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我彻底醒了,如刚出浴一般,全身湿淋的,却很清爽,疼痛也减轻了,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我心里暗想,大概又是那包土起的作用,一想到那包土,不由得想起我爹,一年多没见他了,特别想念他,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山里手机信号又不好,偶尔打个电话到村上询问一下情况,信号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都是说他很好,不让我挂念。放暑假时为了省点路费钱,我没回家,而是做了两份家教,赚的钱足够新学期的学费了,可没想到刚读到大二,就被学校开除了,是爹让我随身带的这包土害了我,又一次一次救了我。爹的恩情,不知道如何报答,现在自己一个人举步维艰,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有机会报答爹呢,想到这儿,不争气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顺子见我在流泪,还以为是疼痛难忍呢,急忙安慰道:

    “你别哭啊,医生说了,你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又很快,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见我没理他,把头转向另一边自顾流泪,就又把凤儿拉过来说:

    “你看看这小姑娘,她是来专门护理你的!”

    “什么?专人护理我?”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呀,总不能让本少爷护理你吧?再说了,即使本少爷愿意屈尊来护理你,你能让吗?”顺子半开玩笑地说。

    “少废话!谁要你护理,别再给我添乱了!” 我没好气儿地说。

    心里暗想,怎么也改不了顽劣,要不是因为你买那破手机,我也不会被太太这样重罚,害得我有苦难言,有理说不出,但我知道这件事也怪不得顺子,都怪那泼妇一样的阔太太狠毒。

    我转过脸,见那小姑娘大约有十七八岁,局促不安地站在病床边,一身干净整洁的花布衣服,两条辫子垂在面颊两侧,眉眼清秀,微黑的皮肤透着疲惫,从衣着打扮到五官相貌,朴实自然,一看就很喜欢这女孩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么好的女孩子来到欧阳家,不是和我一样受罪吗?我不能让她也在这里受罪。想到这儿,我拉住女孩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儿来?”

    “我叫凤儿,17岁,从山东老家来这里看我娘。”

    “看你娘?你娘是谁呀?

    “就是吴妈。”顺子插嘴道。

    “哦!怪不得这么中看呢。小妹妹,你现在就回老家去,别在这儿多耽搁了。”我边说边推她快走。可能是说话太多,我有些呼吸急促,喘气有些费力。

    顺子见状,把凤儿拉到一旁,理直气壮地说: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照顾你,你怎么赶她走呢?再说我是征求吴妈和凤儿同意才这样做的,奶奶也同意把凤儿留下来,你就少管点闲事吧,要不是你不听我的话,也不会……”

    顺子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大概是觉得并不是责怪我的时候。

    “是我自己愿意留下来照顾你的,何小姐!”凤儿赶紧补充着。

    天呐!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怎么我又成了“小姐”了呢?我暗自好笑。

    顺子岔开话题,认真地说:

    “你跟我说实话,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是……我……” “

    “你什么你呀,你说!是不是被人打的?是谁打的,你说呀?”顺子急躁起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还是没把真相告诉顺子,事已至此,又何必再说呢!就算是欧阳太太千不该万不该,可她的儿子已经替她补偿了,也算扯平了,我孤身一个女孩子,能有容身之处就不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怎么还说是你的事呢?”顺子气急了,吼了起来。

    “你吼什么呀!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确实这会儿说话太多了,感觉喘气有些吃力,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时,顺子的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不自主地“啊——”了一声,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嘘——”了一下,示意我们别说话。

    “喂!爸!您有事吗?”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的什么,顺子又说:

    “好的!我现在就回去!”

    他见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就说:

    “是我爸打来的电话,让我现在回家一趟,他平时很少给我打电话,除非有重要的事情,我得马上回去一下。”

    他又转身对凤儿说:

    “你小心看护玉妮,有什么事赶紧按床头的呼叫器叫医生护士,不准打盹,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到门口又再三叮嘱小黑和小方千万不要离开,有事就赶紧打电话给他。看顺子警觉的安排着,我一阵感动,他这是怕有人再乘机陷害我,难道他知道真实情况了吗?我在疑惑中又慢慢睡着了。

    顺子赶到家一进正楼大厅,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看见奶奶、爸爸和妈妈三个人都在会客厅,奶奶一脸悠闲的样子,坐在那儿不停地玩儿着手机,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爸爸站在窗前,嘴里叼着粗粗的雪茄烟,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妈妈和奶奶正相反,惶惑不安地一会低下头,一会又抬起头,看看奶奶,又看看爸爸,可谁都不看她一眼。

    见顺子进来,欧阳太太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喜出望外地迎了过来:

    “哎哟!宝贝儿子,你可回来了,把妈妈都急死了!”

