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家出来,童言就把廖静怡可能患上老年痴呆症的事告诉了季舒玄。季舒玄听后便陷入沉默,细想之前和廖静怡聊天时的情景,他觉得童言的推断不是没有可能,刚才在陆家,他和廖静怡谈话时就发现她经常会跳题发挥,往往一个话题才刚刚起头,她下一句就转到另外一个问题上面,他的思维跟不上廖静怡的节奏,气氛常常陷入尴尬,可他以为廖静怡或许是想考验他,所以没往深处想,童言这么一说,他才恍然了悟原因。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问。

    “晚上,进门那会儿。”童言把廖静怡当时的异常表现细说了一下,“师母做的白灼虾放多了盐,我怕他们吃到,所以就端我这边来了。”

    “那盘虾呢?”记忆中他没吃到任何鱼虾。

    童言咽了口口水,不是因为馋而是一听到虾她的喉咙就开始发干,“我都吃了。”

    他讶然面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回想起晚饭时童言无端落泪的一幕,不由得从心里涌起阵阵感动。

    这个善良的小丫头,只怕当时心里早就泪流成海了。

    他的脚步顿住,身边的童言下意识的也跟着停下来。

    他朝她那边挪了一步,然后,摸索着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用力紧了紧,低声说:“下次不要硬撑,我可以帮你分担。”

    童言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被他牵住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沿着窄窄的车道向前走,因为陆家的突发状况,谁也没了来时轻松愉悦的心情。

    小区是旧式建筑,车道和人行道混行,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车辆经过。

    “师父明天带师母去医院检查,我想跟着过去看看。”童言说。

    “好。我陪你。”他说。

    她迅速看他一眼,又转过头,不大自然地说:“你在家吧,我去就可以了。”

    “我不放心。另外我没告诉你,阿群他认识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听说曾让一位病程达到十年以上的重度痴呆患者好转出院,我这就给阿群打电话,请他帮个忙。”他说。

    童言正考虑联系汪东平看能不能尽快联系一位神经内科的医学专家为廖静怡诊治,听季舒玄这么一说,整晚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仿佛一下子轻了许多。

    季舒玄刚准备去衣兜里掏手机,却听到童言说:“用我的吧,我已经拨号了。”

    童言抽出被他握得发烫的手,迅速点按了一下通讯录里苏群的手机号,然后把手机塞给季舒玄。

    夜晚很安静,小区的路灯和住户家里投射出的灯光在他高大清癯的背影周围氤氲出一圈暖黄色的光影,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在这静静的夜里听来,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滋味。

    童言神色怔怔地望着他,不觉自己竟好久不曾眨过眼睛。

    “好,那就这样,我等你电话。”季舒玄刚要收线,却听到苏群叫他:“舒玄——我待会儿是打你电话,还是打给……童言!”

    季舒玄忽略苏群语气里调侃外加夸张的成分,平静回答道:“谁都可以。”

    然后忽略电话里发出的怪声,直接挂断,他转过身,把手机递给一旁的童言:“阿群联系好了就会通知我们。”

    童言兀自还在望着他发呆,忽然被他正脸惊到,一口气便哽在喉咙里,憋得她满脸通红,呛咳出声。

    “咳咳——咳咳咳!”她侧过身,避开他。

    季舒玄心想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听她咳声不断,不由得焦急上前,伸手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帮她顺气。

    “受凉了吗?”他关切地询问说。

    童言恨不能戳自己两下,得亏他看不见她的糗样,不然的话,她非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没事……呛住了,没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一边擦拭着眼角迸出的眼泪,一边直起腰转身去接他递来的手机。

    机子还没揣进兜里,另一只空着的手就被他握住了。

    这次的力道比刚才还要大,紧得她感觉到一丝疼痛。

    他轻轻用力,带着她向前走,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回家。”

    她小跑了两步,跟上。“不用走这么快,你眼睛不好……”

    还想提醒他注意脚下安全,却被他紧蹙的眉头和关切的语气给挡回去,“你不想也病倒吧。”

