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彼此都不愿碰触,我忙借机转了话题,无声的看了一眼窗外,关切的望着她问:“柳汝生最近忙什么呢,我怎么总不见他在家?”

    眼看接近饭时,几次来皆不见他人影,不免好奇的问。

    “他与三贝勒爷走的挺近的,一群些文弱书生,曲唱应和,秉性甚合,于这京城也算是明哲保身了!!”,惊鸿脸微微垂着,看不清什么表情,压低声音窃窃的道。

    史书记载的三阿哥不热衷于权势,不过是个酸腐文人,除了被雍正迁怒削爵,九龙夺嫡受到的波及反倒不多。既然如此,也不必出声提醒她了。

    之后说的不过是女子间贴己话,我亦是留下用了膳,又玩笑半天,直到手中的怀表显示着三时差一刻,我这才依依不舍的与惊鸿道别,起轿回府。

    进了瑾瑜院,我尾随随着纤云掀帘进去,内室的弄巧正踮着脚尖给穿衣镜的柜子拉罩子套,看见我们,笑盈盈的打着招呼:“小姐回来了?”说罢丢弃了手中活计便笑着迎上。

    “你今日总算勤快一回了”,纤云无奈的摇头笑了,碎步走到一侧的衣柜旁,手脚伶俐的拉开划了一半的套子,探入取出我的家常惯服,看着弄巧打趣的拉起一声长叹道:“只可惜却是白忙活了一场”。

    弄巧面上涩然一红,笑着啐了她一口,也上前搭手服侍我换上内室衣物,待一切完毕,才笑吟吟的探头道:“灶房的小子刚送了燕窝粥和糕点过来,在偏房用温水烫着,奴才喊下人去起火滚下,小姐还是先喝药吧!!”

    “入暑的天,温温的喝着才舒服,起火倒是不必了!!”,我忙摆手制止她,端过琉璃碗将其内的苡蓉饮捏着鼻子灌下,捡了两块糕点就了口,又将另一碗四君子汤一饮而尽,好在老御医开的方子,只是早晚各一次,那才是真真正正灼心的苦。我又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块糕点,被甜腻的再也没了胃口。

    窗外五月的斜阳正透过雕花的窗棂朦朦胧胧映进来,我歪在榻上的青玉锦缎迎枕上,只在小腹上虚虚的搭了条秋香色素面滑丝薄被,脚上的纱绿潞紬白绫子云头平底睡鞋却也未脱,拥衾依枕的坐着打盹儿,浑浑噩噩,似睡非睡。

    直到下体坠寒,疼痛之际淅淅沥沥的似有什么淌出,我顿时神思清醒,蓦然掀开薄被,下身的绫子裙上已然见了红,吓得一侧的纤云抛了手中的针线,便上前查看,压不住声音打着颤儿,“小姐这可怎么办?”

    弄巧闻讯赶来,面无血色,颤颤巍巍的带着哭腔不住解释,“今日是我亲自监工熬得药,全是按方子煎的,怎么会见红呢?”

    我心中一沉,不由得惊讶万分,只是见她们自乱了手脚,不得故作镇定的叱道:“慌什么,弄巧,你先别声张,找了小厮去喊萧绎过来,一定要瞒得死死的,别让人知道,快去吧”,再三叮咛,待她快步走出,我才扭头忍痛低声对纤云低声叮咛道:“把我方才吃过的东西都取过来,还有偏方的药渣,一个也别落下,留待萧绎查看”。

    “小姐信不过弄巧?”纤云依照我的吩咐将其一一铺在白玉长几上悲声问了一句,手脚不停的去了内室,抱了我先前穿的白底靛蓝梅花竹叶刺绣外衣,同色的绉绸百福裙,走过来跪卧在榻上替我换上轻声道:“只裹在常服外吧,左右不是正经会见外客,也不值得脱脱换换的”。

    “嗯”,一阵疼痛自小腹泛滥开来,我紧紧攥住薄被,在她的扶持下无力的撑起身,吃力的穿了外衣系了扣,又胡乱的束了裙,忍不住疼得低喘一声,只觉全身冷汗津津,不由得虚晃着打颤,颓然倚在她递上的白牡丹宫锦靠枕上,不由得歇了歇,说了一半,停顿片刻,又侧过头道:“这事瞒不过去的,若不先让弄巧避嫌,贝勒爷怪罪下来,我也救不得她”。

    弄巧性子急躁单纯,我自信不会是她,毕竟我今日吃的都是她在张罗,谁会傻傻的自己往枪头上撞呢!!!

    “这丫头办事总不让人放心!!”,纤云面上浮出“兔死狐悲”的哀戚,一面安慰我,一面只身下榻向外张望,焦急的顿着脚,直到帘外一阵凌乱的靴子响,纤云忙上前打帘迎上,面露喜色道:“萧大人终于来了!!!”

