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坤大早就起来打电话,这柜台前站老半天了也没见他动个位,蒋老爷子时不时就要瞟一眼。(小说文学网)

    “嗨,你个坏小子,杵在这发什么愣啊,”蒋立坤不过一时出神,后边蒋老爷子那拳头就虎虎生风的冲着自己耳朵根去了,吓得他反射性就往边上一闪,抬脚就向后踢,却在眼神触及蒋老爷子的面孔时生生止住了动作。

    “爷爷,你干嘛呢,”蒋立坤扶着一边的柜台站稳,拍着胸脯瞪眼,“哎哟,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磕着碰着,伤着哪儿了,我爸跟我妈得一巴掌抽死我。”

    蒋老爷子眼角一挑就翻了个白眼,指着院子外还在围着大院跑步的赵叙直嚷嚷,“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阿叙多勤奋啊,亏你们还是从小玩一块的,守着这电话干嘛啊干嘛啊,”眉眼一转,又凑过脑袋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在学校交小女朋友了?”

    “没,没有的事儿,”蒋立坤支支吾吾的否认,抓了抓脑袋,他有些苦恼,大半天电话了,冯臻愣是一个都不接,就是刚才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那头却说冯臻早早就出门了,问去哪儿了,冯小弟嘴皮子一掀就回了句‘去哪儿还要和你报告啊,’然后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蒋老爷子嘿嘿一笑,见自家孙子看过来,忙肃颜正色,清了清喉咙,装模做样道:“你要喜欢上哪个姑娘你也别藏着掖着,现在的小姑娘都早熟,要是看着合适,先弄回家看看也不是不成,咳,那啥,”他的语气顿了顿,瞥着蒋立坤的小眼神闪亮闪亮的,“那孩子怎么样啊?”

    蒋立坤摸着鼻子难得羞涩一回,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抿唇笑了下,“他挺好的,学习又好,人也特别好看,对家人也孝顺,总之,哪哪都好。”

    他说得含糊,但是蒋老爷子的思路明显和他不在一条线上,他这样人精一样的人物,只稍一眼就看出来了,斜着眼睨他,“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追到人家吧?”

    蒋立坤低着的头又低了几分。

    “哎哟,你个蠢货,这事儿还用我教吗?追人那就要脸皮厚,死缠烂打也要把人追上啊,想当初我和你奶奶……”蒋老爷子一拍大腿,看着蒋立坤的眼神包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和表露无遗的得意,他这洋洋洒洒的说了半天,眼看着又要说到他从前的光辉事迹了,蒋立坤闻之拔腿就跑。

    “嘿,你个臭小子,跑什么跑,下次长点记性,实在没那技术,就是抢也得把人抢回家啊,笨蛋,”蒋老爷子在后边气得直跺脚。

    赵叙跑步回来的时候,蒋立坤正被蒋老爷子放了狼狗追着跑,看到赵叙的时候,老爷子甚至还心情美好的和他打了招呼,只是转过身,又叉着腰瞪眼,嗓门一声高过一声,“赶紧跑,你个兔崽子,阿毛你跑快点,追上了就咬他屁股,中奖了爷爷请你吃熟牛肉。”

    蒋立坤‘嗷’了一声,扯着嗓子喊,“爷爷,你忒不厚道了,哎呦呦,阿毛你真咬啊,阿毛,嗷……你个忘恩负义的臭狗,下次把你扔臭水沟里去了,哎哟……”嘴上哀叫几声,其实蒋立坤倒不至于真被咬着,他这锻炼的时间也不短了,至少那条大狼狗是断不会咬他的旧主人的,蒋立坤那作态分明就是哄蒋老爷子开心来着。

    满头大汗的跑完十五圈,蒋立坤上楼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赵叙已经在楼下啃了老半天苹果了。

    “坤子,昨晚钱哥来电话让我们今天一块去聚福楼聚聚,你去不去?”赵叙歪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咬着苹果,漫不经心的问道。

    蒋立坤拿毛巾快速擦了下头发,头也没抬的问了句,“都有谁?”

