老两口吵闹了一会儿,累了,罢手了。之后就各自去干各自的事了。这样的家庭纠纷,以前经常发生,还挺频繁。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吵过,也就算了。谁也没有特别在意,更没有想到后面会捅出一个大篓子。

    邱强盛其实并不想把自己杀死。

    他那天情绪特别反常,天气也不好,阴沉沉的。天上的云,宛如吸足了水分的毛巾,湿湿的,重重的。可就是不拧出水来。这种天气不像晴天或者是雨天那么干脆,在两者之间,一点也不爽快。让人闷,让人烦。再加上女友张莺也跑了,工作又丢了,爹妈又老是为自己的事吵个没完没了。邱强盛烦,烦,烦,简直是烦透了。他一个人去外面瞎转了一圈,想去找张莺,又满世界找不到张莺。他原打算守株待兔,守在张莺居住的那个小区的门口,那又是进出小区的唯一通道。他估算好了时间段,张莺在那个时间一定会经过小区门口回家的。所以,邱强盛在那附近死死地把守着,他布下的防线很严密,恐怕连只小鸟都很难逃过他的眼睛。邱强盛在这方面有信心,也有把握。他想,不一会儿,张莺就会骑着一辆漂亮而小巧的红色自行车,钻进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然而,邱强盛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时间算对了,地点算对了,许多要素他都算对了。。。但是,有一点他没有算对,那就是,张莺眼尖,脑瓜子灵活。当邱强盛的身影刚一在张莺眼前一闪,张莺马上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随后,她悄悄地退了回去,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将自行车严严实实地藏在了的士的后备箱里。她自己则是坐进了的士的后排座椅上,低着头,佝偻着腰。一切都伪装好了之后,的士往小区方向开去。就这样,张莺从邱强盛眼皮子底下溜了过去,进了小区。邱强盛却浑然不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和破绽。岂有此理。

    那天,邱强盛一直在张莺家的那个小区门口守到了天渐渐黑下来,他觉得纳闷:这张莺难道蒸发了?

    失恋再加上失望了的邱强盛,到后来情绪有些失控了。回到家以后,爹妈都不在,屋里冷火秋烟。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让爱情起死回生的妙招,他记得书里有一种方法,叫做出奇制胜的爱情方式,说的通俗一点,简单一点,就是通过假死、假自杀的方法,重新找回爱人的心。峰回路转,背水而战。这奇招屡试不爽,从未失过手。再加上邱强盛也估算准了,自己的爹妈肯定是在附近什么地方玩,不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所以,邱强盛拿出了自己那把经常带在身边的水果刀,开始切割自己的手腕。

    开始的时候,有点疼痛。然而,随着血液的出现,邱强盛竟然渐渐兴奋起来。他以前杀过鸡杀过鱼杀过黄鳝杀过泥鳅。。。见过血。那些血,都是从弱小的动物身上流出来的。如今,邱强盛杀了自己,切割了自己的手腕。他觉得很有意思。血淌了出来的时候,一丝丝,一缕缕。滑溜,腥热,粘稠。自己是个庞然大物,块头很大,很大。放出这点儿血,不算啥。

    是邱强盛的母亲史云彩先发现了问题。

    她当时正在邻居家里打那种非常简单的纸牌,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眼皮也别别别地跳得厉害。到底是母子连心啊。这种无端的异常感觉,让史云彩丢下手里的纸牌,就匆忙往家里赶去,连她赢来的几个小钱毛毛票摆放在桌子上都不要了。掏出钥匙,开了家门,进了里屋一看,地上有一摊血,儿子倒在床上,手腕上的血还在滴哒滴哒地流淌。。。

    史云彩当时就呼天抢地喊叫起来:

    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这泣血带泪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邱强盛的父亲邱生龙当时也在附近打麻将,听到呼喊声,他摔了手里的麻将就拚命往家里跑。进了家门,从老婆怀里抱过邱强盛,同时也跑来了好几个邻居,大家七手八脚地抬抱起邱强盛,史云彩又拿了被子,将邱强盛裹严实了,大家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人赶紧去街上拦的士。史云彩紧跟着,这个时候,她脸上哗哗地淌着泪,别人都跑到前面去了,就她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史云彩是自己一个人打的去的医院。

    好在医院不远。抢救很及时,邱强盛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邱强盛拒绝抢救,拒绝治疗。邱强盛的爹妈都要急死了,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嗓子里直冒烟。老两口知道儿子是为什么自杀,于是两人商议:邱生龙守在医院里,守在儿子身边;史云彩去找张莺。这个时候,只有张莺的出现才能挽救儿子的性命。

    史云彩也不知是如何头重脚轻地跑到张莺家的,一进门,卟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那膝盖上像是附着了吸铁石,紧紧地粘牢在地上。

    张莺和她母亲张娟娟当时都傻了,等到明白了,过来拉扯史云彩站起来,史云彩死活都不肯起来,说张莺不跟她去医院,她就不起来。

    张莺犯难了,不知该怎么办?!

