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闷雷在我头顶乍响,我一时懵了,怔怔的看着满目狼藉的断壁残垣。心中一痛,我急忙蹲在地上开始扒拉泥土石块和碎木残瓦。

    春曼拉我:“姑娘!陈小姐跟少爷,他们,他们已经……”

    “不!他们肯定没事!穆向才是一个极具手段,运筹帷帐之人,怎会轻易有事!”

    “姑娘,你的手……”

    “快!快一起!快去叫人!”

    “姑娘!你不要犯傻了!真的没救了!”

    我回头怒叱:“这不是救不救的问题!不管他们是生是死都不能呆在里面,戾气那么重,别说永世不能投胎,便是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春曼被我吓到了,愣在一旁,我不再理她,继续徒手挖着,手指被磕破,伤口愈合后再度被割破,一直循环往复。我不断伸手擦汗,我的脸一定很脏,有泥有血有泪有汗。可我一想到陈素颜现在的模样,我就禁不住的胆寒乱颤。

    她是一个温婉清雅的女人,有着云烟般淡然的浅笑,她是我第一个知己好友,第一个我打从心底佩服的女人!她温柔有礼,举止大方,博学多才却并不张扬高调,知书达理比之普通闺秀强之百倍,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子,这么一个体贴的诤友,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我一直挖,不停地挖,双手发麻发疼也不怕,麻木机械的挖着。

    春曼大声喊我,我听到了,可我不想理她。脖间一阵冰凉,我不去管发生了什么,我继续挖,一直挖,不停地挖,直到有人把我的肩膀强行板了过去,才中止了我的疯狂。

    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站在我身后,身姿聘婷,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束腰粉裙,腰身瘦的不堪一握。她正拿剑指着我,眸光清冽,却有着难言的媚态,气质张扬艳逸,风姿风韵如花般绚烂。若陈素颜是避开浮世清欢的湖畔青莲,她便是开在妖娆红尘中的百媚牡丹。她身后站着七八个女人,穿着一色的云纹织锦紫色劲装武服,袖口紧锁,刀鞘傍腰,容貌皆是不俗,却无法与她相比。

    春曼和其他杂役跪在这些女人面前。粉衣女子张嘴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心思在听,她见我魂不守舍,将我拎起也抛向了那堆杂役。之后她跟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那手下转身踩着假山,腾空跃起,消失在空中。剩余的手下被她下令挖土,继续我刚才的活。

    我和其他杂役低头跪在地上,春曼贴在我旁边,低声问我怎么办,我摇头,这群人的来历我没有心思去捉摸,我只希望她们挖快点,越快越好。

    不出多久,一队墨衣男子从天而降,没有任何交流直接加入了挖土行列。眼看他们挖得越来越快,我的心也快悬到了嗓子口。

    就在这时,我听那粉衣女子隐隐说道:“穆向才的妻子在这,还有口气,如何处置?”

    我惊忙转过头去,镯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姣好的容颜在阳光底下毫无血色,像只被人遗弃的陶瓷娃娃。

    “不准碰她!”我大喊,极快的起身跑去伸手挡在镯雀面前,待看清粉衣女子身边的人后,我一下就懵了。

    杨修夷穿着一袭苍青色长袍,上绣雅致的竹叶花纹,青色腰带有着藤纹刺绣,镀着墨绿色镶边。乌发松垮,以青色丝带随意绑着,一身打扮爽朗清举,面色却极差。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也怔怔的看着我,他嘶哑的喊了声:“初九?”

    憋了好久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抖着肩膀开始大哭,他上前一步,伸手抹着我的脏脸,我一头扎入了他的怀里,边哭边胡言乱语:“你怎么来找我了,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尊师叔,你个王八蛋,龟孙子,混蛋……”

    顾不上和他有多大的仇了,我的鼻涕眼泪泥土血汗全往他贵得要死的衣服上蹭。他僵在原地,许久后缓缓的长出了一气,双臂将我搂住,一只手摸着我脏兮兮的头发,一只手放在我的粗腰上,声音低沉:“别哭了。”

    我反手把他的手怕掉:“不准放我腰上!”

    他愣了愣,搭在了我的背上:“好。”

    我抬起眼睛不解的看他,他回望我,我突然有些尴尬,伸手抹掉眼泪,指向那群在挖地的人,抽泣:“原来他们是你的人。”

    “嗯。”

    “那能不能让他们快点,陈素颜和穆向才还在下面。”

    他淡淡看去一眼:“只是入口被封了,挖通了就没事,下面是空的。”

    我惊喜:“那可有人息?可活着?”

    他眉心微拧,神色严峻,沉思片刻后摇头:“感应不到人息,你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我心下一沉,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伸手乱擦:“感应不到了么?你再试试呀!”

    他忙说:“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

    那粉衣女子咯咯笑道:“女孩子嘛,总是爱哭的。”

    我闻言看向她,她正娇媚的盯着我,肤若芙蓉般出水剔透,神似桃花般秀美娇艳,樱唇如血,轻启道:“见过田小姐,我叫清婵。”

    她的声音甜而不腻,娓娓清脆,在我听来却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一把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的哭声戛然而止,甚至还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气嗝。

    我喃喃:“你……清婵?”

    她点头笑笑:“田小姐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可不止一次听过你的名字了。”

    我局促的看向杨修夷,又看向她,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扫荡。一阵清风拂来,颇有些凉意,我这才惊觉自己光膀子光腿。

    手脚可以重新再长,衣裳却不会,如今的我衣衫褴褛破烂,头发蓬头垢面,脸就更不用说了,一定像被人扔进了煤堆里搅拌过。

    一股自取其辱的羞赧感莫名的冒出,让我想扒条地缝把自己硬塞进去。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平静的说:“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忙……春曼,我给你解咒,我们走。”

    杨修夷一把拉住我,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搭上我的手腕:“什么咒非要现在解?身体这么虚,别乱来。”

    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单觉得在清婵面前无地自容,可能因为她和杨修夷有暧昧关系,而我又恰巧脑袋让油炸了,不知死活的对杨修夷来了个投怀送抱。我得撇清关系,所以我说:“没事啦尊师叔,一个小咒而已。”我别扭的抽出自己的手,拉着春曼匆忙离开。

    入口被挖通后,我第一个跑了进去,廊道尽头落着大片泥石,已被封死,长度缩了整整一半。我一个暗房一个暗房的找去,最后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了他们。

    一青一白两个身子靠着墙角互相依偎,宛若相濡以沫的鱼儿。

    穆向才双目紧闭,睫毛长而卷,眉如墨画,面若皎月,衣袍上有大片刺目的血渍。陈素颜在他怀中,神情痛苦,眉黛微蹙,绿裙上沾满了尘埃,恍若枯死的莲叶瘫软在泥地里,被淤泥淹染。他们的手指缠得紧紧的,密不可分。

    我难过的看着他们,不敢上前,唯恐打扰了他们的安宁。杨修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旁,叹了一声说:“你又哭,他们还没死呢。”

    我一愣:“没,没死?你不是说已经没有人息了么?”

    他上前在穆向才和陈素颜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淡淡道:“我只说感应不到,又没说没有人息,地下戾气如此之重,再多的人息也得被湮了。”

    我小心翼翼的过去,紧张的伸手搭在他们的脖上,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后顿时长松了口气。紧跟着我脑袋一热,一下子站不住脚,晃荡一声砸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