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苏群亲自把慕远声搀扶到轮椅上面。

    他对李涛说:“送慕小姐回去休息,记着一定要送到家里。”

    李涛点头,接过轮椅。

    苏群转身,问季舒玄:“你不回去吗?”

    季舒玄回答;“不回。”

    苏群瞪了他一眼,转身俯低身体,视线与慕远声对视,“你确定,你没问题?”

    慕远声撩了下卷曲的发丝,微笑说:“我确定,我没问题。”

    “可你坚持不缝针,伤口不好愈合啊。”苏群担忧地瞅了瞅她的腿。

    慕远声熟稔地推了他一把,嗔怪道:“你快变得和苏姨一样啰嗦了,烦不烦呐!”

    苏群摸摸鼻子,起身蹙眉:“真不理解你们这些女人,怕留下伤疤就不缝针,那还要医院作什么!”

    慕远声笑了笑,“那是你不懂女人。”

    苏群翻了个白眼,心想,他确实不大懂女人心,如果懂的话,他的前妻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和他划清界限了。

    慕远声侧过头,看着季舒玄说:“舒玄,我先回家了。”

    季舒玄点点头,“午饭订了外卖,是你喜欢吃的香蒜排骨焖饭。”

    慕远声应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季舒玄说不一定,但会尽早赶回去。

    慕远声满意微笑,示意李涛可以走了。

    待两人走远,苏群抱起双臂,看着面色淡淡的季舒玄说:“这下子你想赶她走,她也走不了了!”

    季舒玄嗯了声,没有接腔。

    苏群上前扶着他的胳膊,两人朝电梯方向走。

    苏群叹了口气,说:“说真的,我有点后悔把她弄回来了。”

    季舒玄说:“你知道就好。”

    苏群捏了捏季舒玄的手臂,拧着眉头说:“你能不能别落井下石。”

    季舒玄推了他一把,“我才是井底之人。”

    苏群一愣,就和季舒玄错开几步,他紧赶上去,按下电梯上行键,“你去我那儿,还是回你办公室。”

    季舒玄想了想,“去你那儿。”

    回到苏群的办公室,孙秘书看到季舒玄,立刻转身去准备开水,不一会儿,就和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起送了进来。

    “台长,您要的广告管理工作月报已经放您桌上了。”孙秘书把水杯放在季舒玄拿取舒服的位置,并且提醒他注意水温。

    等孙秘书出去,季舒玄对苏群说:“孙秘书挺细心的。”

    苏群啜了一口咖啡,满意地咂咂嘴,说:“我身边的人,不要最好,但要好用。”

    季舒玄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苏群的秘书姓李,看似精明能干的大好青年,实则和刘洋一样,精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事,苏群忍了他好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找了个错处把他给调走了。

    苏群用拇指抚摸着杯沿,看着热气氤氲的深咖色液体,目光渐渐放远,“舒玄,你懂女人的心思吗?”

    季舒玄微微愕然,他把脸面向苏群的方向,沉默几秒,回答说:“不懂。”

    苏群扑哧一下笑了,但是笑容却显得颇为无奈和牵强,他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的红尘万丈,驻足沉默。

    过了许久,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也不懂。”

    季舒玄察觉到苏群情绪上的变化,他试探着开口问:“是嫂子……有消息了?”

    维和军人。

    特殊而又神圣的工作,与苏群的行业分立在两极,几乎没有交汇重合的可能。

    “没有。”苏群很快答道,他回到办公桌前,翻开桌上的报告表,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季舒玄没再打扰他,他打开手机邮箱,接收回复来自纽约和瑞士的工作邮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群忽然拍了下桌子,怒道:“广告部怎么做事的,年初承诺的开门红呢?一个月不到三千万,还不及一家地方台的收入!”

    季舒玄抬起头,“台里的广告业务不是一直排在全国前列吗?”