    她捂着脸,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颤抖着手给远在北京的何志成拔通了电话。

    当时何志成正在世纪公司会议室开个小会,参加会议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副总李香,还有一个是世纪公司另外一个副总、被何志成称作是善于运筹帷幄的张良似的人物巴西宁。巴西宁刚从深圳香港回来。世纪公司的三位主要领导正聚在一起研究单位的一些重要的事情。会议中途,何志成内急。 憋了一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就对李香和巴西说声出去方便一下,便快速钻进了厕所。什么是幸福呀?当某种热切的愿望顶到嗓子眼了,已完全压抑不住了,却在这时忽然顺利地实现了。这就是幸福。对此刻的何志成来说,一泡长长的尿液翻江倒海地排泄出去了,何志成这个时候的感觉是,要多爽,有多爽。正当何志成在厕所里慢慢体会那种渲泄后的无限快乐之际,他手机响了,一看是武汉的张莺打来的,一阵窃窃的欣喜掠上心头。他把手里吸了一半的烟扔在了小便池里。电话接了没一会儿,何志成也傻了,脸色惨白,人像遭到电击,从头到脚都麻了。张莺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说,邱强盛自杀了。他用刀割破了手腕,血流了许多。已送到医院了,可他拒绝抢救,非要见她。邱强盛母亲找到了一直躲避在家的她,苦苦哀求她去医院救她儿子一命。老人下跪了。。。张莺说,她现在是把她关在自己房间里抽个空档给何志成打个电话,征求何志成的意见:是否去医院?她怕邱强盛又玩的是“苦肉计”。张莺自己这会儿完全没了主张,她只想问何志成一句话:她是去医院,还是不去?她听何志成的。何志成一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内心的风暴让他最终迸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话;你去吧。救人要紧!

    张莺于是去了医院。

    出了家门,年轻的张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史云彩跟在后面小跑着。不一会儿,史云彩就跑到了前面,去路口拦了一辆的士。张莺走过去的时候,的士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史云彩则站在一边,拉开了车门,静候在那里,等张莺上车。看到这场面,看到昔日的师母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张莺心里非常难过,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上车坐下,史云彩似乎还是生怕张莺会变卦,一路之上,不断给张莺说着好话,陪着小心。张莺想不到邱强盛的妈妈史云彩对自己会是这样一种态度,想起自己根本就不会嫁给邱强盛这样的男人,居然还自杀?自伤?自残?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自己不是听从了何志成的话,那她,该怎么说呢?!唉——张莺长叹了一声,始终闷在那里,不说话。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张莺一言不发。

    然而,由于张莺的及时出现,再加上邱强盛当初在手腕上割开的口子并不深,所以,邱强盛的性命被救回了。

    8

    邱强盛在武汉自杀的那个晚上,何志成、李香、巴西宁在北京开会研究的主要议题是:人事问题、机构问题、资金问题。。。等等。名堂不少。

    会议中途,何志成说是去方便方便,可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去的时间一长,李香有些着急了,她嘀咕着说,何总这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掉进厕所了?显然是一句笑话。

    巴西宁笑着接过话茬说,要不我去看看?何总要是掉厕所了,我身怀绝技,功夫何等了得。我去把他救出来。起身走出会议室。已经走远了,李香补了一句:“巴总,你别也掉进去了啊!”

    巴西宁笑吟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会的。我有功夫。事实上,巴西宁也要小便了,就借这个由头溜了出来。

    这一层楼的厕所距离世纪公司很近,几步路的事。巴西宁没走两步,就看见何志成在楼道那头接电话。来回踱着步。这是何志成的老习惯。何志成扭头看见巴西宁了,随意挥了挥手,表示打个招呼。巴西宁进了厕所,放水时还打了个尿噤。侧身看见了一个人,那人本来是要进厕所的,可是一看见巴西宁掉头就跑。巴西宁正抱着自己胀鼓鼓的小鸡鸡在撒尿,缩着肩,抖着身子。待他完成了小便的一系列动作,疾步走出厕所,想看看刚才那人到底是谁时,楼道上除了何志成还在那儿来来回回地说着电话,再没看见其他人影儿了。巴西宁直纳闷:真是遇到鬼了?为什么看见我就跑呢?