    萧绎忙递了药箱给身后的药童,上前撩袍坐了纤云搬上的圆凳,伸出两指隔着绉布,搭上我的右脉,不过片刻,便开始吩咐纤云扶我侧身躺平,开始隔着衣服,在我的腰际周边的穴位上施针,犹如上次一般,渐渐的疼痛减轻,约莫有半个时辰,他才收了银针,沉声问诊。

    我也不再隐瞒,将今日所为一一细细的向他禀告,侧身示意纤云,“回府后我吃过的东西都在长几上,有待萧大人过目”。

    他微微点头示意,几步走到长几旁,分别提起药渣掂到鼻下闻了闻,默默摇头放下,只是舀一勺粥后脸色微变,有犹豫着夹了半块糕点,面色沉凝更甚,踱了两步便俯于案上写了药方,也不待它晾干,对一侧的书童拧眉催促说:“你拿着方子去御药房煎了,要快些!!!”,药童应了一声,已是快步离去。

    “可看出什么不妥么?”四阿哥也已掀帘大步迈进,上前于榻前坐下,白皙的手指滑上我的脸颊,将我的下颌微微抬起,探前看了看脸色,这才侧头拧着眉脚冷声问道。

    “臣已查出缘由了,只是还有些许细节,还请稍待容禀”,萧绎躬身打千儿,恭敬的答了话,只待得了令,俯身端起案上的青花瓷碗扭身问向纤云她们:“你们李姑娘今日用的可是这碗粥么?”

    “回大人,是这红枣杏仁薏米粥,连着碟中的山药枣泥糕,都是午时现做的”,弄巧望了我一眼,踏前一步低头顺目的怯怯回答。

    萧绎若有所思的默然沉吟,缓缓的放下碗,一脸了然的对着四阿哥行礼,异常娴熟的出声解释道:“这杏仁,薏米本性属寒,更何况”。

    他转身端起那碟糕点,眉头紧皱,微微擎到四阿哥眼前,甚是笃实的道:“配上这糕点中的天山雪莲,才是真真正正的通经活血,缩宫化瘀,这三样于平时是难得的上等进补之物,只是对如今体寒血虚,隐约有滑胎之象的李姑娘而言,却无一不是大忌,想必今日滑胎的由头,微臣有十成的把握,必然是出自于这里”,回复完毕,他低垂着额头垂手立于一侧,静静的看着也不在说话。

    四阿哥凤眸中冷然一片,面上隐隐有动怒的迹象,只待萧绎话音一落,他已喊了心腹小厮做了吩咐,声音只是沉沉压抑着怒气,“把厨子和官中管事喊到前厅,我倒要看看是哪院支出了天山雪莲”。

    小厮“喳”了一声,领了命令疾速离去,萧绎亦与一众丫鬟请示去了外室。

    他看向我时,面上的冷色才稍稍褪去,看我的眼神带上了少见的温柔,抬手轻柔的替我揩去鼻尖的汗丝,略带担忧的低声细问:‘你觉着怎样了?身子还疼吗?”

    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映照的是我略显苍白的面孔,还有微不可察的疼惜在里面。

    “只是下身木木的,疼倒是没了”,我倦倦的提不起力气,心中有些惊讶与道不明的情绪,握起他放于一侧的手,细声安抚他,“这也倒好,算是给我敲了警钟,省的我以后不知道忌口”。

    “也是我素日中太过于放纵这些下人,上次已是既往不咎,谁知她们行事愈发放肆了”,他收了话中的腾腾怒气,亦反手将我的手攥进掌中,清俊的脸上愧疚之色一闪而过,撇去眼角的冷清,温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做个交代!!!”,显然也是将嫌疑放在侧福晋身上。

    “奴才得贝勒爷宠爱,如今又无意受孕,连一向恩宠的侧福晋都因奴才受了爷的责难,遭人嫉妒也是常事”我敛下眉目,掩去心中的酸涩不堪,和心中缭绕的无端想法,低声苦笑道:“若是太过于招摇,众矢之的,就更是处在风浪尖上了”,深宅内院历来如此,我早已是耳暄目染了,被浸润的通透了。

    “那我今天就给他们做个例证,看以后谁还敢这样无事生非”,他眸子中泛出一阵恼意,面上怒色再起,似是对内院纷争颇为恨恨,直到小厮快步进来,躬身汇报前堂诸事完毕,他收了面上柔和的神情,冷声吩咐道:“去请了福晋她们去前厅”。

    这才提袍起身,回眸似是内疚的看了我一眼,探前低了低身子,向我细声叮咛道:“你歇了吧,我去去就回”,刚走了几步,然后侧身指指弄巧又道:“让这丫髻也去,你放心,我不许人为难她”,弄巧面色忐忑的看我一眼,忙碎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