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同那个案子到了大理寺便已经不是普通的案子了,有明相插手此案,就算摄政王有心袒护,崔家落败已是必然,这个时候与他们结亲简直是自寻死路。至于刘将军那个长孙,他是见过的,生的确实一表人才,可在军中历练之时便玩死过几个小卒,这样的事情虽被刘将军压了下来,但在军中已不是什么秘密,老夫人消息闭塞可能对这些不知情,可他们几兄弟都是知道的,是以,一听是这两家,几个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了。

    “几位叔父若是现在还觉得这两门是好亲事,不如把自家的小姐或是孙小姐说过去啊!”说罢,华青弦又眸含杀机道:“别浪费了。”

    一字一顿地咬出那四个字,华青弦周身的杀气蒸腾,在座的几位都不敢吭声,唯有上将军夫人还在不停地叫嚣:“华青弦,你这是什么态度?”

    “态度?”冷冷一哼,华青弦怒目视向上将军夫人,丝毫不给面子道:“我的态度就是我们将军府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

    “外人?我们可是你的长辈。”

    笑,华青弦眸微抬,阴侧侧地看向上将军夫人:“我也是惜如的长辈,若是挂了个长辈的名份便可以插手晚辈的婚事,那不如我来做这个主把惜如嫁过去可好!二择其一,二婶还可以挑挑。”

    一听这话,上将军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又掉进华青弦挖的坑里,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敢!”

    华青弦不语,只拿一种‘我为什么不敢’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上将军夫人。上将军夫人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正有些不知所措,那厢上将军已怒斥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在座的众人皆不敢发声,唯有华青弦冷冷而望,仍旧是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上将军看不得她那幅样子,顿时又想要发火,一直被护在华青弦身后的将军夫人突然站了出来,道:“二弟,有些话我以前不想说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可现在,我觉得不得不说了。”

    说罢,将军夫人回以华青弦一记让她安心的眼神,这才道:“内院之事男人素来不插手,就算是夫君还在这主意也是我来拿,所以,云琅和云静的婚事便不劳几位贤弟操心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几位将军还要坚持就有些强人所难,四将军最圆滑,当即点头道:“既然大嫂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听大嫂的吧!”四将军之前是不知道说的竟是这样的两门亲事,如今知道了哪里还会点头,虽不是他的女儿,可嫁了那样的人家,正如华青弦所说,他的脸上也无光。

    三将军见四将军已表了态,也表示不会再插手。回头见上将军仍旧一脸怒容,赶紧又道:“二哥,时候也不早了,兵部还有公务要办,咱们是不是先去忙正事?”

    正事?华青弦挑眸轻笑,眼中的鄙夷浓郁深沉。

    上将军为人刚愎,明明也觉得自己不对,但就是不肯承认。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再坚持下去的理由,自然顺着三将军给有队台阶就下。只是,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被哪个丫头气成这样,这个华青弦……

    咬牙,上将军哼道:“去看看母亲再走。”

    另几人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当下便随着上将军一齐进屋看老夫人去了,华青弦也不跟随,拉着将军夫人的手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瞰澜轩。

    ——

    瞰澜轩内,付德容一脸惨容地趴躺在床上。

    衣物尽除,付德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肚兜,因处理的及时,她背后的烫伤并不如想象中严重,但还是起了很大的水泡。看着那亮晶晶的水泡,华青弦漂亮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华青弦留在身边的伤药都是骆惜玦亲手调配的,是以,效用极佳,早先的时候泌兰已经给付德容上过药了,虽然效果不至于这么明显,但也似乎让付德容的面色缓解了许多。

    她看到华青弦这么快就回来了,似乎显得有些惊讶:“少夫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付德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城府之深就连华青弦都自叹不如,要说她们平时就亲近倒也罢了,明知道上一次是自己摆了她一道,她又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反常即是妖,她自然也好好问一问她原因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就去帮少夫人挡了。”因伤痛的原因,付德容的声音很虚弱,那一声帮她说出口,华青弦明显感觉到她眼中有浓浓深意,微微一笑,她挑眉:“真的吗?”

