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玉虚山时已是入夜,踏古回了屋,照了镜子,才赫然发现脸上还存留着血渍,她不禁回想,难怪走这一路上碰到的人看她的脸色都不太对劲,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却原來是自己面容可怖了些,

    她抬手触了触脸上已经有些干结的血痕,一块又一块的,看着镜子中有些狼狈的自己,半晌,忍不住一声叹息,怎么都沒有人知会她一声呢,好歹也让她有个人样才是啊,

    有些烦躁的去寻了盆子和清水,仔仔细细的洗了几遍脸,她这才放心的躲到花坞里的美人靠上休息去了,

    清风依旧凉薄,银月依旧如勾,不似昨夜乌云浓重,今夜的幕布上,倒是布满了璀璨的星子,仰头一看扑朔迷离的模样,好像一伸手,便可以摘下两三颗玩耍來,多么个令人惬意的景致,

    踏古的心却好似风中淡淡的花粉香气,一点点,一点点的向远处飘去,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她想一想,便有些内心不安,

    她似乎总是内心不安,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一直到今时今日,这种不安从未消散过,它倒是很狡猾,平素里隐匿的很深,却一旦遭逢什么事时,就会不可抑制的嚣张起來,

    正如现在,

    她不安,大抵是因为织梦,大抵是因为七梦,大抵是因为佚慈,

    她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织梦就不会受伤,虽然她很害怕因此她与佚慈的感情会有所动摇,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抱着些愧疚的,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因她而起,她虽未直接动手,却也间接的害了织梦,

    她很难忘记,将七梦与织梦送上担架时,他们满身血污的模样,穷奇将他们伤的那样重,她怎能不忧郁惆怅,

    不过有一点她始终想不通,织梦原意是想要救佚慈,她的所作所为,踏古可以理解,但不知七梦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昊说,他是想要替自己挡住穷奇的攻击的,可踏古觉得,他们之间的情分,委实平平,离他舍身救自己这一层,还是不差的很远的,

    其实她很想知道原因,抓心挠肝似的想知道,但此时他的伤势最重,正该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她不去照顾看望就算了,还去刨根问底,难免有些落井下石,是以她决定,这个问題,还是放一放也好,

    踏古回了回神,手臂一横,自一旁摘下了一朵红花在手中摆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最后,她想起了佚慈,先前种种是不必提了,只说后來她们将穷奇灭掉后,她当时分明注意到了,有血自他口中溢了出來,后來又被他迅速的擦掉了,

    她瞧出他那个做派,显然是不想被旁人看见的样子,是以当着大家的面她便忍下了,什么也沒说,可到了现在,就难免担忧了起來,她迫切的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了,因何而伤,严重否,

    她这一天过得委实精彩,心里也似揣了群蚂蚁,爬來爬去的又痒又难受,

    蓦地将手里的红花撇在了一旁,她自美人靠上坐起身,向着花坞那头不远处的房间望去,

    他的屋子就在那里,离她这样近,她走几个步拐几个弯就到了,要不要趁现在灯火还沒有熄过去看看他,

    她又回头跺了跺脚,有些犹豫,自从发生白天织梦那事之后,她一直在心里犯着别扭,明知不该却还是犯的那种别扭,她觉得,如果就这样贸然去找他,她会觉得更加尴尬吧,

    可是...可是她又想见他....

    沒错,她特别想见他,明明才分开不久,她就莫名其妙的想见,这种感觉,压抑的她难受,她心里其实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他身边,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原意见她,

    踏古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腿,忖了许久,当真是许久,许久后,她却蓦地自美人靠上起身站了起來,

    她决定豁出去了,她方才又想了想,自己这样犹犹豫豫的样子,委实窝囊,

    想她一介凤凰寨的山贼头头,又是青丘的帝姬,理应大方豪放才是,不过就是去看看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胆怯的,她男人受伤了,她去探探,不是常理吗,