    巴西宁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恐惧感,由不了自己地瞎想:是人是鬼呢?于是他在心里默祷说,没什么事吧?!上帝啊,我的上帝。上帝爱人,尤其是爱那些迷途的羔羊!

    这个时候,何志成还在楼道那头接电话。电话是王顾问王训然打来的。王训然在电话那头都交待好几遍了,说是什么今天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去,千万不要让人家莉莉又独守空房。何志成说好。然而,王训然生怕何志成今晚又不回去,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所以,他最后恶狠狠地叮咛了一句:志成,像莉莉这么好的女孩,你要是不要,那我自己可留下来了,自产自销啊!说着说着,王训然自己在电话那头哈哈地大笑起来了。何志成知道,王训然就是这么一个人,没心没肺的,也不用防着他什么。性格肉肉的,不慌不忙。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所以,他说的话,用不着往心里去。

    放下王训然的电话,何志成的心情不像先前那么恶劣了。刚才那一会儿,接到张莺从武汉打来的痛哭流涕的电话,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和思想碰撞,何志成估计,那一瞬间,他至少要死几百万个脑细胞,出于他与生俱来的善良本性和禀 赋,心灵的风暴让他最终对张莺狂喊出了撕心裂肺的话;你去吧。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可是,刚一说完这话,何志成就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甚至于认为,这是他这一生之中说得最愚蠢的一句话。就这一句话,等于是将张莺拱手送出去了,将张莺送进了火坑。他虽没见过邱强盛这个人,但是,通过张莺的介绍,他知道邱强盛是豺狼虎豹那一类的人。眼下邱强盛虽然受伤了,可一旦他苏醒过来,他一定会一口吞吃了张莺不可!由此,何志成后悔得恨不能猛扇自己几个大耳光。恰在这个时候,王训然的电话打来了,说了莉莉,催促他赶快回家。何志成自己心里十分明白,莉莉在家等着他。正像王训然所说的那样,莉莉作为一个妾那样的角色,昨天就被王训然送到了他家里。昨天晚上还是莉莉做的晚餐,真是太好吃了。王训然吃完了晚饭就告辞了,走之前,一再叮嘱何志成和莉莉要好好相处。何志成说,放心。可是,王训然前脚走,何志成后脚就对莉莉说,他有事要去办公室处理。莉莉说好,我等你。何志成去了办公室,办了点事,也上网四处逛了逛,在qq里见到了康继美,又说了一些不着边际、望梅止渴的骚话腥话,然后,就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个晚上,也没回家。倒是给莉莉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要通宵赶出来。莉莉只说,你要保重身体,别太累了。今晚这一会儿,王训然给何志成打来了电话,催他早点回家。何志成明白,肯定是莉莉告了他的状。

    今天晚上,就在何志成上个厕所的功夫,他一前一后接了张莺和王训然两个人的电话,耽搁了一些时间。他知道,李香一定是不高兴了。所以,一回到会议室,他就连忙做检讨,说自己不好意思,占用大家时间了。

    还以为你掉进厕所了呢?!

    如果说,李香刚才说这话是玩笑,那么,这会儿,这话里就有讥讽和责备的意思了。紧接着,李香又不无醋意地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哪个女人的电话打过来了,让你欲罢不能呀?!

    何志成嘿嘿一笑,没搭腔。

    巴西宁却有些紧张地问:

    “何总,你刚才在厕所外面的楼道里有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呀?那家伙本来是要上厕所,可他一见到我,扭头就跑,是什么意思呀。。。”

    何志成听得一头雾水。

    说实话,刚才张莺和王训然两个人的电话让何志成有些焦头烂额了,他那一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人影不人影的。所以,何志成支吾着说:

    “巴总,这什么人影。。。”

    李香插上来不悦地说:

    “我看你们今天晚上是见了鬼了。何总,别再扯闲话了,还是说正事吧。言归正传。”

    于是,又接着此前的话题说了起来。

    王京都的离去,是个绕不开的话题。此前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了。由于巴西宁刚从深圳和香港回来,他对这事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他的意见是: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一切顺其自然。

