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晓忐忑不安地坐着。

    这里很宽敞,地面似乎用上好的大理石铺就而成,闪闪发亮,几乎映射清楚人们的表情。

    座椅是上好的沉朴古木,扑了一张白色的狐狸皮,怎么坐怎么舒服。

    甚至——

    脚边还放着一个火盆。

    “咳。”有人轻声咳嗽一声,“顷儿,你刚才……说什么?”

    简顷从面前跪着的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捻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含入唇中,幽幽道:“赐婚,立刻。”

    楚皇帝小心翼翼偏生看了一眼被简顷挡住的傅之晓——

    也不知道简顷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坐着的位置恰好将那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

    而他一动,简顷也跟着往前顷了顷身,楚皇帝立刻挪回来,简顷又不动声色坐直身子。

    楚皇帝眉头一皱——

    来真的?

    他又往左边偏了偏,简顷立刻往后仰,还是挡了个严实。

    楚皇帝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火气,来来回回动起来,简顷也极为敏捷,两人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十分滑稽。

    一连几个来回,楚皇帝是有点腰酸背痛了,面无表情看着简顷——

    这小子实在太卧槽了。

    在场的内监和侍卫纷纷面无表情,仿佛司空见惯。

    可傅之晓委实有些震惊了——

    这样的简顷,说是有些孩子气也不为过。

    不过另外一方面反映出的,倒是他霸道的性子。

    “你想朕赐婚,总要让朕看看人罢?”楚皇帝道。

    “人就不用看了罢,你赐了多少婚了,有几个是见过人的。”简顷慢条斯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真难喝。”

    怎么没看过?没看过怎么下圣旨?

    楚皇帝皱了皱眉:“休得胡言!朕的赐婚,可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又没说你不清白,激动什么?下圣旨罢。”简顷盖上茶盖儿。

    “朕还没看到人。”

    “不用看也行。”

    “这是我儿媳妇!”

    “你成亲前有见过你的媳妇几次?”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楚皇帝吹了一下胡子,眼珠子动了动。

    人就在殿里,两人不过几米距离,他还看不到了就是睁眼瞎!

    他装模作样的站起身:“顷儿啊,朕和你说。”他慢条斯理走下台阶,“早些年,朕赐婚是有点马虎,可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可不能让那些心存妄想的家伙联合起来了,你也知道,这世上不乏有那么一部分人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垂涎三尺……”

    他边说便往简顷那一处走。

    简顷却似毫无反应,坐在椅子上环胸悠然听着。

    游戏!

    “朕既要维护这大楚和平昌盛,又要牵制朝堂势均力敌,是极为费脑的。”

    楚皇帝笑眯眯地道,“顷儿啊,你……”

    声音戛然而止。

    简顷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人,勾唇笑道:“父皇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这丫头么?”

    坐在旁边的不是别人,楚皇帝还是认识的,此人是后宫中一个才人。

    “李才人!”楚皇帝纳闷,“你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说……

    楚皇帝惊讶地看了简顷一眼,而此时殿内伺候着的侍卫和内监听见方才楚皇帝的声音,都难掩震惊之色的低下头去,脑海里齐齐闪过一行字——

    卧槽啊!

    光明正大跟老子去要老子的女人,殷王殿下果然是古往今来最为皮厚的第一人了!

    躲在偏殿小心翼翼往里瞅的简理此时惊讶得嘴巴合不上了——

    怎么变成李才人了?!

    站在他旁边的总管大太监慢悠悠瞥了他一眼:“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太惊讶了!”简理合上嘴,眼底震惊难消,“你瞧瞧,皇兄总是出人意料?”

    总管大太监似笑非笑盯着他:“殿下这是说什么呢?方才殷王殿下的偷梁换柱,难道殿下没有看见?”

    “是……是么?”简理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好像……是哦……”

    皇兄应该不会……心仪父皇的后宫罢……大概罢……

    总管大太监摇了摇头:“殿下果然还差得远,近来贪玩了罢?”

    “这有贪玩什么事?”简理撇撇嘴,忽而又恍然大悟,“哎呀,差点忘记正事了!”

    说罢便道:“本王先离开一阵,宫公公替本王盯住这方动静啊。”

    总管大太监略一颔首,简理又往殿里瞅了一眼,便愉快的踏着步子离开了。

    而此时的傅之晓,左右看了看,扭头看向袁离:“这是在搞什么?”

