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又连击了兩掌在靑魄的身上,她丝毫都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指深陷进十娘的手腕里面。死死扣着十娘不撒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咳咳……,既然来了,就一起死吧……咳咳咳……”

    她身上华美无比的嫁衣已经燃烧起来,火苗顺着嫁衣舔舐上她的身体,火光映照之下,靑魄的表情更显狰狞,她仰着头,嘶声吼叫:“兰息哥哥。兰息哥哥,我知道你在……”

    有眼淚从她的眼中流了下来,她的嘶吼转而变成低泣:“看着我被烧死,你也不出手么兰息哥哥?”

    十娘心道这女人真是魔障了,這种时候,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夜兰息。

    靑魄被魅影重击那几下,已经是性命堪忧,此时又被烈火焚烧,被浓烟灌嗆,更是气若游丝快要不行了。

    却凭借心口一点执念硬撑着。她的目光看向皇宫的方向,嘴里一声比一声低的叫着兰息哥哥,兰息哥哥……

    魅影用符咒捏了一道屏障将十娘护在中间,这时候见靑魄已经变成了火人,可是她的手还死死扣着十娘,便凝出内元之氣为一柄火刃,對着靑魄的手腕狠狠斩去。

    十娘的身体挣脱了靑魄的抓扯,往斜上方急退而去。

    “一起死!”

    脚下的火焰携带了靑魄的怨气,忽的一声窜起数丈之高,欲将十娘再次卷进烈焰当中。

    魅影带着十娘掠退到安全的地方,回头再看过去,南央帝都最大的客栈已经被烈火完全吞噬。

    魅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责道:“你傻呀,不会用内元之气将她一下震开么?就算不能震开。像我刚才那样,将她的手腕斩下来不就能脱身了么?”

    十娘低头看着两只手腕上的斑斑血痕,没有说话。

    魅影继续唠叨抱怨:“鸠十娘呀鸠十娘,我怎么发现你越活越回去了,得了浮沉珠的力量,你反而越来越弱了你觉得不?刚才我不带你从那个疯女人的手里出来,你是不是真的准备和她一起葬身火海?”

    十娘低声回道:“我想看看她到最后,会不会有一点点悔意!”

    “那疯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连人性都没有了,会有悔意?”魅影冷声嗤道。

    十娘叹道:“她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却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肉跳……,魅影,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令一个人丧失理智做出这么多疯狂的事情来?”

    魅影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说道:“你问我算是白问了,感情的事情我怎么会懂?”

    “我也不懂!”

    十娘回头又往百谷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突然变了变,对身边的魅影说道:“魅影,你去查一查鸠七娘的下落好不好?在出发去修罗宫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魅影抬手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搭,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语气说道:“查不查鸠七娘不是重点,重点是要将我支开对不对?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我见着什么色,又忘了什么义了,你把话说清楚!”

    十娘恼声嚷着,魅影却已经在她肩头轻拍一下,消失了。

    十娘恨恨的在心里腹诽了魅影几句,这才转身,看了看冲天烈焰映隔下不断摇晃的墨色身影。

    她心中憋着气,提着内元之气几乎是一个念头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夜兰息的面前:“你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都在!”他一身墨色衣衫,手中执着那柄十二股的素白油纸伞,面对她的质问,他冷静得可怕。

    十娘胸口剧烈的起伏,抬手指着还在劈哩啪啦燃烧的百谷客栈,怒声诘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她为你入痴入魔,你却能冷眼站在这里,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他不说话,幽深的眼眸映了些火光,却依旧冰冷一片。

    十娘也不知道哪来的怒气,握着两只小拳头就往夜兰息的面前逼去:“夜兰息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感情?她在你面前自焚,你居然还这么无动于衷?”

    难怪靑魄在被大火吞噬之前,会那么绝望的叫她的兰息哥哥,她一定也是看见了夜兰息就站在对面的屋脊之上,所以她叫他,希望他能飞身扑过来……

    只要他肯扑过来,靑魄一定就会放开那段燃烧的横梁,断了自焚的念头!

    可是他却没有,他就站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看着靑魄被烈火吞噬!

    十娘此时,才算真正的理解到了靑魄死前的那种灰心和无望,她看着面前这个冷冽俊朗的男人,磨牙道:“夜兰息,你好可怕!”