    “你急什么?”顺子带搭不理地问。

    “儿子,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小妮子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说能不急人吗?”欧阳太太假装着急的样子,顺子看了觉得恶心,没理她,走到奶奶跟前说:

    “奶奶,您怎么不好好休息,到前厅来干什么?”

    “有好戏看,我能不来吗!嘿嘿——”奶奶的笑,更增加了屋子里的紧张空气。

    “爸,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顺子,你这一天一夜去哪儿了?”欧阳达背对着顺子严肃地问道。

    “我……我……”顺子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欧阳达没有逼问顺子,像是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她没事吧?”

    顺子吓了一跳,难道爸爸知道玉妮的事了?赶紧说道:

    “没事!没事!”

    “嗯!没事就好!”

    欧阳达突然转过身,把手里的雪茄烟往地上重重地一摔,走到欧阳太太跟前,指着她的鼻子,吼道:

    “亏你还是一个豪门女主人,竟然干出这种下三烂的事来,传出去,你不要脸,我还嫌丢人呢,以后,你要是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你就给我滚出欧阳家!”

    “老爷,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呀,我做错什么了?”欧阳太太也急了。

    “你还敢装傻,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老汪,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汪伯把两个壮汉连推带搡地带进客厅,欧阳太太一看这两个人,正是那天她花钱雇的收拾何玉妮的两个打手,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吓得惨白。两人一见欧阳老板就跪在地上,头磕得像鸡吃米:

    “欧阳老板,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是太太让我们干的,都怪我们钱迷心窍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欧阳达摆摆手,示意汪伯把他们带下去。

    欧阳太太扑通一下跪在欧阳达面前,哭着说:

    “老爷,这也不是我的错,那个小贱人要是再不教训她一下,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竟敢……竟敢偷手机!”

    “啪——!”

    欧阳达气愤地一巴掌打在太太的脸上,立刻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印在她涂满厚厚脂粉的脸上。

    “还敢胡说八道!”欧阳达看到妻子这般无礼,气得脸色铁青。

    她捂着脸,呜咽着,不敢大声,再也不敢多说话。这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贵妇人,像一只蜕变的怪物蜷缩在沙发里。

    顺子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发后的一切,像拍电影一样。爸爸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说:

    “好好照顾那丫头,你跟医生说,给她用最好的药,做最好的治疗,不能让她再有任何闪失,是我们欧阳家对不起她!”

    顺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使劲儿地点头。爸爸又走到奶奶跟前,说道:

    “母亲,您多保重身体,等那丫头出院后,我就收她做干女儿,让她天天陪着您!”

    “嗯!这我就放心了!走!顺子,扶我回房间!”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又露出一排整齐的假牙。欧阳达看着母亲的背影,不觉一阵内疚。

    顺子边走边问奶奶:

    “这是怎么回事,爸爸怎么知道的?”

    “哈哈——是我给达儿打的电话,他就把一切都搞定了。这下可好了,小妮子是我的孙女了,可以天天陪着我喽!”

    老太太兴奋得像孩子一般。

    顺子还想问问细节,可他知道奶奶的脾气,要是她不想说的事儿,怎么问都白搭,索性不问了,反正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以后就不用担心妮子再有什么闪失了。

    顺子再回到病房时,看到妮子半躺半卧在床上,凤儿正在给她喂水,气色也好多了,忍不住内心的喜悦,抢过凤儿手里的水杯,说:

    “我来喂!”

    “谁要你喂,你离我远点儿!” 说不清为什么,我特别讨厌他向我献殷勤。顺子见我还是不爱搭理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以后就是欧阳家的人了,凡事你都得听我的!”

    听顺子这一说,我有点蒙了,这是从何说起?我怎么成了他们家的人了?是不是顺子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