    不敢看她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神,付德容垂眸,小心翼翼道:“其实,事后想想我也怕了,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冲上去了。”

    瞧瞧这话说的,她若是个没心的恐怕就真信了她,不过,华青弦可不是什么无知的天真少女,她也绝不会相信这丫头会救她真的目的单纯。

    微微低头,华青弦脸上的表情淡淡看不真切。她把玩般握住床边搁着的伤药瓶,那是骆惜玦亲手配的,据说连火烧的伤处都能治好,付德容这点烫伤用了应该好得更快,可她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痛苦。人家演得这么卖力,她不配合一下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只是,配合得久了她也会腻,所以,还是单刀直入的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少夫人,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

    打断她的笑,华青弦脸上的笑意凝结:“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若不说实话,我就不会再问了,权当你是心甘情愿地帮我挡了这身茶。”

    这话说的极重,听得付德容身边的丫头心里一阵不痛快,她家姑娘怎么说也是帮了少夫人,怎么少夫人还是这样一张脸?太可恨了。

    “少夫人,我们姑娘可是为了您才受伤的,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姑娘?”

    “出去!”

    “……啊!”

    花好被华青弦吼得一愣,想要回嘴,却又慑于她的威严不敢再继续,只能翕动着嘴唇怔在那里扭帕子。见她一脸不服,华青弦又吩咐泌兰道:“把这个多嘴的丫头给我赶出去。”

    本就不服,一听这话花好竟是再忍不住:“少夫人,您凭什么赶我走?”

    凭什么?

    华青弦冷冷一笑,只一个眼神便震住了那个小丫头:“就凭我是瞰澜轩的主人。”

    “……”

    看到自己那个笨丫头被人这么教训,付德容心里也不是滋味,连忙对着花好使眼色,花好替她委屈不肯离开,却被泌兰强拖硬拉地拽了出去。两个丫头一走,华青弦便又从容地坐了下来:“好了,下人们都走了,你再不说实话我可真不问了。”

    付德容早知道瞒不了华青弦,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什么,方才不说只是因为人太多不好开口,可现在,将军夫人和两位小姐还在,她真的要坦白的话,仍旧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着,华青弦忽而又道:“不说吗?那好吧!我就当你是真心实意帮我不求回报的。”

    这一声不求回报到底还是刺激到了付德容,她赶紧撑起身子:“少夫人,我,我……我想要骆神医替我看看。”动作太大,扯到伤处让她疼得直扭眉,她撑了一会儿还是软趴回床上,只是满含期待的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看着华青弦。

    “看哪里?背,还是脸?”

    未料到华青弦竟然连这些也猜到了,付德容心头一凛,但还是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答应:“脸。”

    竟然还没有死心?

    “你应该知道你没有机会再入宫了,就在你挺而走险替我挡了那碗茶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老太太那条路,她不会允许你再坏她大事,也不会让你有机会与夜惜如一争高下。”华青弦无情道出的事实似是又刺痛了付德容的心,她脸上一阵揪痛,但很快又恢复了自如:“我不想进宫了,只想治好自己的脸。”

    说完,她又补充道:“老夫人心里记挂着其它的事,都没有替我好好请郎中,再过一阵子,恐是要留疤的。”

    她意有所指,当下便让将军夫人和两位小姐变了脸,她们虽然觉得付德容这招苦肉计很让人反感,但对于她所说的事实倒也有几分同情。老夫人就是那种人,用你的时候招之即来,不用的时候便以弃之如敝屐,而付德容伤的刚好又是脸,所以,做为弃子的她,自然也就落得了个不闻不问的下场了。

    “总归是我欠你的,这件事我答应你。”华青弦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承认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小姑娘,不过,既然人家帮了她,无论是否有什么目的她势必要回报于她,所以,付德容的要求只要不过份她就一定会答应下来。更何况,同为女人她知道脸上有疤是什么感觉。

    “你脸好的那一日,我们就两清了。”

    “好。”

    点了点头,华青弦看了她一眼又道:“你身上有伤不宜挪动,这几天你就住这里吧!等好一点了再回梅园。”

    闻声,付德容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是要回去的,让花好过来帮我就好。”

    “随你。”

    看到她这样,华青弦倒也没有再阻拦,只是眼底的神色黯了又黯。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为求自保付德容要付出的势必比其它人更多,若是留在自己这里,便等于是彻底和老太太划清了界限,可若是带着伤回到梅园,或者还能再用‘苦肉计’打动那个无情的老太太。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这份心思,实在是让人不容小觑。

    只是,付德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华青弦在说出留她几日的话之时,已对她发出了无声的邀请。若是她野心再小一点,她一定能明白华青弦的用意,只不过,这样的人或者永远都是不甘寂寞的……

    “谢谢少夫人。”

    “不用了,好好养伤吧!”