    这等于是第三种意见。何志成的意见是,挽留;李香的意见是,驱逐;巴西宁的意见则是无所谓。

    后来,李香又抛出一块硬硬的砖头,砸在了何志成疲软的肩头。李香说,何总,你对王京都的态度那么软弱,是不是投鼠忌器呀?!李香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一种坏坏的笑容。

    何志成刚开始没听明白,结合李香那种暧昧的笑深入一理解,何志成立即醒悟了:李香指的是康继美呀!近一段时间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他和康继美,议论菊花岛之行,议论那些惹事生非的浪花。。。人们都还只是在背后悄悄地说一说,像李香这样拿到单位高层内部会议上来含沙射影,这还真是第一次。空前的第一次。不仅如此,李香紧接着又抛出了第二块坚硬的砖头:“何总,从菊花岛回来之后,王京都当时很想让他老婆康继美来我们单位上班,康继美那段时间也经常来我们单位晃来晃去的。你当时也有那个意思,让康继美过来上班。当时要不是我这个主管行政工作的副总死顶着,坚决不同意,那么,也许康继美那么一种女人就会跑到我们单位来工作。。。”

    明显能听出来,李香对某些事情耿耿于怀,放不下。何志成本来也有点恼怒,觉得李香不应该旧事重提。然而,他又想,这毕竟是单位内部的高层会议,就这么几个人,完全可以畅所欲言。自己应该有点胸怀。当年刘邦作为一个皇帝,他也经常被人提意见,甚至还常常被大臣们骂个狗血淋头。他都没事,欣然接受。毕竟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再说,李香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坏心眼。让她提些意见,也是应该的。所以,他放开了让李香说。

    随后议论的话题还是和王京都有关。

    那就是,王京都走后,他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或者说是,他手上的那些工作,日后由谁来承担?何志成说,巴总,你这段时间不在家,单位有些重大的问题,我一直想等着你回来商讨定夺。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看看单位哪个人可以委以重任,提拔起来?

    何志成话音刚一落,李香就说,何总,你不是说,要把这个副总的位置给王京都一直保留着吗?

    何志成笑笑说,不错。不管王京都什么时间回来,我都会让他出任世纪公司的副总。可是,单位的工作不能耽误呀。我们可以再多增设一位副总,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见何志成这么一解释,巴西宁就说:“我觉得葛坤还不错。他工作认真负责,将市场一部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何志成没表态,巴西宁又试探着往下说:“市场二部的经理王之北也还可以。。。”

    巴西宁话还没说完,李香就立马开口说:“我反对。王之北这个人不怎么样,喜欢自吹自擂,表现欲还特别强。他这个人呐,雅一点说,是银样蜡枪头,俗一点说,就是驴屎坨坨外面光。他还不如王京都哩,和王京都工作起来的那种扎实劲儿相比,他王之北还差得远。。。”随后例举了许多事例,说明她的观点,说得有利有据有节。

    何志成挺欣赏李香这一点。李香爱憎分明,说话从来不会遮遮掩掩,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工作高度负责。李香最后说:“王京都走了,也就走了算了。何总不是想找一个像昔日韩信那样能干的猛将吗?这事马虎不得,这人才一定要找准了。”

    何志成、李香、巴西宁三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反复讨论着,看谁能脱颖而出,成为一匹杀出来的黑马。随后,又说到了关小刚、马达、肖争胜等人。又从男将说到了女将:什么陈岚呀、杭红梅呀、刘海英呀、魏燕呀、朱明明呀等人。三个老总一致对朱明明感觉不错,只可惜,朱明明是行政部长,做行政工作出身的。目前单位需要的是主管业务的副总。商讨期间,甚至还说到了成功学论坛的主席韩玲。李香和巴西宁都向何志成提出建议:看能否能韩玲挖过来,以扩充世纪公司的势力,弥补由于王京都的离去所带来的重大损失。

    何志成寻思,这挖人、撬人不一定是什么好的策略和方法。王京都不是让人给挖走撬跑了吗?!如果说我们再使这损招去挖人家的墙角,这不等于是我们也在干缺德的事吗?!何志成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没有对挖韩玲这事明确表态。

    后来,何志成还意外地将李正才提了出来。在上述所探讨的那些人员当中,唯有李正才不是部门经理。李香和巴西宁都说了他们的疑惑,何志成解释说,我不是说现在就将他提为副总。

    当天晚上,他们又讨论了单位的机构设置、资金引进、业务转型等问题。由于巴西宁这次去深圳香港主要解决的就是引进资金的事,所以,这个话题由他主讲。

    何志成一看手机,差不多又到深夜十二点了,就说,今晚的会议就到这儿吧。其它的一些事,改日再议。有的事,还需要放到中层骨干会议或者是全体员工大会上说一说。好吗?李香与巴西宁就说好的,好的。

