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章节名:【040】 扭转乾坤</b>

    “楚……楚问?”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呢喃,嗓音之轻,透着小心翼翼的不可置信。()却如同一个引子,瞬间点燃了整个镇北大军的凝滞,让众人纷纷揉着眼睛抻脖看去

    纤细的身形,苍白的肤色,灰扑扑的鞑子军服,因为距离而模糊了的五官十万鞑子之中,那小兵实在太不显眼,也实在太过耀眼没有沾沾自喜,亦无惊惧后怕,容色沉定,气度凌然,那背脊挺的笔直,如一杆标枪伫立于敌营中!

    袁邙陈庚猛地踏前一步,将军负着手连连点头,楚兮抿着的唇一点点扬起,公子狭长的眉眼倒映着那道身影,不自觉地低低一笑。笑声如风,清淡而逝,转瞬便被四下里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惊喜大呼所淹没,“是!是她!是楚问兄弟啊,哈哈哈……”

    “原来你叫楚问。”

    手中提着的呼延跋,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嗓音干哑如破锣。

    文初一用力,素手捏紧了他的脖子,“老老实实当你的俘虏。”

    “住手!”

    “放开呼延皇子!”

    回过神来的十三部首领厉声大喝,唰的一下,立刻有无数的兵刃和弓弩朝向了她,日光下闪着凛然的危光。

    文初岿然不动,手下继续用力,换来呼延跋一阵粗喘的咳嗽,接连一天两夜,他滴水未进,伤势愈重,这会儿早就出气多进气少了,仿佛随时可以归天。对方投鼠忌器,一边连连大喝着住手,一边却一步也不敢动,生怕惹毛了这狠绝少年。

    文初冷然一笑,缓缓松开了手,“现在可以好好谈了?”

    “你先放了……”首领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话到一半,正对上她眼中威胁十足的轻蔑,一顿,改成了,“你想谈什么?”

    “阁下是?”

    “铁伐部首领。”

    文初点点头,越过重重兵卒,遥遥望向墙头的方向,“将军,铁伐部首领问,南朝有什么要求?”

    嗓音不高,在内力的烘托下远远传上墙头,响彻在整个战场上。几个首领一瞬变了脸色,他们只问谈什么,到了这少年口中却变成了南朝的要求,看似差距不大,实则无形中狠狠地压了十三部一头,让不明就里的人听见,只当是他们服了软。

    将军嗓音含笑,两个字同样远远地传过来,“退兵!”

    “不可能!”

    这一声脱口驳斥,出自另一部首领。

    此人身材矮小,一只独眼瞪的铜铃大,显得极是狰狞,“虎贲将军,你的人烧我粮仓,胁呼延皇子,伤挛首领,还敢大言不惭扬言退兵?我草原还有十一万雄兵!你们呢?五万?还是四万?有什么筹码让我们退兵?哼,一个呼延跋而已,大不了换个首领!”

    “滹毒!你说什么!”铁伐部首领大怒斥道。

    “老子敢说就敢认,呼延跋算个屁!南朝人又算个屁!咱们草原什么时候这么忠心耿耿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宝贝丫头看上呼延小子了,你想救女婿,别扯上我滹毒部!”

    滹毒,既是这独眼的姓氏,也是草原十三部中的一个。

    他这话落下,立时将剩下的八个首领分成了两拨,一时唇枪舌剑争的面红耳赤。他们改用了草原的话,文初听不懂,却知道果然如她所料,十三部里也并非铁板一块儿。

    同时这滹毒先前的话远远地传上墙头,即便口音不准,其中的鄙夷和不屑,依旧让众将士听了个分明。

    “老子呸!大不了死守到底!”

    “没错,镇北军里没有怕死的汉子!”

    “哈哈,就是死也有草原皇子给咱们陪……小心!”

    群情激愤的嘶吼声中,忽然一人扯着嗓子惊恐大叫。

    只见鞑子之中一个极为瘦小的男人,正借着身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文初靠拢,手中寒光闪烁,显然持了凶器!这边的大叫声,让那个男人动作一顿,同时滹毒部首领一声厉喝,“动手!”

    男人一跃而起,竟是不管不顾她手中呼延跋,兜头砍了下去!

    四野一片哗然,墙头上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楚问兄弟,小心啊!”下方亦是呼延跋的嫡系连连大叫着“住手,拦住他!”

    然而周围却无人能拦他,滹毒部的鞑子普遍身材瘦小,却是以迅捷而驰骋草原。电光石火,文初盯着这男人迎面而来的脸,眉眼一闪,不慌不忙地扯着呼延跋后退了一步。

    同一时间

    嗖!

    一声锐响,一只弩箭破空而来,竟是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稳稳插入这男后颈中!