    赵叙想了想,只是慢吞吞道了句,“我觉得段哥应该不会去,”他和钱学明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对他的为人品性再了解不过,他这么说的意思,相信蒋立坤心里也能明白。

    “我知道了,”蒋立坤沉吟一声,想想,又补充道,“记得帮我约一下那个人,该怎么说你明白。”

    赵叙挑眉轻笑了一下,将手里的苹果芯扔到垃圾桶里,起身慢悠悠地朝外走,“到点我来找你,现在我要陪姗姗一块去出去玩了。”

    “行了行了,赶紧滚,”蒋立坤不耐烦的朝他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嘿嘿,冯臻呢,怎么不叫他一起去玩?”对上自家铁子恼怒的神情,幸灾乐祸道,“我听说,丁雅找冯臻去看电影了哟,哈哈哈哈……”

    迎面飞去一只拖鞋,赵叙赶紧夹着尾巴逃跑,远远地还能听见他的得瑟的笑声。

    去到聚福楼的时候,钱学明已经和另外两个寸头男子拿酒干上了,看见两人一块来,那脸笑得眼睛都眯了,向他们招着手,“哎哎,快,怎么到现在才到啊,我们都开吃老半天了,来来来,自罚三杯啊,哈哈……”

    蒋立坤仰头一口干,倒举着空杯子向他们示意,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歪坐在椅子上又笑着说了些俏皮话,气氛一时融洽非常。

    “来,钱哥,我敬你一杯,这次跑道的事儿还得你帮忙,劳你费心了。”赵叙起身端起酒杯,杯子略低于钱学明,笑眯眯的说着客气话。

    钱学明抬手随意的碰了下杯,也跟着笑,只是□明显不是赵小胖心里想听的,“难得你和坤子来找我帮忙,做哥哥自然不敢推辞,只是嘛,”他眼角瞥了瞥蒋立坤,勾着唇笑,“哥这活全靠其他兄弟帮衬,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啧,咱这么说吧,你走我的货,大家□分。”

    “我六你四?”蒋立坤冷不丁插嘴道。

    “我说坤子,这你可听反了,我说的是我六你四,”钱学明笑着摇头。

    一般按走货贩子的说法是‘跑货三分利,’从拿货,跑货到出货,这其中的沟沟道道需要不少的钱来打通关节,除去本钱和合伙人的分红,至少要有三分利才算不亏本。而钱学明这话儿分明就是让蒋立坤他们帮他跑货,这么计算下来也只有些跑路费而已,纯粹是拿蒋立坤当冤大头来算计了。

    钱学明这话儿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只是赵叙倒也没恼,只是转头和蒋立坤眼神交流一番,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钱哥真是客气,既然你这路窄,我们自寻小道便是,若是日后有打望不周的地方还要你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钱学明倒不在意,只是含笑点头。

    “有空叫上段哥来家玩,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蒋立坤抬手干了桌上那杯酒,敛眉笑道

    出了聚福楼,蒋立坤让司机开车带着赵叙去别的地方了。

    “妈的,他倒敢开这个口,”上了车赵叙就朝窗外啐了一口,神情烦厌的骂了句。

    蒋立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户边的钱学明,甚至还朝上面轻轻点了下头,微翘了下唇,眼神薄凉又锐利。

    “阿叙,路还长着呢,急什么。”靠在车椅子上,蒋立坤望着不断后退的风景,眸色晦暗,脸上带着嘲讽又森冷的笑容。

    想要却不给,那就干脆抢过来算了。老蒋家从来没有软骨头和怂货。

    和赵叙他们约好的人老早就在一家上了年头的茶馆里等着了,屏风靠里的八仙桌上坐着两男人,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其中一个身子略微单薄,模样斯文俊秀;另一个则显得壮实些,只是看着眉粗脸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不好接近,就是服务员过去倒茶水也显得谨慎些。

    “两位就是蒋先生和赵先生吧,”蒋立坤和赵叙一靠近,他们的眼神立马敏锐的转过来,眨眼细量,心里便有了计较,模样斯文些的那位当即起身微笑的打招呼。

    蒋立坤点点头,几乎在靠近的第一时间他就闻到了常年和枪火打交道的气息,他三岁开始就经常跟着他爷爷到部队里去看人训练打靶,甚至在其他孩子懵懵懂懂只知道找妈妈的时候,他已经在老爷子的指导下摸枪打靶,几乎一有空闲他就呼被带到部队里去训练,几乎可以说是闻着枪药味长大的。

