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年微微抿唇,温润的气质沉淀了下来,与太长公主三人一一对视过后,终于开了口,“之年来此的目的无二,只是希望三位长辈能支持之年坐上那个位子。”

    太长公主脸上淡淡的笑容瞬间消失,而席羽先生和秋老将军倒像是印证了什么猜测似的满脸无奈和失望,三人齐齐看向墨止,见他还是恍若未闻一般闭目养神,太长公主看向墨之年,灼灼的目光几乎要想要将墨之年看穿,率先沉声问道,“四皇子凭什么敢开这样的口?”

    “就凭皇叔都肯承认我。”墨之年眸光一深,笑容自信而不失沉稳,脸上飞扬着不同与往日的温润的神采,宛如雏鹰长成后欲飞的模样。

    太长公主哑然无言,心中一混乱便生出些恼意,沉着脸瞪向墨止,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墨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止儿会将墨之年带到他们面前就说明墨之年想要夺位的心思是止儿首肯甚至他还在里面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先皇留下他们三人不就是为了帮助止儿从那狼子野心的东西手里夺回皇位的吗,止儿这么多年来也从未间断过为此而努力,可现在怎的又突然改变的心意,这、这、他怎可如此儿戏!?

    “太长公主,老夫相信止儿还没糊涂到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秋老将军暗中观察了墨之年好一会儿,倒还真在这少年眉眼里看到了一些墨止没有而且永远不会有的东西,跟席羽先生对视一眼后,淡淡出声安抚着太长公主。

    太长公主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四皇子以为凭着止儿的扶持就可坐稳那个位子?这样的想法是否幼稚了一些?”席羽先生语气平和,但问话已是犀利至极。

    墨之年却未因他不留情面的话有半分的差异或难堪,只是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先生向来温和这一次何须做坏人。”

    “那坏人就由老夫来做如何?”秋老将军轻哼一声接过话去,“四皇子觉得自己和墨王谁更适合那个位子?”

    墨之年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墨止一眼,暗自吐了一口气,道,“论智谋之年怕是有生之年难及皇叔,但这位子,却是之年更合适。”

    “哦?四皇子何出此言?”秋老将军犀利的目光直视墨之年。

    “因为之年有皇叔没有的野心。”墨之年不畏惧地回视秋老将军,沉沉说道。

    “哈哈哈哈……”秋老将军目光越来越毒,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太长公主一脸的莫名其妙,“老将军你是在笑些什么?”

    席羽先生淡笑着摇了摇头,“他是在笑止儿眼光好。”墨之年是一个被冷落了多年的落寞皇子,他有本事却不得不藏拙,生出野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敢承认自己的野心,也敢承认自己不如人,看他眼神清澈有野心却无邪意,对他们这些先皇身边的老人也态度谦恭,这墨之年倒也真是个难得的人哪。

    “你们在说什么?”太长公主眉头越皱越紧,这两个人怎么还笑得出来,止儿都那样胡闹了……

    “太长公主,您可还记得先皇留下我们三人为的是什么?”席羽先生突然问道。

    太长公主皱眉,“守护帮助止儿。”有他们三人在,墨谦峰就算想动墨王府也得掂量一二,否则止儿哪里有成长的机会。

    “不对。”秋老将军笑完,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太长公主不解。

    秋老将军拿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先皇留下我们这些老骨头,是为了扶持晨川真正的皇啊。”

    “那不就是……”太长公主刚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我。”

    太长公主见墨止终于睁开了眼,立刻瞪回去,“你什么意思?”

    “父皇曾留下遗旨传位墨谦峰。”墨止淡淡说道,见墨之年都惊得想要出声,接着说道,“父皇膝下皇子太少,选择墨谦峰也属无奈之举……”父皇虽重情,但对晨川的责任从未放下,父皇让三人守护自己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若能平安地活下去便让他拉墨谦峰下位执掌晨川江山,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这一点眼前的三位根本无力干涉,护龙卫才是父皇给他留下保命的,因此这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真正意义上的使命应该是辅佐一代明君而非辅佐他墨止。

    说完,墨止淡淡地看了秋老将军和席羽先生一眼,传递着一些隐晦的讯息,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无奈。

