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真就‘赖’在童言家里,不走了。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原本就是蜗舍荆扉,立锥之地,如今多了一位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感觉在里面转个身子都困难。

    这不看他咳得厉害,她急了忙慌拉他进门,找个药倒个水的功夫两人就撞了几回。

    主要还是两个旅行箱和书籍占了客厅里的大部分空间。

    季舒玄乖乖从她手里摸索到药片和水杯,仰头,痛痛快快喝下去,又把剩下的热水都喝光才把水杯递还过去。

    童言接过杯子,也不看他,径自朝厨房走。

    到了厨房她却关着门,掏出了兜里的手机。

    看看时间,狠狠心,将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很快,倒像是刻意等着她似的。

    她绷了一下嘴唇,说:“苏阿姨,我是小言,打扰您了。”

    苏荷声听到她的声音很高兴,“是小言呀,我还没睡,没关系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苏阿姨,您能不能过来把舒玄接回家。我这儿空间太小,他留在这里,我们……我们……”

    到底是姑娘家,再加上对方是季舒玄的母亲,有些强硬的话她难以说出口。

    苏荷声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期间有人问苏荷声谁来的电话,苏荷声说是儿子的女朋友,那人哦了一声就没再问。那人应该就是慕远声的父亲,那慕远声……也还没睡吗?

    她听到苏荷声这样介绍她的身份,不知道会怎么想。

    正有些走神,苏荷声温声开口说:“小言,我想求你帮个忙。”

    童言一愣,“您说。”

    “我想求你再给舒玄一次机会!你先别忙拒绝,听听阿姨接下来的理由能不能打动你,再来拒绝我好吗?”苏荷声顿了一下,发现童言并未提出异声,才稍稍松了口气,娓娓说道:“我知道现在舒玄无论怎么努力,你都不会那么痛快地接受他。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即使明知舒玄承担了莫须有的罪名,也还是会让人心里感觉不舒服。它就像是小言,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深爱着舒玄的女人,我充分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就此放弃舒玄,就此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你就能找回之前的平静和无忧吗?答案明摆着,不可能。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就因为我了解我的儿子,也同样了解……你。”

    童言的心颤了颤,握着手机的手指感觉一阵发烫,“可我……”

    可我还不完全了解我自己。

    苏荷声接着说:“小言,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你现在对复合这件事是不是产生了恐惧感,你害怕旧事重演,你害怕自己会耽误舒玄的事业,更怕……更怕你在某些方面赢不了小声,对吗?”

    童言的喉咙蓦地发紧,她的目光闪闪烁烁,盯着厨房水龙头不时滴答坠落的水珠,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苏阿姨竟把她看得如此透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的问题所在,正如她之前意识到的一样,她得了一种心理病,这病还在发作期,所以她才会这般坚决地抗拒季舒玄。

    “苏阿姨,我是不是得病了,一种心理疾病,无药可医的病。”童言低声说。

    虽未正式接触过心理医生,可她也知道心理上的疾病自愈起来非常难。

    苏荷声闻声一愣,她刚才非常委婉地指出童言身上存在的问题,尽可能规避疾病,心理等等敏感字眼。可聪慧的小言,却早已有所感觉了吗?

    明知道自己患上心理疾病,却还能抛开障碍,把舒玄放在第一位,她对舒玄的深厚感情由此可见一斑,而她当初也没错看了这个姑娘。

    苏荷声想到童言这段时间独自承受的煎熬和苦痛,不由感到一阵鼻酸,她将手盖在眼睛上,轻声说:“心理疾病并不可怕,怕的是患病的人失去治愈的信心。小言,你和舒玄同样都是病人,他的心理疾病比你只深不浅,我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人,所以就想见证一个奇迹。我希望你们的爱情能够创造奇迹,能够让无药可医的心理绝症得以自愈。小言,你能答应阿姨自私的请求吗,就让舒玄留在你的身边,哪怕试一试也好!”