    苏群捏着眉心,心情烦躁地说:“一直排在全国前五,不过,今年看起来就悬了。”

    季舒玄知道广告收入关乎着电台的生存和发展,他放下手机,想了想说:“今年是广电总局确定的‘广播发展年’,全国各地的广播电台都会卯足了劲儿表现。可是市场蛋糕就那么大,就看谁家的力度大,才能抢占先机,先吃到蛋糕。”

    苏群挑眉,起身,走到季舒玄对面,坐下,“详细说说,舒玄。”

    季舒玄翘起腿,“你该和广告部经理好好谈谈。”

    “我想先听你说。”苏群不肯放过他。

    季舒玄笑了笑,拿起手机摸索按键,查询到他需要的界面,放在苏群面前。

    “这是小言在各部门实习期间整理的笔记,我感觉对你很有帮助,你可以看看。”季舒玄说。

    苏群拿起手机,诧异问道:“怎么存在你的手机里面?”

    “我和她不分彼此。”季舒玄从容答道。

    苏群忍着和他抬杠的冲动,低下头,浏览手机里的文档。

    起初,他是抱着看一看的心理,漫不经心地看着文档里的内容,可是一行行看下来,他的脊背却一点一点直起来,最后,挺得笔直。

    季舒玄水杯空了,他想去外面再接杯水,可刚站起来,就被苏群拉住,“你别走!”

    季舒玄只好坐下。

    苏群一边仔细看着手机文档,一边压着季舒玄的胳膊,语气兴奋的说:“这是你家小言写的吗?”

    “当然了。”季舒玄说。

    苏群终于抬起头,语气诧异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当时童言整理笔记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觉得她写得很有见地,很有用处,于是就存在手机里了。

    苏群先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季舒玄看了半天,后来,干脆抓住季舒玄的胳膊,重重握了握:“你捡到宝了!”

    季舒玄的嘴角抽了抽,“我知道。”

    早就知道了。

    “你要不说这是童言的想法,我还以为你是从哪位经营专家那里剽窃来的创意呢。你看看,她总结的多好。我们台广告业务存在的主要问题,一是我们台和锐意改革的中央电台形成了强势竞争的格局;二是内部各专业台之间为竞争同一广告客户相互压价、相互放水,不惜损害台里的利益;三是各种媒介跑马圈地,各种报纸杂志纷纷在京创刊发行,抢占市场;还有,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广告也呈现高速发展态势。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竞争的劣势,被客户和竞争对手看得非常清楚,他们正是利用了我们的弱点,抢走了我们盘子里的蛋糕!”

    苏群指着手机屏幕,由衷称赞说:“能把我们目前存在的问题分析得如此精准到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确定,这真是她的想法?”

    季舒玄拧眉,“我说过了,这些确实是她自己写的。”

    苏群嘿嘿讪笑,继续念道:“我对广告业务下滑趋势的一点看法。把之前统一管理、分散经营的经营策略改为统一管理、分散经营、集中操作、分别核算。集中操作、分别核算就是加强总部的调控力度,使分散经营的弊端得到切实解决,这样一来,可以使各专业台的广告价格得到有效控制。严格规范内部专业台入账程序,防止出现漏报错报等现象。最后,为了加强管理,台里可成立广告管理部和广告经营部,一个负责管理,一个负责经营……”

    苏群低下头,手掌按在额头,冷静了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他才猛地抬头,冲着神色淡定的季舒玄问:“你确定,这是小言写的?”

    第三次遭到苏群的质疑,季舒玄干脆紧绷嘴唇,不回答了。

    苏群眨眨眼,又把手机内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不下三遍,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着季舒玄说:“说真的,舒玄,你该好好问问童言,她一个学传媒的播音员怎么可能有这么敏锐实际的商业经营视角呢?不是我说大话,就这篇笔记,放在任何一位电台台长的办公桌上,都将会成为和璧隋珠的稀世珍宝!我们不仅仅是台长,也是经营者,是把电台带向良性发展的推手,只有我们的决策是正确的,才能有电台的大发展,有员工的好日子。舒玄,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单独和童言见一面。”

    季舒玄握着空杯,内心却是起伏如潮。他一直都知道他捡到了一块稀世之珍,可童言,则更像是一座怎么挖也挖不完的宝藏,时不时的就带给他和旁人惊喜和感动。起初见到这篇笔记时,他只是觉得有用而起意收藏,对于她的商业才能,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新闻报道和汪东平的口述之中,他从未如此深入的了解到她真实闪光的一面,原来,他的小言,竟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

    他早该发现的,不是吗?

    自扬集团,自扬基金运营得那么好,不早就说明问题了!

    季舒玄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滋味,他愣愣地坐在沙发里,再次被苏群摇晃,他才抬起头,说:“我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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