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往修罗宫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云山雾罩看不真切。

    日头慢慢西沉,来路上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十娘等不及,回刚才来时的那个石洞处看过,那里赫然是一块刀削斧刻的石壁,根本就不见什么山洞。

    司徒翼走过来,和她并排在大石上面坐下:“小姐姐,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她看了看暮色渐起的天色,再等下去,今天晚上只怕会在这山上喝风了。

    算了,先下山吧!

    火凰是她的契约兽,把南宫采等人带出来之后,火凰自会找她!

    从大石头上面跳下来,十娘拍拍身上有些褴褛的衣裙:“走吧!我们不等了!”

    “好!”司徒翼倒是无牵无挂,过来跟在她的身边,往山下走去。

    南央帝都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人们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江山易主而有什么生活上的变化。

    铺满红色鞭炮碎屑的街道上,三五个孩童穿得一身喜气,手里挑着红色的竹骨小灯笼,在街上跑来跑去,琅琅唱着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童谣。

    大兔子生病二兔子瞧。

    三兔子抓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司徒翼苍白的脸上现过悲戚的神色:“这什么童谣?好伤感!”

    “你别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是孩子们胡乱唱着玩的!”十娘知道他刚刚埋葬了簌簌,啾啾却是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他现在的心情,她是能够理解的。

    她拉住一个扎着双角辨的小女孩,尽量笑得温和的问道:“小妹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漂亮呀?”

    小女孩一手提着红色小灯笼,一手捏着一只薄薄的小糖人儿,声音脆脆的:“是中元节呀!姐姐你不知道吗?”

    小女孩说完,被另外几个孩子来走,嬉闹着跑远了。

    “中元节?”十娘狠狠怔在当场:“怎么可能会是中元节?”

    当日进皇宫参加南宫皇族的酒宴,那时候距离过大年尚有两三月呀,怎么从修罗宫里面兜一圈出来,就已经是年后的中元节了?

    这中间的三个月时间,去了哪里?

    若现在真的已经是三月后的中元节,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必须要在又三个月的时间内,用南宫采的心来喂养心口符咒?

    不由得心下惶惑,看向身边的司徒翼:“你们修罗宫的幻境,能改变时间?”

    “能呀!织下幻境的时候,就已经设定了幻境的有效时间,短的幻境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就自动解除了,长的幻境则能到数年乃至更久……,中途出来的话,时间也就变了!”

    司徒翼轻描淡写的回答,忽又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姐,我们去鬼市吧,鬼市上有个阿婆卖的豆花特别好吃……”

    “不行!”十娘一口回绝,大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司徒翼急忙在后面快步跟了上来:“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百谷客栈!”十娘简单的回答了一下,脚步走得更快。

    百谷客栈的门前也是张灯结彩,一派佳节刚过的喜庆和祥和,不过,住店的客人倒是没有平日里那么多,显得有些冷清。

    十娘依旧要了一个大套间,安顿司徒翼尽早歇下之后,她自己则回房间里面换上夜行衣。

    魅影在密咒空间里面低声抱怨:“你又想干嘛?你消停会儿行不行呀?你把修罗宫的人带在身边,师父知道了肯定会把你扒皮抽筋的,你还是快点进来认错认罚吧!”

    十娘麻利的系好绑腿上面的带子,语气决绝的说道:“我找到阿奴,自然会进来找师父的!”

    说完,再不听魅影的啰嗦,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今日从容兮古怪的态度可以断定,她肯定知道阿奴在什么地方,说不定,阿奴就在夜兰息的手里。

    夜兰息,你大概不会想到,我还会出来吧?

    此时已经是三更之后,偌大的百谷客栈安静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十娘轻身几个纵跃,已经从这坟墓里面走了出来。

    她辨别了一下方向,一路向东,往皇宫的方向快速飞掠而去。

    夜兰息本是北冥国质子,坐上南央国的皇位,自然是担心下面会有人不服,是以,在他执掌皇权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内,在皇宫外面修建了一条数十丈的护卫河。

    护卫河河水水里面暗藏凶猛灵兽,若有人擅闯护卫河,意图进入皇宫,则会被这些灵兽窜起,撕成碎片。

    护卫河的外面又搭建了一座简易的门楼,门楼有首领带着侍卫把守,每日对进出皇宫的人严加盘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十娘在这座门楼外面已经站了很久。

    她微微仰着头,呆望着头顶上方,垂吊着的那个熟悉身影。

    那是阿奴,她隔着好远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认出来了!