    鲜血飞溅,他尚且保持着举刀劈砍的动作,噗通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扑在了文初脚边。

    而这一声噗通,就仿佛鞑子噩梦的一个开端,紧跟着,十三部中竟是忽起一片哎呦之声,有人身子一软,跌下马来,有人脸色一变,捂着肚子痛叫不已,也有人轰然倒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这状况来的太过突然,起初只是寥寥数人,分散在十万大军的各个角落,造成了小部分的混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十万大军中,已有数百人发生了状况,且显然这还不是终止。

    “怎么会这样?”草原首领们大惊失色。

    “是你!”

    滹毒指着文初,恶狠狠地逼问,“是你干的?你下了毒?”

    文初却只遥遥看向墙头上,公子负手而立,身后阿默正抱着把弓弩,指着下头的鞑子大军乐呵不已。一片军服铠甲之中,那个男人素色衣袍,黑色大裘,显得卓尔不群,也有些格格不入。

    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他也遥遥看了过来,四目在空中一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多谢。

    不必。

    的确是不必,便是他不出箭,她也会安然无恙。

    文初这么笃定,并非没有依据,方才紧急时刻,她观那偷袭之人面色,脸色惨白,汗流浃背,速度虽快,却无力到连刀都握不住,便知道,此人伤不了她她一直想不通公子的目的为何,早知军中细作,却能隔岸观火,任军中将士赖以生存的粮食被掉了包,直到那日烧粮,灵机一动下进仓查看,捕捉到一抹淡的不能再淡的油腥味儿,一切豁然开朗!

    她玩了一手偷天换日,将自己伪装成云中少年;而他,正巧玩儿的是同一招,将受了潮的发霉陈粮洗净、晾晒、刷上一层鲜亮的油,顿如新粮般粒粒光滑,颗颗饱满!这才是她烧了两座留下一座的原因,留下的那座仓帐里,装的正是那些精心炮制的陈粮!

    杀人不动刀,她又学了一招。

    文初从公子的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了惊魂未定的众多首领,“是不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诸位可愿意谈谈了?”

    “你……真是你……”

    “你下的什么毒?”

    “不对!不是毒,毒性是统一的,不是这样,你使了什么妖法?!”

    她越是故弄玄虚,对方越是肯定了是她,然而毒有形,食无形,她这个南朝人都是在心有怀疑的情况下才察觉了端倪,更遑论喝羊奶吃干肉的鞑子们?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未知更可怕?

    一时间,鞑子们再看她的目光又惊又惧,听文初淡淡一笑道:“草原有十一万雄兵,未知如今战力几何?一个时辰后,能举起刀的又有几个?”

    他们当然知道文初这话有夸大的成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分钉,可难道真要和南朝死磕么?这十万的青壮年若是折损在此,草原最少需要五年休养生息!

    对方脸色青红交替,变了又变,却是沉默不语。

    文初继续笑,“既然诸位不想谈,那很好,我说,你们听”视线在不甘的首领们脸上转过一圈,又环视一周因为体质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症状的众多兵卒,和墙头上的将军交换了一个眼色,笑容一敛,煞气顿生,“一炷香内,退兵!”

    一炷香内,退兵……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谈判,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六个字落下,将军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大喝,“退兵!”

    “退兵!”镇北军山呼如雷。

    “退兵!”

    “退兵……”

    数万人齐刷刷的喊着号子,前一声尚未落下,紧跟着又是一声,回音轰隆隆地重叠着,几乎要震破鞑子的耳膜!

    而文初就站在鞑子的包围之中,依旧是那般苍白的肤色,笔直的背脊,沉定的容颜,却无一人再敢小瞧分毫,就连滹毒也不敢。这个独眼壮汉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却再不敢轻举妄动,做出方才那般偷袭之事。

    一炷香很快就到。

    墙头上镇北军的呼声停歇,一个个杀气腾腾地俯视着下方,仿佛这不再是之前的十万雄兵,而是一群软绵绵的待宰羔羊。

    终于,几个首领对视一眼,滹毒一声不甘的大喝,“退兵!”

    轰

    镇北军欢呼如雷。

    文初轻轻扯住呼延跋,“还要劳烦呼延皇子再送我一程。”

    呼延跋气若游丝,却是一脸愉悦,“我求之不得。”

    他都这般说了,没有人再发出异议,不论心下怎么想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文初懒得跟他计较,跨出一步,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鞑子们纷纷向着两侧避让。

    一条空白的道路,笔直地延伸到关门下。

    文初提着呼延跋,旁若无人地走过去,一步,一步,她的前方,是不断喊着“楚问”二字的欢呼震耳,她的左右,是眼睁睁看着她却不敢动作的惊惧不前,她的身后,是一路走来的步履维艰……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

    她知道,今天之后,楚问这个名字,将会步步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