    像她方才那副扭捏做派,简直是窝囊,她最不屑的就是窝囊的人,更不能让自己变成这种人,

    思及至此,她顿觉豪气云天,心里也落得踏实,这才迈开了步子,像佚慈房间走去,

    走到半路,又忽然觉得什么不妥之处,又赶忙折了回去跑到药房瞎折腾了些药,才算

    放心,

    再次拖着药盘來到佚慈门口时,她的底气也依旧还存在许多,只是大部分精力,却全都用在了手中药盘里的小瓷瓶上,这是她在药房里翻了好久才翻到的凝露丹,秦昊曾对她说过这个药,好似是十分稀奇的药材制成的,那些药材名字都古怪又冗长,踏古向來这些沒什么兴趣,是以她也记不得什么,她唯一记得的东西便是这个凝露丹,乃是治疗内伤的良药,功效极其快,虽算不上药到病除,却也不比它多耽误几个刻钟,

    踏古觉着,佚慈今天的样子,正是内伤无疑,给他尝一尝这个丹药,自是最好,

    她行动莽撞,走路快些的话就会时常不稳,她怕这个看起來十分羸弱的小瓷瓶一个颤巍便从药盘上摔下去,粉身碎骨,她走的这一小段路程,单是为了维护它也用了不少的精力,

    眼下终于到了佚慈门前,她亦松了口气,未免夜长梦多,便急急忙忙的扣响了佚慈的门,

    “笃笃~”,她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却意外的很久沒有听见回应之声,

    “笃笃~”,她又扣了两下,空气中凝着沉默,她亦心生疑惑,

    为了确认什么,她还特地望了望佚慈窗前灯火,佚慈的习惯,她了解很多,如果他夜里出门的话一定会熄灯的,因为莫黩时常与他睡在一起,他怕夜里灯光太亮将它惊醒,若是它醒了发现佚慈又不在房子里,一定会作上一作,相反,如果是他已经睡了,也一定会熄了蜡烛,因为他有光的情况下很难入眠,

    可眼下灯光亮着,屋里却沒有声音,这件事无论怎样看都透着古怪,

    踏古心里突然翻了个个儿,有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这佚慈该不会是因为内伤太重,而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晕了过去吧,

    想到这一点,倒是有很大可能,踏古心中一急,便想也沒想的推开门冲了进去,屋子里不知被什么雾气萦绕,带着些沉杂的香气,又有些浑浊,

    她不晓得这雾气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更加不妥,便一边在雾气中摸索着走向卧室,边走还边试探道:“佚慈...,”

    依旧是一片死寂,踏古慢慢的摸索到了佚慈的床,之见一片雾气迷蒙中,只有莫黩小小的身形蜷在被子里,嘴还撅着,眉头还皱着,似有火气,踏古猜,应该是因为白日里出去又沒有带上它,它才生了这样大的气吧,竟连梦里都消减几分,

    她将手中药盘放在一旁,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而才又拿起,小心翼翼的向外头走去,因怕吵醒莫黩,她的声音便放轻了许多,

    “佚慈...你在吗....,”

    卧室里沒有,前厅也沒有,踏古在原地打转,心里急成什么似的,不知道佚慈究竟在哪里,

    彼时她正沒有头绪,却蓦地听闻一处水响,

    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水中,溅起了点点水花,又迅速落在水面上,随涟漪一起铺陈开,

    本是极为细微的声响,踏古却听的格外真切,因为四下里太静了,她现在又十分敏感,所以听觉就变得灵敏异常,

    她放缓了脚步,向声源处走去,还是不忘念叨,“佚慈,可是你在那里,”

    还是沒有声音,

    踏古便更加心惊,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她看到了一处青山墨染的屏风,方才那声音想是从屏风后面发出來的,她又不知这屏风后面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想到可能是魔界的走狗,又在心里做好了化出丹朱的准备,

    走进屏风边缘时,察觉不到什么异动,她便索性一个大步冲了进去,

    却在看清屏风后的事物时,身心巨震,

    “啪~,”的一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刺耳又突兀,药盘摔在了地上,凝露丹撒了一地,踏古脚下踉跄,不留神便踩在了上面,但她依旧好似沒有察觉,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浴桶中,女子醉人的面容,那慵懒带着水汽的眸子,听到声音后,竟慢慢的睁开了,一双剪水眸子无比魅惑,

    她看向踏古时,表情先是疑惑,再是惊讶,最后,却慢慢浮起了一抹笑意,得意至极的,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她在花坞的美人靠上想事情想的睡着了,眼下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对,只是一个梦,

    “踏古,,”,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慌张和惊讶,

    踏古的心猛地一个抽搐,随后是一种愤怒又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回过身來就是一个手起手落,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世界便都安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