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扑扑乱跳,暗里思量,但总觉得近日行为并无不妥,但看皇后的神情煞是凝重,只得艰难伏身在地,“天家体面,自是非同小可,皇后娘娘但问无防,沈凝霜知无不言。”

    皇后满意点头,笑道,“娴贵嫔到底是明事礼知进退的人。”

    她缓缓出口,道,“裴栩安是你什么人?”

    “栩表哥……”我万想不到她会心里咯噔一声,不禁忘了规矩,抬头定定的看向皇后,皇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却是冰冷没一丝暖意。

    我顺伏回道,“回皇后,那是臣妾姑母家的表兄。”

    “你们二人的情分如何?”皇后的赤金镶翠护甲在紫檀木的桌子轻轻划过,有一丝细微的尖锐传进我的耳里,刺得我心里阵阵发麻。

    她的话一出口,我就真正的惊了起来,纵然是表兄妹,亦是绝对不能有丝毫情分干系的,她这样赤裸裸的问出来,必定是大有缘故了。

    我心思如电光火石般的转动,我与栩表哥之间,虽有情分,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多,家里人都知道轻重,绝没有人敢在人前提及,那么,难道……

    然而此时情势正在千钧一发之间,皇后既然拿了这样大不讳的事来问我,就一定容不得我半点敷衍,更哪里由得我细细思量。我不敢迟延,也不敢十分的撒谎,唯有硬了头皮,道,“嫔妾小时,表兄常到家里来住,那时年幼,嫔妾兄妹几个常和表兄裹在一起玩耍,直到大些,才见得少了,如今再想起来,也不过都是些幼年时的样子。”

    皇后听了也不说话,似在思量着什么,脸上沉寂无波,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我跪在地上已达小半个时辰,漫了桐油的金砖坚硬无比,我的膝盖早已经疼到抽筋,腰身亦疼痛酸麻到如要断裂,我偷眼看向皇后,她脸上的神情让我很是琢磨不透。我心里到底是虚的,她不说话,我亦不敢问什么。

    皇后像是缓了一口气,身子缓缓靠向身后的软垫“若像你说的那般,倒也没有什么,谁家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事儿,只不过……,”说到这里,她却又似笑不笑的看了我一眼,“本宫耳里听到的,可不这样的呢。”

    我的心里阵阵发颤,可我着实想不出,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脑子里又闪现方才的念头,难道,栩表哥和新人之间,依旧没有改变吗?已至于,祥琳公主将此事捅到了太后的面前,并且,她们知道了此事全是因我而起?

    但我还没回转神来,皇后自小茶几上慢慢的拿起一个信札来,她打开看了看,这才送到我的跟前,语气很是无奈,道,“有人送了这样的东西给本宫,本宫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娴贵嫔自己瞧瞧吧。”

    我很是疑惑,伸手才接过来,眼光一扫之下,脑子里顿时“轰”的一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上涌,头脸发涨,手脚冰凉。

    皇后的声音遥遥传来,“本宫惟恐是人平白的污蔑贵嫔清誉,特地命人将这上面的字跟贵嫔的笔迹相核,竟然是一模一样,如此重大的事,本宫不得不请贵嫔来一问了。”

    我惊悚的表情全部落入她的眼里,她的语气神色到此时已经带了冷意,伸手将那信札从我手里拿过去,冷冷道,“娴贵嫔现在还会说,你和你那位表兄之间,都还只是幼年时的样子吗?”

    我的冷汗一滴一滴渗出,又慢慢洇入重重叠叠的衣衫里,那封信……那封信……我不是叫云姨交给栩表哥的吗?怎么此时,竟会到了皇后的手里?

    难道,是云姨出卖我,她没有将信送给栩表哥?但只是一瞬间,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我是云姨看着长大的,她是娘从家里带过来的家生丫头,和娘亦是从小儿一起长大,情分不比寻常,再则,就算她有这个心,单凭她,又怎能将信送到皇后的手里。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外面又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时间,我的心里乱纷纷思绪不停,极度惊惧之下,身子像是失去了知觉般,腿上的疼痛和腰上的酸麻全都感觉不到,耳边嗡嗡的响,恍惚间,只见皇后的嘴一张一合,全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沈氏,你实在是太过大胆,”皇后的脸上此时已经全都是寒霜,厉声道,“皇上对你如此恩泽深重,太后和本宫也对你期望有加,你竟然做出这等秽乱宫闱之事,你可知罪么?”