    “靳先生请坐,”赵叙的父母是搞政治的,对于这些场面赵叙几乎是从小看大的,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生来就会,只是蒋立坤一贯强势的风格稍稍掩盖了他长袖善舞的一面。

    所谓军事和政治向来不作二家,有些事情赵叙出面要比蒋立坤便利的多。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靳先生,我们需要什么东西,而你们想要什么东西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多费口舌,这样,”赵叙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条条框框都列得很清楚,将手里那东西推到斯文青年面前,手指顿了顿,耐心等他仔细翻阅过上面的那些字之后,支着下巴轻笑了下,“这上面的条件你们如果不同意咱们可以再商量,但是,这要的东西越多,你也想想你所需要付出的东西能有多少,现在也算是和平年代,我们可是公平买卖的良好商人,绝对不会坑你们,等价买卖,相信你们也能理解。”

    斯文青年仔细查看着纸张上的字眼,确信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做手脚的漏洞之后,这才微微转头和旁边的壮硕男子低声商量,他们的声音不高,但是断断续续的也能听动几句,只是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蒋立坤和赵叙却是一头雾水。

    当然,若是有人听得懂的话儿,那就能听得出这是缅甸本土的方言,听那口音还搀着些许的泰语,再看那斯文青年,五官深刻,皮肤略带黄沉,虽然和华夏人民的面貌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从那深邃的眼窝里依然可以轻易区分出来。

    赵叙显然心有成算,他来得时候就和蒋立坤缜密商量过,这两人的来历不是非常明确,但是来到这繁华的国都却能准确的找到他俩,这就说明其中有牵线人,虽然他们不愿意说,但是要去打听还是可以知晓,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之前还试图找过钱学明。

    只是做他们这种交易的本来就是舔刀子的行当,钱学明既有了熟悉的门路和货源,自然不会轻易引进这陌生国度的‘商人’,不论是谁将他们指给了赵叙他们两,只要结果完满,过程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在谈这笔交易的时候,蒋立坤已经派人悄悄摸了两人的老底,虽然仍有不明确的地方,但是可以肯定的两点就是,他们应该是位属于金三角地带的‘商贩’,并且他们遇到了暂时躲避不开的困难,所以他们才会想着要用手里的东西来换取更高价值的商品。

    所以,在综合考虑了所有能想到的一切因素之后,这份简单又重要的合约才正式被起草出来。

    “你们想要绝对惟一性的交易权?”斯文青年有些犹豫,尤其在和那壮硕男子商量之后,眉头更是紧皱。

    “没错,我相信你们是心怀诚意和我们做这笔交易的,并且目前来说我们是您那边最好的选择,利润方面我们可以仔细斟酌,但是对于商品的绝对惟一性我们也是再三强调和看中的,咱做生意靠的就是诚信,不管有没有这张纸,该有的我们都不会少给你们,天朝人最重信誉,没有这两个字,那咱们现在说得就都是废话。”赵叙目光直视于他们,语气诚恳,一字一句俱是让人无法反驳的肺腑之言。

    旁边的壮硕男子显然也是听得懂汉语的,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做了个代表他被人敬意和诚服的手势。

    这笔交易谈的相当融洽,撇开他们二人对于这次交易的急迫性,赵叙到底还算是个合格的谈判生意人,他列下的交易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在当时都算是中等偏上的了,比对起之前和钱学明打交道时受到的各种不公平条约,没有趁火打劫的蒋立坤和赵叙,也让他们在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不低的好感,以致于在常年合作后的将来,他们甚至在蒋立坤有需要的时候充当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具体的合作文件我会让人尽快给你们送来的,如果不急的话儿可以在国都待上几天,这里的风景和小吃都不错,相信你们不会白来。”秉着地主之谊,赵叙没忘了在茶馆分别的时候补充几句热情的客套话。

    “谢谢,”斯文青年和壮硕男子都弯腰回了一个手势,虽然脸上依旧表情缺缺,但是眼里却是带着几分柔和。

    回家路上,赵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儿,他这段时间锻炼下来腰腹的肌肉倒是结实不少,只是块头确实不小,看着就显得微胖了,这么软骨头似的整个瘫靠在车椅子上的时候更是圆圆的肉滚滚,“嘿,坤子,你说咱们走的这趟真是值了,回去咱们好好喝一杯吧。”