    说罢,华青弦起身拉着将军夫人离开,只留下满眼凄惶的付德容,忍着后背上撕裂般的灼痛感,默默地流着泪……

    她不会认输的,永远不会……——府里三天两头的出这种事,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特别是将军夫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华青弦担心将军夫人撑不住,便决定和夜家两姐妹一起留在临江轩里陪将军夫人用晚饭。

    只是,才吃了两口,将军夫人便长叹着放下了碗:“没胃口。”

    华青弦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还是努力劝着将军夫人:“娘,您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要是您都病倒了,谁来保护云琅和云静?”

    提到那头疼的两门亲事,将军夫人心情更糟了:“郡主,那两门亲事真的那样差?”

    何止是差啊!简直就是火坑。

    可华青弦嘴上也不能说什么,只为难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太过份了,她怎么能……”将军夫人说不下去,眼圈一红又拿起帕子试起了泪。夜云琅和夜云静一见母亲如此,也放下手里的碗过来安慰母亲,只是,她们越是贴心,将军夫人的泪就落的越急。

    华青弦也算是做了母亲的人,这种白菜要被拱了的心情她十分理解,更何况老夫人给夜云琅和夜云静挑的又是那样的人家,将军夫人心中的怨气可见一斑。但毕竟事情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她于是也拉起了将军夫人的手,劝道:“娘,跟那种人生气您值得么?再说了,崔同惹上了明相,没人帮得了他了,肯定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您就放心吧!”

    听到这里,将军夫人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可眼睛还是红红的:“那,那个什么刘将军的孙子?你说是……喜欢相公?”

    “嗯!”

    说到那个刘公子,华青弦看了天雨查来的资料后也是醉了。

    那家伙根本不是喜欢男人那么简单好么,简直就是男女通吃,而且,还喜欢吃那种春丸,自己吃不说还让一起的人吃,那几个被玩死的据说就是因为吃了过多的春丸爆精而死。这种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内里根本就是个畜生。若是云静真的嫁给了那种人,不出一年估计就会死在那人手里,老太太其心之狠,也实在让华青弦无力吐糟了。

    “你怎么知道的?”

    “相公走之前让人打听过了,我也是才知道的。”其实是华青弦自己吩咐天雨查的,不过,查到的消息也是让她一则喜一则忧:“不过,我倒是听说崔同的小儿子确实还不错,要不是因为老太太的原因,我倒觉得那小子可以考虑考虑。”

    一听这话,夜云琅急了:“大嫂,你怎么也……”她心里有人,自然不想再许其它的亲事,这两年来她故意不好好表现也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容易嫁出去。可是,大嫂不比母亲好糊弄,若是大嫂有心,夜云琅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大嫂说的是实话,虽然你不爱听。而且,崔家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老太太答应下来,崔家也不会来提亲的,你就放心好了。”

    夜云琅的心思华青弦一直知道,只是,骆惜玦那病秧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她也问过夜云朝是不是骆病秧子有心上人,倒也没听说有,可他对夜云琅似乎是真的一点没有兴趣。强扭的瓜不甜啊!她不是不能撮合他们,只是,就怕一撮就撮掉了两人半辈子的幸福,偏偏夜云琅又是个死心眼,认定了就不肯撒手,她也是愁啊!

    所以才故意拿这崔公子试她一试,结果,这丫头反应这么大。

    没戏啊!没戏!

    “大嫂,那崔家的小公子真的好?”

    夜云静比较单纯,虽然心里对明相有那么一丁点朦胧的感觉,但那种感觉还不到深爱的程度,所以,听到华表弦对崔公子的评价不免好奇。华青弦斜眼睨了她一下,点了点头:“长得好,文采也好,性子也很好,还很孝顺。听说明年要参加秋闱的,相公打听了一下,教他的西席说他有前三甲的潜质。”

    大晋三年一试,秋闱的前三甲未来都是无可限量的,要不是崔同这件案子牵连甚广,那崔家公子倒也真是个可塑之才,就这么毁了也确实可惜。想到崔同的案子是自己和夜云朝一力促成,华青弦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这也是作孽呀!

    听到这里,将军夫人糊涂了:“若是真这么好,老夫人怎么会选给云琅?”