    方才坐在殿内正在听楚皇帝和简顷说话,忽然就被人拖走了,速度快到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殿下不希望夫人被陛下看到。”袁离干脆利落地道。

    “为什么?”傅之晓不解。

    虽然说傅之晓并不赞成两人进展如此之快,不过么——

    从感情方面,她对简顷感情确实非常强烈,虽然不浓烈,却足以互相信任和扶持。

    从现实方面,简顷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钻石王老五了。

    而且,通常来说圣旨一下从婚事准备到钦天监择日长至一年半载,短至三五个月,不得不说,也足够给她时间磨合了。

    最后,简顷说得也是对的——

    “和本王成亲,你可以彻底脱离大齐,以后大齐就没你什么事了,安心待着罢。”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道,“还是说你也想卷入大齐的浑水?”

    袁离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是不该说,憋了憋,还是没憋住:“夫人……这般貌美,殿下是怕陛下生了不该生的心思罢。”

    “……胡说八道!”傅之晓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哭笑不得,“哪家人有这样的?”

    袁离一本正经地道:“先皇就是这样的。”

    傅之晓:“……”

    “不过,夫人。”袁离忽而肃了肃脸色,“属下知道夫人的本事,对属下而言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是难以接受的,而对于殿下也是如此,是以殿下和属下并未觉得夫人难以接受。可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属下希望夫人来到大楚后,减少实施手术。”

    顿了顿,他道,“就当了是为了殿下和夫人自己。”

    傅之晓眨了下眼,点点头:“我明白的。”

    袁离又想了想,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要说,却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了。

    直到这时,有人匆匆从殿外进来:“哎,袁离!”

    袁离闻声立刻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傅之晓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并没有丝毫惊讶,只跟着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简理一看见她行礼,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皇嫂这是说的什么话?以后就是一家人,哪儿用得着这般客气?”

    皇……嫂……

    傅之晓扯了下嘴角,这家子人果然奇葩得紧。

    袁离却似是十分理所当然地道:“晋王殿下,方才我家殿下交代的事……”

    “妥了,妥了!”简理俊美的脸上笑得仿佛开出了花儿来,“皇兄吩咐的事情哪儿有办不到的。”

    袁离略一颔首:“属下代我家殿下谢过晋王殿下。”

    简理一怔,几乎受宠若惊:“这是……好端端道谢做什么?打算杀我灭口么?”

    “……”

    “……”

    “总之,属下先带夫人回前殿候着罢。”袁离轻咳一声道。

    三人往前殿走,一路上遇见几拨宫女,简理看了她们好几眼,傅之晓还以为他是在看那些水灵的宫女,谁知又走了几步,听见简理忽然道了一声:“坏了!”

    随着他这一声,袁离亦是面色一变:“坏了!”

    “……坏什么了?”傅之晓不明所以。

    两人齐齐掉过头来,两双眼眸晦暗不明。

    那些手握重权,魅力非凡的人,不乏总是吸引另外一些人的注意。

    殷王殿下——

    自然也极为受关注。

    正如傅之晓之前的遭遇,莫说登门拜访,绞尽脑汁使手段进入府中也不在少数,可通通连殿下的院子也踏不进去。

    而这一院子的丫鬟奴仆俨然成了头等特务,挖地道,钻墙面,十八般武艺花样极多。

    直到某天,某个以秋千为模式飞进院子的女子不巧压死了殿下最喜欢的秋海棠。

    尔后发生的血腥事件造就了所谓手腕血腥之类的传闻。

    而如今的简顷,自然是不太喜欢女子的。

    大部分女子在见识了殿下的手段之后,莫说远观,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但是——

    袁离都不由得感叹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世族小姐的圈子里忽然掀起了以嫁给殷王殿下为目标的热潮,其大胆妄为简直超越前人令袁离都瞠目结舌。

    先不说前些年某小姐跑到鼓楼上威胁殿下不娶就自尽的话,甚至有女子偷偷求到陛下跟前儿的。

    袁离真是服了。

    而这些人,在袁离看来,像极了前朝奔赴战线同高祖皇帝死斗的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因其薄弱的武力装备和士兵数目,被之后的大楚史官戏称为“敢死队”。

    在袁离看来,这些女子跟敢死队简直无异,这一出一出简直飞蛾扑火,最终不过是会引火烧得自己连渣都不剩罢了。

    “所以呢?”傅之晓颦眉,她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那些在战场上战斗在最后一刻的人,即便是死亡也保持了军人的傲骨,是真正的士兵。

    袁离揉了揉太阳穴:“夫人,虽然属下也很是佩服在强大敌人面前的大无畏精神,可这群女子……简直谓是昏头也一点没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