    他勾了勾唇,眼底却并无笑意:“三年前她就应该从这世上消失,是我硬留她多活了这三年,也让她多受了三年的煎熬!离人笑闻着奇香,喝下去却是穿肠烂肚一样的痛苦,没有喝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这三年时间里,她极少出来活动!大多数时间,她都呆在地下甬道,守着百余具尸体,一具一具的密炼熬制,然后一盏一盏的喝下去……,这种日子多过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多一日的折磨!”

    “在我被困敌国的这些年里,最煎熬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患得患失一方面希望我能在沈家的帮助下登上帝位,一方面又担心我不爱她,她整日里想的,都是要用怎样的办法来试探,来证明……”

    “今日这样的结局,是她想要的,我不会再拦着她,看见她得此解脱,我为她感到高兴!”

    夜兰息说着,好似有些疲累的在屋脊上面坐了下来:“两日后的大婚会照常举行!我会立她为后,给她想要的名分……”

    此时烈日当空,不远处还有冲天火焰在熊熊燃烧,十娘却在这样炽热的环境下,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面色青白的看着缺少表情的夜兰息,难过的说道:“靑魄要的不是名分,她要的是你的爱!”

    “爱?是什么东西?”夜兰息侧过脸看向十娘,语气凉薄淡漠的问她:“你见过吗?它长成什么形状,是什么颜色?能吃还是能穿?”

    十娘心口一阵猛烈的抽痛,身子往后面步步退去,悲声说道:“夜兰息你好可怕!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

    话语未落,一道惊雷在不远处炸响,刚才还晴日朗朗的天气,瞬间就阴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下来。

    大雨很快成势,倾盆而下。

    十娘看了一眼夜兰息,他依旧以一副闲闲的姿势坐在屋脊上,不悲不喜不急不躁,看样子,是不准备离开!

    十娘拎着因为沾水,而更加润湿沉重的裙摆,转身往抱月府的方向奔去。

    磅礴大雨当中,夜兰息扭头看了一眼雨幕当中她惶惶离开的背影,眸色似乎更加暗沉了一些,接着刚才的话,涩涩道:“我夜兰息不需要……爱……”

    声音本就很小,自唇齿之间溢出后,很快就被雨声冲淡,消散。

    他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浑身湿透,却依旧气度昂然,好似正坐在皇宫的?椅之上一般。

    疾风夹着骤雨穿街过巷,行人从离人笑的沉醉当中醒过来,惊慌的叫嚷着找地方避雨,你撞了我,我碰了他,市井之间闹哄哄乱成一片。

    他微笑俯瞰这世间百态,这是他的王国,下面这些蚁众,也是他的臣民,现如今,他至尊无上,再也不会有人将他的生死荣辱捏在掌心随意摆弄了!

    自幻囊中取出一碟豆干,又取出满满一壶桃花酿,拔开壶塞,仰头喝了两口,微微蹙眉暗道,这桃花酿,怎的没有上次在和风阁来得顺口?

    不过,再怎么不顺口,也比那离人笑好喝得多!呆叨找亡。

    将酒壶放在身边的脊瓦上,他用手捻了豆干,一边慢慢的嚼,一边看脚下众生在雨中奔走的潦倒模样。

    再伸手去取身边酒壶的时候,却摸了一个空。

    他回头,意外的看见浑身湿透的鸠十娘被冻得面色青白,手中握了他的桃花酿,正双眼微红的看着他。

    夜兰息一时也有些怔忡:“你怎么回来了?”

    十娘是不会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走远,她站在远处,心中明明很痛,也十分清楚这样的夜兰息是不能靠近的,可是看着雨幕当中他孤绝的背影,她却没出息的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她握着他的桃花酿,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她明明没哭,声音却有些发哽:“闻见了桃花酿的香味,想要过来讨口酒喝!”

    他笑望着她:“甚好,我正愁找不到一同品酒之人呢!”

    他抬手,双掌凝出一个结界罩在两人的身体四周,将闪电和惊雷都隔在外面。

    十娘仰头看了看这结界,伸出手指,毫不费力的将他布下的结界戳破:“我陪你饮酒,你陪我淋雨!”

    “好!”

    他又从幻囊中取出两只杯盏:“从今这世上只有桃花酿,再无离人笑!”

    十娘看了一眼已经被大雨浇熄的百谷客栈,将一杯酒酿灌进口中,低声叹道:“靑魄一生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夜兰息,你心中就毫无半点愧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