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夸他帅气还真没说错,这段日子老是饿肚子,眼眶深陷,连带着眼睛都变大了不少。

    唐文超哭笑不得,又不敢反驳,只得干笑着连声应是。

    “大当家的不在?”张翠山左右打量了一下,没发现程峰。

    “大哥带几个兄弟去后山打猎了。”唐文超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就麻烦二当家的,陪兄弟做个导游,四处看看,咋样?”山寨有些萧条,跟自己那次上来时颇有不同,张翠山大为不解,遂兴起走走看看的想法。

    唐文超哪里敢拒绝,虽然不知道张翠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寒冬腊月,唐二当家地身着一件单衣却是汗流满面,紧张得后背都湿了,陪这个煞星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使。

    崔连植感叹道:“唐二当家真是好功夫,大冬天的身着单衣非但不冷,还能淌出汗来,这份内力真是让人佩服。”

    翻过一道土岗,有几个站岗的正在执勤,一见二当家的来了,连忙站成一队等候检阅。

    “兄弟们不用紧张。我带几位朋友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张翠山,就以朋友一言带过。

    几个站岗的都是饿得皮包骨头、蔫不拉矶,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竟是没人认出张翠山,闻言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继续晒太阳。

    “这只是暗哨,不需要像外面站岗的那般正规,咱们去那边看看吧。”兄弟饿着肚子没力气,觉得在张翠山面前丢了自己的脸,唐文超连忙岔开话题,将众人引到别处。

    不远处,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人手一根铁锹,围着一口大锅搅拌着。

    走近一看,锅里熬的是用粗粮煮的糊糊,上面绿油油地飘着几根绿色的,勉强能看出是菜叶。

    “这是怎么回事?”张翠山终于耐不住问道。

    “还不都是你害的!”唐文超一脸的委屈,不过这句话他还是没敢说出口。

    “最近兄弟们肉吃得多了,改喝米粥吃青菜,清清肠胃。”唐二当家是个要面子的,回答的时候毫不含糊。

    再走几十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猪圈,不过里边没有喂猪,只有几个小鸡崽叽叽吱吱叫个不停,想翻出猪圈却又跳不高。

    猪圈后面是用竹子支起的超大帐棚,外罩透明塑料,要说这超薄的塑料还是出自张翠山的发明,如今在济南府里卖得挺火,农闲的时候想种点什么,冬天没这玩艺可不行,想不到黑水寨竟然种起了大棚菜。

    几个农夫装束的山贼挥舞着锄头正在翻土,这帮土匪上山之前都是农民,种地养猪个个是一把好手,如今重cao旧业,娴熟着呢。

    这一下别说崔家父子,连张翠山也最惊诧到了。

    这还是土匪窝吗?

    自上次一场交锋之后,黑水寨的士气消沉,又没了劫掠的对象,整得黑水寨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无奈自给自足,生活条件自然就差了不少。

    山上值钱的东西也典当的差不多了,大当家的下过严令,不得去济南城里打劫,可山寨里没了进项,三百多人坐吃山空,每次打劫亨通的货虽说能顶上几天,却也是杯水车薪,顶不了多大用处。大都瘦得皮包骨头,程峰和唐文超都准备换座山头了。

    这些当然是张翠山事后才知道的,他感慨道:单是不扰民这一条,就足以汗颜所有的队伍了。山寨口有站岗的,而且还是一明一暗两班哨,这哪里是什么土匪,分明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张翠山一边感慨一边往前走,对面又有一支人马赶了过来,仔细一瞧,竟然是程大当家的。

    今天一大早程峰就带人去后山打猎了,可运气有点背,最近打不着什么猎物了。

    程峰走到近前,一见是张翠山,瞳孔一缩,将手中的硬弓一抛,双手摆了个格斗的准备姿势,赫然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一撩衣襟,张翠山示意自己没带兵器,没有恶意,随即笑呵呵地问:“怎么着?想过两招?”

    程峰顿时僵在那里,他虽然戒备式摆得相当到位,可是心里却对这个笑嘻嘻的年轻人忌惮无比,没敢先行出手。

    “哪有的事?”程大当家的矢口否认。

    “大当家的,小弟这次上山是有事求你帮忙。” 张翠山开门见山。

    程峰虽然有心召集人手和张翠山大干一场,可心里却是知道己方殊无胜算。既然张翠山说有求于己,那自然是不会动手了。

    “外面冷,去屋里喝杯茶吧~!”程峰当先而行。

    “大当家的,都打着什么了?”张翠山一心想招揽程峰,自然热情有加,仿若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

    “今天运气不好,没追上那头熊瞎子,让它给跑了。”程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道。

    他们最近狩猎次数太勤,方圆几十里的猎物基本上除了被祭了他们的五脏庙之外,都逃得无影无踪,连个鸟蛋都没能掏着。

    张翠山从这帮人个个一脸菜se也能看出点端倪,可一想程峰是个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点破。

    到了聚义厅,分宾主落座,张翠山也不客气,指着崔连植道:“这位老先生想必二位当家的不会陌生吧?”