    童言还能怎么说呢,除了默认,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走到客厅,却见他挽着袖子正蹲在地上整理书籍,都是一些大部头的书,每一本都厚过她的拳头。

    童言走过去,蹲下,帮他把一摞子捆绑结实的书籍散开。

    他察觉到她的动静,伸手按住她的手臂,“你歇着吧,我来就行了。”

    童言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多出来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和结实的手臂,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缩了一下。

    他迅速收回手,没事人一样继续摸索整理着地上的书。

    童言站起来,环顾客厅西侧唯一的书架,然后走过去,将她的书从上面抱了下来,送进卧室。

    她的书比起季家堪称书墙的藏书来大相径庭,可也比寻常人家里的藏书要多得多,几趟搬下来,她的额头竟见了汗。

    最后几本书落在手上,她正要抬脚,一条散发着柠檬味的纯棉毛巾就挡在她的面前,紧接着手里一轻,毛巾落到她的手里,“擦擦汗,我来搬。”

    她怔忡着一边擦汗一边看他步履轻捷地走进她的卧室,不过才一天时间,他竟已经熟悉了这个家里的房屋构造以及家具摆设的位置。

    她的目光闪了闪,将毛巾搭在沙发边缘,然后过去搬起地上他理好顺序的大部头书籍朝书架上放。

    他听到声音,很快就从卧室出来阻拦她,“你去洗澡,我来整理。”

    童言看他坚决,就没坚持,她把手里的书放在他的手上,然后揉着酸痛不堪的手臂朝卫生间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在她的身后说:“谢谢你,小言。”

    童言的步子乱了乱,她回头朝灯下那抹高大的身影望了望,低哑不清地嘟哝了一句,就逃也似的走了。

    季舒玄听到门响,才敛起浮在嘴角的一抹笑意,神色中多了几许痛惜,几许感激。

    谢谢你,给我一次机会。

    谢谢你,肯收留我。

    童言被苏荷声的理由说动,也就从心理上接受了季舒玄在这个家里的存在。

    她提出让季舒玄睡卧室,可是季舒玄坚决不允,他坚持睡沙发,而且保证不会打扰童言休息。

    童言看了看他的大长腿,又看了看仅容一人躺卧的单人长沙发,她狠了狠心,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睡得不舒服可别怪我。”

    季舒玄立刻扬起笑脸,并用手掌按压沙发上的海绵垫子,赞扬说:“我试过了,没问题!”

    童言看看他,低声说了句晚安,就径自走向卧室。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不禁苦笑着低声嘟哝道:“我还以为你也会让我进去。”

    “你说什么?”她刹住脚步,回头看他。

    “噢,没什么,没什么,我就说我一定会好好睡。”他挥了挥手,“晚安,小言。”

    “……”

    没了昨晚酒精的刺激和麻痹,童言根本无法入睡。外间的浴室隐约传来水声,想必他正在洗澡。想起毫无安全可言的光滑的地板和墙壁,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几次坐起来想过去提醒他注意安全,可是一想到他一丝不挂的香艳画面,就脸庞发烫,腿软发虚。

    煎熬了一阵子,终于,她听到水声停了,又等了几分钟,她听到他拉开门从浴室出来的脚步声,可能怕打扰她休息,声音比在季家时要轻得多。

    她拉高被子,压在嘴边,嗅闻了一下被子散发出来的味道。

    “睡觉,小言,睡觉了。”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面朝向窗户,强迫自己入睡。

    可是几分钟后,她腾一下坐了起来,用力揉着自己的头发,神色痛苦地说:“睡不着,睡不着!”

    昨晚是酒精的作用心累身累所以才能沾枕入睡,今天就不一样了,一想到未来她将和他在这几十平方的空间里共同生活,共同呼吸,她就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火,怎么也穿不透,她心情复杂的挺到外面再无声音传出,才小心翼翼下床,穿上拖鞋,踮着脚尖走到门口,她轻轻转动门锁,将门拉开一道缝,朝外望了望。

    客厅墙壁上折射出的灯光令她心里一惊,她直觉认为自己忘了关灯,却又在几秒种后,意识到那是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灯光。

    没拉窗帘?

    她的脑子轰一下炸了。

    他习惯洗完澡裸着在屋内走动的画面蹭蹭蹭跳到了她的眼前。

    是她疏忽了,竟忘了拉窗帘。

    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脸算作惩罚,她硬起头皮拉开门,祈祷着门不要响,不要响,将门拉开半圆的弧度,然后踮着脚尖,轻如猫狸一般走向客厅的窗户。

    手指堪堪触到窗帘布厚实的纹理,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小言,你做什么?”

    童言被着着实实吓到了,她惊呼一声,转身就想跑,可没想到却一头撞进一个光裸温暖的怀抱。

    扑鼻而来的柠檬味令她晕眩眼花,她的额头紧紧抵在他的胸口,耳边竟能听到他的胸腔里传出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还没等她完全回过神来,“当当——当当当——”一阵紧迫的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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