    她顿时哑然。

    就在怔忡之间,不防前面拐弯处驶来一辆汽车,汽车车速极快,大灯刺眼,转眼就到了面前。

    司机许是没能发现路边疾行的人影,驶过来时车身太过贴边,以至于发现时再踩刹车已来不及。

    童言走在外侧,首当其冲就要撞上,她连惊叫都顾不上,只能瞳孔放大,僵在原地,等着厄运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劲的力量拽着她倒向右侧的花圃,她趔趄了一下,身子打旋硬生生转了180度,扑在一个坚实宽阔的怀抱里。

    “吱——”汽车擦着她的风衣边角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吹得她后脑勺发凉。

    “喂——怎么开车的!别跑——”季舒玄听到引擎声由弱转强,不禁冲着逃跑的汽车大吼出声。

    他黑沉着脸,想去追,不防竟被一双细弱的手臂紧紧抱住。

    “别去——危险。”童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不管不顾地抱着他,想阻拦他去追肇事车。

    终究是吓着了,尽管有所依靠,可她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她不敢回想刚才惊魂凶险的一幕,若不是他反应敏捷,及时拉了她一把,只怕她已经……

    她的脑海里闪现过她浑身染血的躺在地上而他心碎欲裂的场景,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低声喃喃:“舒玄——”

    季舒玄垂下头,表情紧张地摸索着她的头发,从上到下,细细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问题,他才松了口气,“幸好……”

    她仰起头,看着灯光下显得尤其俊逸出众的季舒玄和他格外稳定人心的方正下颌,忽然间眼眶一热,一串泪珠儿就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过了几秒,察觉到她在轻声啜泣,季舒玄愣了愣,就明白她被吓到了。

    此刻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为刚才的惊险一幕后怕,一方面又想感谢那个冒失的司机,若不是因为他的莽撞,他哪里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但心疼的感觉还是占据了大半。

    他轻抚着她的手臂,柔声问说:“害怕了?”

    她一边小声吸着鼻子,一边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算是回答。

    他勾起唇角,将她的后脑按住,朝自己怀里压了压,“哎呦,可怜的小丫头……”

    她的头蹭了蹭,从他胸前憋出一句哼咛:“谁小了。”

    他宠溺地顺了顺她的头发,笑着说:“我小,我小,还不行吗。”

    她闭着眼睛在他的怀里停了一会,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松开手臂,撤出他的怀抱,但是因为赧然羞涩,依然垂着头,说:“对不起,吓到了你了吧。”

    他摇摇头,捉住她的手腕,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握住,“只要你没事,我就好好的。”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反手握紧他宽大的掌心,低声说:“我们走吧。”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他的内心深处涌起阵阵喜悦的涟漪,看来,她没之前那么排斥他了。

    他在心里为自己喊了几声加油,然后牵着她,精神振奋地说:“走,回家。”

    翌日。

    童言到了电台就被通知开会,‘夜话’节目组要迎战‘魅力纪录’,方慧要下狠招才能力求不败。

    她没有告诉方慧师母廖静怡可能患上老年痴呆症的消息,她想等医院确认之后再说。进会场前,童言给陆雷打电话说单位有事情不能过去了,她安排了秘书苏珊娜开车接送陆雷夫妇。

    陆雷让她安心工作,并说苏珊娜已经到了,他们正准备出门,去苏群联系的一家三甲医院。

    电话里传出廖静怡的声音,她可能又犯病了,一个劲儿的问陆雷什么时候去买菜。陆雷耐心哄劝师母,她在电波这边听着只觉得心酸难忍。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变得脆弱而又敏感,微小的刺激也能让她情绪失控,就像现在一般,她几乎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收起电话,她低头匆匆抹了一下眼角,然后走进会议室。

    会议从九点一直开到十一点半,开会时方慧要求所有人关掉手机,不许与外界联系。

    等大家都揉着酸痛的脖子和嗡嗡作响的耳朵走出会场时,童言却叫住方慧。

    “主任,等一等。”

    方慧一边揉着发疼的眉心,一边用溢满疲倦的眼睛看着童言,问:“有事吗?”

    童言咬着嘴唇,看着她,眼眶慢慢变成红色,“师母……师母她确诊患上阿尔兹海默病了。”

    方慧的手蓦地停在眉心处,她的眼睛瞪得滚圆,嗓音发哑地问:“你说什么?师母怎么了?”

    方慧以为自己因为熬夜的缘故耳朵出现幻听,她甚至朝那个脸色发白但是眼圈红的掉血的年轻女孩走过去,“夕兮,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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