    “喝喝喝,我看你现在都成酒鬼了,你看你这肚子还没减下来,以后要是讨不着老婆看你怎么哭?”蒋立坤歪坐着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咧着嘴对他打趣。

    “谁说的,”赵叙臭美的对着手边的玻璃窗好好的对镜自抚了一番,那眉挑高,嘴巴亦是咧得合不拢嘴,哎哟,那叫一个美啊,“你等着,再过几年我就把姗姗娶回家,到时候可羡慕不死你,嘿。”

    “谁稀罕啊,我家臻臻可一点不比姗姗差,”蒋立坤眼珠子一抬,就给直接不客气的嘲讽回去,只是他眼角瞥过窗外的时候,那声音顿时就僵住了。

    “冯臻再好看那也是男的,怎么着,你还能把他给娶回家啊?”赵叙抖着眉贱兮兮地笑,耳边听不到蒋立坤的回声之后,那眼神就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哟呵,那不是冯臻嘛,”赵叙屁股一抬,登时整个脑袋撞到车板上了。

    别怪他这般大惊小怪,是个人看到冯臻现在那模样都要紧紧看上几眼的,本身他自己就是个出挑好看的少年,现在这天气稍冷,他身上穿着冯妈妈给他织的蓝白相交的毛衣,身下是直筒蓝色牛仔裤,再配上那洁白的球鞋,整个就跟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似的。

    何况,冯臻左右两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妙龄的花朵一样的少女,一个穿着一身嫩黄色的长袖连衣裙,扎着两条马尾,左顾右盼的看起来格外俏皮可爱,另一个则是同样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打扮的有些素雅,只胸前那朵艳红的花朵,翠绿的枝叶格外夺目,赵叙望去那的第一眼就认出那个穿毛衣的女孩是丁雅,至于另一个,那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了。

    “哎哟,冯臻这桃花运可真旺呀,丁雅旁边那女孩是叫沈瑶吧,长得真不错,左拥右抱的可真是,”赵叙摸着下巴正要说出嘴边的那句‘美死个人咯,’对上蒋立坤阴沉的面容,立马讪讪地闭上嘴巴。

    司机被蒋立坤勒令停下,赵叙没跟着蒋立坤一块下车,只是趴在车窗远远的看着冯臻那边。

    冯臻站着的位置正是在电影院门口,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很多,这个时间段大概是电影散场了。

    蒋立坤走过去的时候,冯臻正静静听着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商量怎么回家的事情,几乎在他一靠近,他就反射性抬起了头。

    “呀,蒋立坤,是你啊,”丁雅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松了一口气儿的样子,她的嘴角微翘,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虽然对于刚才的情形有些苦恼,但是蒋立坤的出现显然让她放心不少。

    “赵叙也来了啊,”丁雅会心一笑,轻轻拉了下冯臻的袖口,眉眼弯弯道,“这样正好,阿臻你坐蒋立坤的车回家吧,我和沈瑶另外坐一辆车好了,反正我们的方向是一样的。”说着也不给别人反驳的时间,推着冯臻就把他弄进车子里头,啪的一下关上车门,在车窗外边朝他挥手。

    “冯臻,明天咱们……”沈瑶紧紧跟在后头,话儿还没说完,那车子就突地一下跑远了。

    丁雅和沈瑶的身影被远远甩在后头直至再也看不见。

    冯臻望着窗外沉默,蒋立坤身上的阴郁气息并没有干扰到他的情绪,甚至眼神都不带一丝波澜。

    到冯家的时候,在冯臻进门的那一秒,蒋立坤站在他面前突然轻轻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冯臻有些怔愣,然后第二个反应就是摇头。

    “呐,我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一下我好不好,不要喜欢别人?”蒋立坤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冯臻,眼神专注而真挚。

    “你在开玩笑吧?”冯臻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眼角上挑时眼珠子黑白分明,看着就像婴孩的眸子,纯澈又干净。

    蒋立坤噗哧一笑,没再说什么,之前上前抱了他一下,然后便转身上车了。

    回家路上一直很安静,在冯家外面的话儿赵叙并没有听到一丝一毫,所以对于蒋立坤的沉默和喜怒无常他是习以为常。

    其实蒋立坤只是太了解自己的脾气和冯臻的性格了,一个激进,一个温吞,柴火和火柴,碰撞在一起就是引火**,以退为进,给各自一点空间未必不好。

    只是,真话往往不被人相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