    程、唐二人不知张翠山的意思,点了点头,却不答言,自是等着下文。

    “亨通已经加入了济南商会,日后大家已成了一家人,小弟这次来是能知会二位兄弟一声。”

    二人对视一眼,脸se 大变,你的本事大我们不敢打劫也就罢了,可连亨通都并入济南商会,那以后我们山寨还能靠谁接济?

    “小弟这次上山拜访除了送些礼品给二位当家的之外,还望二位能帮我一个忙。”

    镖车上装的除了皂角,还有一些各地的名产,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皮薄汁多个头大,程峰捞过一个啃了一口,嘎嘣脆。

    “我这次来想请几个功夫好的兄弟走趟镖,价钱好说。一趟下来每人二两银子,有急用钱的还可以预支。”张翠山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

    “再过几天就是年三十了,等兄弟们过了年再商量这事怎么样?”程峰显然对张翠山还有些抵触情绪,可又有些忌惮他的武力,不能明着拒绝,于是使出了缓兵计。

    “不急,过年不出门,镖局也放了几天大假,缓两天也成。”张翠山笑眯眯地又抿了口茶,可是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这是什么劣质茶叶,黑乎乎的茶渣飘在上面,想不到黑水寨竟然穷到这个份儿上了。

    大年二十九晚上,黑水寨再次有人来访,不过这次少了崔家父子,是张翠山带着于洋、段默和周若水等人拜年来了。

    只见一水的高马黑车,足足有十辆镖车一字码开,第一辆车里装着十口肥猪,一头就足有二百来斤。第二辆车上是小猪仔,足足有三十头。再往后看,唐文超不由得张大了嘴。

    四只烤得外焦里嬾的小肥羊,十坛陈酿, 棉被、冬衣足有几百套,最后几辆装的货物却是一样的,打开锁一看,娘哎!全是粮食,新式的镖车是加长版的,一车能装三千斤,也就是说这最后四辆车里装了一万两千斤粮食,这可够黑水寨三百多口吃上几个月的了。

    “张兄,你这是打算搬家还是入伙?”唐文超脑筋灵活,很会做人,一来二去跟张翠山熟了,自然不会再像当初那般畏畏缩缩。

    “山上冷,兄弟们也不容易,小弟正好趁着过年过来热闹热闹,别无他意,唐二哥且莫误会。”

    如果说成是救济,程峰和唐文超面子抹不开,就冷场了。

    “好,二狗蛋,先逮一头肥猪下去,今天晚上吃红烧肉,兄弟们吃了大半年菜,该开开荤了。”

    瘦得跟个猴似的厨师笑着‘哎’了一声,就抄起磨好的刀下去了。

    这一夜,山贼们是在笑声中渡过的。

    酒足饭饱,程峰一使眼se,唐文超轻手轻脚地拉了张翠山一把:“张大当家,咱们借一步说话。”

    “张兄,承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好处,小弟铭记在心,有啥事你就直说吧,现在谁不知道现在顺风商会家大业大,你的名气已是打响了整个山东,无人敢劫你的镖。 上次来咱们山寨借人那种虚的就不用提了。”唐文超话说得很明白。

    “那小弟也就直说了,上次我看了山寨这般萧索,冷清,心里愧疚,弄到这个地步,多多少少也有小弟的责任在里边,这才想着尽力弥补一下。”

    “还不都是你干的?”程峰没好气地瞪了张翠山一眼。唐文超心里暗叫一声爽,大哥,带种!这话我可是想了好久都没敢说出来。

    “可这要怪也只能怪唐二哥当时没把话说清楚,我以前是个出家人,不杀生。”

    “虽然我们有错在先,可你也杀了我们不少人,这件事算是扯平了,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程峰一脸平静。

    “可几百号兄弟呢?他们的生计怎么办?”张翠山一句话说到了程峰的心窝子里,后者闻言浑身一颤,半晌才恢复过来。

    “这个我自有办法,不用你cao心。”程大当家硬着头皮嘟囔了一句。

    一连几天,张翠山都是在山上过的,其他人似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包括周若水第二天也都下山去了,程峰虽然不置可否,唐文超觉得过意不去,私下里调了几个好手过去帮忙,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张翠山每日和两位当家的喝酒聊天,有时也论论武,唐文超热情无比,与之相反的是程峰的态度依然淡漠, 饭照吃,酒照喝,却不表态。

    张翠山心道: 不主动,不拒绝,程老大果然有个x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