    他被人绑住了双腿,头向下的倒掉着,夜色的包裹下,看上去更像是已经死去多日的尸体。

    十娘想要张口呼叫,嗓子里面却好似塞了棉花团一样,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一位倒夜香的老人推着嘎吱嘎吱的板车从她的身边经过,顺着她的目光往上面看了一眼,同情的叹息两声,上前对十娘说道:“孩子,你是他的亲人吧?哎……,这人呀,已经被这样吊了快三个月了……,造孽呀!”

    历经沧桑的老人陪着十娘说了几句话,叹息两声,又推着板车走了。

    十娘捏了捏两只小拳头,还以为阿奴在皇宫里面呢,没想到夜兰息这么不是人,居然将阿奴直接吊在宫门外面。

    正欲飞身上去将阿奴救下来,忽然看见一个带刀的侍卫指挥两个手下说道:“去!把那人放下来,别把他饿死了!”

    一人抱怨说道:“这都三个月了,要死不活的掉在这门楼上,也不知道新皇是怎么个意思!”

    “嘘……,快别乱说!”另外一个明显要世故老练很多,打断那人的抱怨之后,说道:“咱们只需要根据上面的意思办事就好,说这些没用的,当心饭碗不保呀!”

    两人七手八脚将门楼上面吊着的阿奴放了下来。

    阿奴的身体噗一声倒在地上,很久很久,才轻咳一两声,微微抬起了头:“放,放了我……”

    “放你?做梦吧?”两人说着,将一只冷馒头扔在地上:“快吃!吃完哥几个还要进去喝酒呢!”

    馒头滴溜溜滚在地上,沾了不少的灰。

    阿奴似乎一心想要求死,并不去看地上的馒头,嘴里只断断续续说:“放了……我,要不,就,就杀了我!”

    站在一旁的带刀侍卫不耐烦了,走过来一脚狠踩在阿奴的胸口上:“吃不吃?吃不吃?嗯?”

    他这一脚极其用力,十娘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都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当下再不迟疑,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繁琐的符咒:“束身咒!捆!”

    带刀侍卫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看不见的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惊恐万状的四下张望:“谁!是谁在背后捣鬼!”

    最后,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十娘一身黑衣的纤瘦身影上面:“你,你是什么人?”

    十娘并不回答他们,过去将阿奴从地上扶起来,回手又是一个符咒丢了过去,将三个人绑作一团,往门楼上面倒吊上去。

    “阿奴!我们走!”

    她背上阿奴,回头又看了一眼三个不停挣扎不停哀嚎的侍卫,眼中冷芒一闪,数团火球往门楼挥去:“夜兰息,这是我还给你的!”

    火势很快窜起。

    这道简易宫门本来就是用竹木临时搭建,被火势一带,瞬间就熊熊燃烧起来。

    门楼上的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救命,救命呀……,好汉,啊不,姑娘,姑娘饶命呀!”

    十娘的眼瞳被火势染上些绯色,轻哼一声冷道:“求我有什么用?你们今日下场,都是拜夜兰息所赐,与我何干?”

    说完,再不管这座起火的门楼,背着阿奴转身离开。

    隔着一条护卫河,夜兰息面色冷肃,一身墨色长袍立于城楼之上,他居高临下,将河外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阵匠叉技。

    容兮过来,将一件极其华丽的披风为他披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熊熊火势,出声说道:“主上,恕容兮愚钝,你对这位鸠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的眸光锁定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容兮轻声道:“你明明对鸠姑娘是极好的,不仅帮她渡厄突破修为,还把唯一一颗洗髓丹给她……,可是,你怎么一转眼就把她丢进幻境里面?还,还这么折磨阿奴,你不知道她把阿奴看得比什么都重吗?你这样,到底是想要她把你当朋友还是想要她把你当敌人?”

    夜兰息没说话。

    目光透过冲天烈焰,看向那个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纤瘦身影,眼眸中情绪不定,似戏弄,似赞叹,似审视,又似同情。

    十娘背着阿奴有些吃力,毕竟阿奴要比她高大很多。

    走到后来的时候,几乎是半拖着阿奴往百谷客栈的方向走了。

    阿奴好像是在她的肩膀上面哭了,泪水打湿了她肩头上面的衣衫,湿答答的,带了些温热。

    十娘稍稍停顿了一下,重重吁了一口长气,背着阿奴继续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面走。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迎面突然走过来七八个脚步摇晃如同喝醉了酒的年轻男子。

    他们勾肩搭背,肆无忌惮的说笑着:“哈哈,爽翻了,老子抱着那小仙女,大战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回合,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呀……”

    另外一个更加猥琐的声音说道:“老子一男驭二女,啧啧,那种入骨的销魂呀,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