    由于是三个人小范围开会,不像开大会那样正襟危坐气氛严肃不苟言笑,所以,尽管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大家并不感到特别疲倦和劳累。李香和巴西宁说着笑着,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了。

    何志成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之前,又去打量了一下摆放在窗台那边的蝴蝶兰。他发现,蝴蝶兰的花朵刚开放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洁白。尤其是花朵的底层,掺杂着一些杂色。可是,随着花朵的日益绽放,不纯的颜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美丽的洁白,越来越纯净的洁白。

    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转眼,发现了司机徐祥还在那儿等着自己哩。就说:“徐祥,我不是给你说了嘛,让你早点回去。你怎么还在等我呢?”

    徐祥说,何总,没事。我是怕太晚了,你打车不方便。再说,莉莉还在家里等你哩。你也应该早点儿回去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快。徐祥话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在办公室不应该说莉莉的事。四处啾了瞅,办公室再没别的人了。李香和巴西宁已经走了。徐祥这才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怪相,自我解嘲地笑着说,何总,对不起。

    何志成说没事。

    经徐祥这一提醒,何志成这才又想起,家里还放着一个大美人呢。已经冷落人家两天了。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愧疚。却什么话也没说。徐祥走在前面,拉开车门,等着何志成上车后,关上门。

    徐祥上车坐好,发动了引擎,右手松开手刹杆,脚在油门上轰了一下,奥迪车缓缓向前驶去。徐祥把车开得很平稳,几乎没有什么晃动和颠簸。这个时候,北京午夜的大街上,车辆和行人都非常稀少。徐祥尽量将声音压低,以便让何志成能小憩片刻。

    对此时的何志成来说,尽管外面的声音听不到,但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嘈杂。

    9

    说句实在话,坐在自己的奥迪车里,车越是快要接近自己家的时候,何志成心里越打鼓,越紧张。近家情更怯。何志成父亲死得早,不到六十岁就无声无息地走了。一撒手,去了另外一个安静的世界。儒家讲治国,道家讲治身,佛家讲治心。何志成想,他爸爸去了彼岸的世界,到了那儿,不知道该治什么了,是治灵魂吗?不得而知。何志成听说有一种魔镜可以烛照彼岸世界,看见冥世,看见那儿的灵魂。何志成恍然听人说过,东海上的菊花岛那儿有这种传说中的魔镜。所以,那次单位组织所有员工及其家属外出去游玩时,何志成坚持要带大家去菊花岛。其实,在何志成的内心深处,存着一个顽强的希望,那就是,他想找到那可以照耀灵魂的魔镜。父亲走了,他想看看父亲在那边的状态。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与父亲好好说说话。说说在这个世界难以启齿的一些话。

    何志成父亲走了。如今,他母亲郭光秀与何志成弟弟何志坚及弟媳班丽丽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他妹妹何志红和妹夫项旬雷一家人在新加坡。而何志成自己呢,他也老大不小了,有过婚史,却没有孩子。在上一次婚姻结束之后,他一直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老母亲多次催他再找一个好女人,结个婚,成个家。有个温暖的家庭比什么都好。可是,何志成每次都说,再等等。再等等。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何志成养了多年的蝴蝶兰。其实,何志成的心事就隐藏在那洁白如玉的蝴蝶兰里。