    “秽乱宫闱?”她的话如雷电般重捶,我大吃一惊,霍的抬头,“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皇后的脸上此时全是痛心和冷气,她一拍桌子,“你不守妇德操守,暗里私相勾通他人,更怀上孽种,你实在是大胆之极。”

    她的话冷如冰珠,又利如刀剑,我万想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饶是我再怎么矜持冷静,此时也已经方寸大乱,我惊急之下,顾不得规矩,亦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苦楚,在地上连着膝行几步,到了皇后跟前,“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皇上的龙种,嫔妾身在深宫重苑,关隘重重,又如何能够与人私下勾通。”

    她似是被我问住了,但只是一瞬间,她就冷然道,“你以为,本宫就只是但凭这封信才找你来的么?”

    说完,她向外唤道,“来人。”

    绣着牡丹团花的帘子一掀,慧哥儿一闪进来,皇后吩咐道,“带他们进来。”

    随着皇后的吩咐声,有两个人低着头进来跪在皇后面前,哆嗦着磕头请安,我偷眼一瞄,又是吃了一惊,这两个人竟然是剪冰和小礼子。

    皇后也不多言,冷冷道,“说吧。”

    剪冰侧头看了看我,在迎上我冷冽的目光后,身子不自禁的轻颤了一下,继而回头哆嗦着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在浅梨殿伺候的时候,常见这位小礼子带着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过去,娴主子……,”说到这儿,她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眼神忍不住向着我一飘,不待我反映过来,她下面的话已经让我魂飞天外。

    她道,“娴主子每次见他们到了,就将奴婢们全都支开,内殿里门窗紧闭,只留小礼子带来的那个太监在屋内,奴婢当时虽然奇怪,但到底是主子的事,做奴婢的也不敢问,只到……,直到娴主子被禁足,那一日,奴婢无意中经过主子的窗口,竟然,竟然听到,寝殿内有男子的声音,奴婢当时,就吓得什么似的。”

    皇后的脸上怒气横生,一拍桌子,“当时你为什么不来禀告本宫?”

    剪冰磕头如山响,哭道,“那时浅梨殿被侍卫看管,奴婢实在出不来啊。”

    事到此时,我的心内已经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忍不住的冷笑,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她们,剪冰又道,“当时奴婢只怕弄错了,曾经托一位刑房的公公帮奴婢递信去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带人来看时,却因为皇上的禁令,不得进内,贵妃娘娘大约是因着事关重大,不敢妄下定论,这才罢了。”

    皇后听了剪冰的话,脸色这才稍好一些,转头对着跪在一旁的小礼子喝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小礼子像是怕极了,话都已说不连贯,战着牙齿道,“是……是的……”

    “你好大的胆子,说吧,你带进来的那个人是谁?”皇后的声音陡的拔高,如尖锐的哨音刺生生的激得人耳膜生疼,剪冰和小礼子的身子猛的一颤,小礼子的脸已是刹白一片,他的声音是虚软无力的,但是下面说出口的话,却和剪冰一样,让我惊怒到了极点。

    他伏身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回皇后娘娘,那个人……那个人是……是……是……”

    “是谁?”皇后厉喝一声。

    “是……是当朝宰相的公子……裴栩安……”

    “你胡说,”我听见自己尖叫出口,内心的惊急慌怒让我的身子如风中落叶般飘摇颤动,摇摇欲坠!

    “娴主子,如今已是瞒不过了,您就招了吧,这种欺君罔上的事,奴才再不能帮你瞒着了,”小礼子转过身子,对着我诚恳劝着。

    我强令自己压住心神,冷冷看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皇宫里关碍重重,就凭你小小的一个狗奴才,又怎能顺利的将外面的男子不止一次的带进宫来,看守宫门的御林军和内廷守卫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我再看向皇后,语气嘲讽冷冽,昂然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禁足时,浅梨殿看守严密,连贵妃娘娘都进不去,宫外的男子又怎能进来和我私会,如此荒谬不诞的说法,皇后娘娘不觉得可笑么,请皇后娘娘秉公决断,还嫔妾清白。”

    皇后仔细凝神细想,也觉得有道理,转向剪冰小礼子,眼神渐冷,剪冰一个激灵,连声道,“奴婢那日确实听到内殿里有男子的声音传出,娴主子防范严密,不许奴婢等进内殿一步,所以,奴婢没有亲眼看到,奴婢所言,句句是真,绝对不敢欺骗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