    闻言,太长公主气笑了,“这世间有谁能比得过你墨止本宫还真是不信了。”

    “太长公主此言差矣,止儿虽聪慧无双,可他始终缺少了一份心,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能真正重视那个位子?”席羽先生叹了口气,止儿方才那眼神里的意思他和秋老都明白,是想让他们两个老家伙帮着安抚太长公主呢,止儿这么多年来计划的是如何报复墨谦峰,而非如何治理这个天下,止儿对皇位的无心他们都看在眼里,但他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希望有朝一日这小子能对晨川江山有些兴趣,只可惜止儿不是会照着别人想法走的人啊。

    墨止此人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可惜他性子过分冷淡,他可以轻轻松松解决任何的难题渡过任何的难关,但他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就算是晨川偌大的江山无数的黎民百姓压在他肩上,也就只是一份连他心都走不进的责任,苏洛九真真算得上是一个例外,当然,他也可以凭他的脑子将这片江山治理的很好。

    但是墨之年不一样,他不像墨止一样几乎有些神化,他是一个聪慧的凡夫俗子,他有野心,却未因野心迷失心智,这说明他心智的坚定,而一个心思纯正的有心之人坐上那个位子,才能真正做到忧国忧民,跟墨止比,他也许无法成为最厉害的帝王,却足以成为一个心系百姓的明君,在墨止之前他们无从选择能够辅佐的只是墨止,但现在,墨止亲自将另一个选择带到了他们面前,这也再一次说明了墨止对这江山看得有多轻。

    太长公主后知后觉地发现席羽先生和秋老将军好像已经开始认可墨之年,眼里写满了错愕,连席羽先生方才的话都听不进去,“你们怎么也跟着止儿胡闹?”

    “这、这哪里是胡闹?”秋老将军愣了愣。

    “你、你们……”太长公主气得站了起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后,愠怒地转身离开。

    “算了,这事要她自己想清楚。”席羽先生拦住想要追上去的秋老将军,无奈地说道,太长公主不比他们二人,他们虽也疼止儿,但还是将墨止本身跟皇位代表的意义分得清,她是止儿的亲姑姑,这些年一门心思就指着止儿夺回皇位,在她心里恐怕早就将皇位和止儿看做是一体,现下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哎,你啊,也不事先说说,这样突然闹出这档子事,让你皇姑姑怎么接受得了?”秋老将军理智了那么久,现在也忍不住瞪墨止,难得用责怪的语气跟他说话。

    “快刀斩乱麻。”墨止淡淡说道,没有半点着急。

    墨之年在一边看着,突然对太长公主产生了一些同情,碰到皇叔这样性子的人,太长公主的心意应该多多少少浪费了很多吧。

    席羽先生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面色沉了沉,看向墨之年,“四皇子,止儿承认你,我们刚才也说了那样的话,但不代表我们凭这一两句话就能真的放心把这担子换人来担。”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墨之年微微颔首,郑重地说道,“我不会让三位失望的。”太长公主、秋老将军和席羽先生虽无实权却是先皇心腹,现在那个人虽然坐在皇位上,但真正有势力的老臣并未真的将他当做正统过,而只有得到先皇这三位心腹的认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先皇认可的天子,这也是皇叔这一次为何带他来见这三位的原因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三位对皇叔期望了这么多年给不了自己什么好脸色,却没想到他终究是小看了席羽先生和秋老将军眼界和理智,他来这一次能得到二老给的一个考察自己的机会实属不易,别看他现在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压力其实大得很……

    亭子外突然有墨之年的人找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墨之年不得不先行离去。

    “止儿你之前的布局……”等墨之年离开后,秋老将军突然开口。

    “撤了。”墨止淡淡地回答秋老将军未问完的问题,《玉寒术》还未找到,他已经把所有的势力都用在这个上面,至于之前的布局,墨谦峰已有墨之年这个变数去对付,他设下的局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秋老将军顿了一顿,叹道,“撤了也好。”既然止儿想把这天下给墨之年,那他多为墨之年的皇位出一份力便是多一份危险,墨之年没有邪心不假,但还是要防着一些。

    墨止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也不多做解释,淡淡地看着亭外的风景,因慢慢将这份他不喜欢的责任一点点放下而心情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