    那天,在王训然的引荐和撮合下,何志成与莉莉见了面。随后,又见过几次。每次,都是王训然安排的。后来,王训然就要将莉莉带到何志成家里。王训然也向何志成交了底:这莉莉是他好不容易淘出来的。一如淘书籍、淘宝贝、淘古董那样,来之不易。有了莉莉这么好的女子,王训然却面临了两个巨大的障碍。一个障碍来自他自己:他的分水岭是二十岁。莉莉显然超过了他这个标准。另一个障碍来自他老婆。他在外面如何折腾,他老婆不知道,也管不了。他没钱了,就伸手向老婆要。老婆从来没有打过他的板子。可是,如果他要是把一个女人领回家或者是养一个外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老婆的厉害,他领教过。绝对的河东狮吼。绝对的母夜叉。所以,王训然要想将莉莉安置下来,唯有在何志成这儿找出路。如果说,何志成不喜欢莉莉倒也罢了。问题是,见了莉莉几次之后,何志成真是挺喜欢莉莉。何志成也梳理过他喜欢莉莉的原因:因为莉莉身材的丰润性感?因为莉莉歌声的清亮婉转?因为莉莉言辞的稀疏金贵?因为……好像是有这些原因,又好像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说,莉莉的鼻子。莉莉鼻子的魅力在于四个字:晶莹剔透。那种质地,那种光泽,那种感觉,真是要了何志成的命。只可惜,莉莉的来路有些问题:是王训然淘来的,然后又是王训然塞给他的。如果,换了一种正常或者是高尚的相识方式,何志成也许会更加稀罕和珍爱莉莉。正是因为这个来路的原因,在何志成的内心深处,如果将莉莉与张莺比较一下,那就有了上下之分。何志成见到张莺的时候,脸红了。而见到莉莉的时候,没红。这就是区别。如果用何志成自己的话来说,张莺和莉莉都是眉清目秀的美人,都是秀色可餐的尤物,然而,张莺是形而上的美女,莉莉则是形而下的美女。王训然带着莉莉与何志成见了几面之后,发现何志成还是没有松口,还是有几分犹豫,知道何志成心里有障碍,便挥舞着手,指天发誓:“志成,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碰过莉莉。我要是说了谎,天打五雷轰!”然后又说:“志成,我都是七十岁的人了,还跟你老爹是同学和朋友呢,我能和你开这种玩笑吗?!”脸上严肃着,眉眼间却闪跳着顽皮的笑。何志成相信王训然的话,因为他知道,对于王训然来说,二十岁的分界线,是一条铁纪。王训然不会越过雷池。。。半推半就的何志成到后来就那么回事了,他含含糊糊地对王训然说,那就这样吧。于是,王训然就将莉莉带到了何志成家里。尽管如此,何志成还是将莉莉在自己家里冷落了两天。将一个鲜活的大美女凉在了那儿。

    坐在由自己的亲信司机徐祥驾驶的车上,何志成想着莉莉那晶莹的鼻子,心中翻腾的浪花里蹦跳着千万条鱼儿。

    到了何志成家楼下,徐祥先跳下车,替何志成打开了车门。天已经很晚了。要是在平时,何志成有的时候也会让徐祥在自己家里住上一夜,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徐祥作为自己的心腹和亲信,何志成很倚重他。特别是自己的一些个人私事,许多都是交给徐祥来处理,因此遇事也不瞒着徐祥。徐祥也知道莉莉在家里,所以,他非常识趣地走了。

    奇怪的是,何志成刚掏出钥匙要开门,门悄然打开了,莉莉笑盈盈地站在那儿看着何志成,也不说话。

    “莉莉,你怎么随便就把门打开了呢?要是来了个坏人怎么办?”

    “何总,我刚才在阳台上就看见你的车了;又在门眼里看见了你的人。我一直在等你。”

    何志成心里的鱼开始啄啃起来,痒痒的。还有微风,还有细浪,还有花香。还有莉莉那晶莹的鼻子。

    更让何志成吃惊的是,原来凌乱的房间竟然被莉莉收拾得利利落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上拖洗得一尘不染,能照出人影,比镜子还干净。何志成常年是一个人生活,房子虽然很大,是四室两厅的,却不怎么打扫。有时候一双臭袜子很随意地放在餐桌上,洗脸毛巾随手擦了脚,就丢在了电视机旁边。家电和家俱上落了一层很厚的灰,能怎么将就,就怎么将就。脏乱差。没想到,莉莉将这个家从一种蓬头垢面的状态下解放了出来。何志成死看着莉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莉莉说,饭厅里的饭菜都是热的,都摆放好了。你去吃一点好吗?

    何志成说,我吃了。

    莉莉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洗澡水,水温正好。你去洗个澡吧。

    何志成说,好。

    何志成进了卫生间,卫生间也是旧貌变新颜。特别是那种幽幽的淡香。这个时候,何志成用一种他自己完全陌生的软绵绵的声音叫道:

    “莉莉,莉莉,莉莉,你来一下——”

    莉莉进来了。进了卫生间。

    何志成跳了过去,抱着莉莉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吻了起来。莉莉也死死地抱住了何志成。莉莉给他的那种肥厚、紧凑、吸收等等的感觉,却是让他xiaohun。

    何志成觉得那种感觉太爽了。他咬着莉莉的耳朵说,莉莉,是好女人造就了好男人。

    莉莉明白。莉莉说:

    “我就是好女人。”后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