    若不是相信天雨不会骗自己,华青弦可能也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苍穹门情报网要是连这点消息也能弄错的话,那也真不用在道上混了。所以,她又很认真地对将军夫人解释道:“老夫人选的是刘将军家的长孙,这个崔家的公子,是他母亲自己托人来保的媒,老夫人之所以会答应好像是族长夫人之功。据说,族长收了人家崔家的大礼,便有心促成这门亲事,可族长夫人知道老夫人不想盼着咱们家好,便在老夫人面前瞒了一下崔家公子的实情,老夫人以为崔家的小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事儿也就自然允了。”

    一听这话,将军夫人气得都快坐不住了,人家替孙女儿挑亲事都是捡好的挑,夜老夫人却是不坏的不要:“太恶毒了,老太太这是有多恨咱们啊?竟然……”将军夫人说不下去了,磨牙的声音响得华青弦听了都心惊,她正担心这样说实话会不会把将军夫人气坏了,却见将军夫人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

    “郡主,你刚才是说崔家主动相中的云琅?”

    华青弦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将军夫人一见,揪着心口,一幅痛得要死不活的模样,伸手便又去戳夜云琅的头:“死丫头,你什么时候和人家……唉哟!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你你……”

    “娘,我哪有?我都不知道这姓崔的是谁。”

    “你还不承认,你大嫂都说了是人家自己托人来保的媒……”

    话到这里,华青弦这才明白是将军夫人误会了什么,赶紧又解释道:“娘,您还真冤枉云琅了,她没有见过那崔家的公子,崔家来求的也不是非云琅不可,好像是说只要是将军府的小姐即可,是云琅还是云静都无所谓的。也就是想高攀一下咱们府的小姐,算是崔夫人为了儿子铺的一条路吧!若那崔家小公子成了将军府的女婿,仕徒上必定能走得更远一些。”

    如果崔同没有出事,这门亲事对崔家来说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崔同毕竟是摄政王的亲信,从长远来看,就算是崔同之事影响不到这个儿子,夜云琅也是不可能嫁过去做崔家做媳妇的。

    将军夫人最信华青弦的话,听到这里总算不再责怪夜云琅,只是,仔细想了后竟又可惜起来:“所以说,要是这崔同没犯事儿,这还真是门好亲事了?”

    “算是吧!”

    可惜么?华青弦倒不这么认为,毕竟是两个没见面的少男少女,再加上夜云琅心里又有人,还真未必是良缘天赐。不过,单单从家世背景上来看,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就这么损了也确实可惜。

    暗暗松了一口气,夜云琅嘟着嘴小声地嘀咕:“有什么好可惜的,反正我也不想嫁他。”

    “不想嫁他?那你想嫁谁?你倒是说啊!你能说出来娘就能厚着脸皮去帮你求人家娶!”

    “……”

    见母亲这样,夜云琅不说话了,只是心里更苦,她想嫁谁又岂是她说了就能嫁的?那个人,眼里心里都没有她,她又能怎么办?

    华青弦看她们母女们这么斗着嘴,心里不由也一暖,她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王妃,但脑子里的记忆还在。想当年,笙华郡主号称史上最难嫁的郡主,王妃也为此心力憔悴,甚至不惜亲自求旨见赐婚。其实,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总归都是为了孩子们好的多,儿女们不懂事的时候也许会顶嘴,可总有一天会明白父母的苦心。一如现在,夜云琅虽然现在生将军夫人的气,可将来有一天,她做了母亲,她就会懂得,将军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固执,这么生气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饭后,夜家两姐妹让将军夫人赶回了临溪轩,却独独将华青弦留了下来,见将军夫人似是有话要讲,华青弦主动靠了过去:“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郡主,我,我很担心……”

    将军夫人不比她,性子生来软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会担心也正常,华青弦也没有多想,只安慰道:“娘,有我在没事的。”

    “郡主,你不懂娘的意思,娘是担心他们……有其它的心思。”那个可怕的想法在脑子里已经酝酿好些天了,将军夫人一直不愿意将事情朝最坏的方面去想,可现在,她怎么想怎么担心,觉得还是要把事情跟她早早地说清楚才放心。

    华青弦听到这里也凝了神:“娘,你是什么意思?”

    “郡主,这个家迟早有一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娘以前不跟你讲这些是我还不够相信你,可这几天你让我都觉得惭愧,我若有你一半的魄力,将军府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所以,索性今晚娘就跟你把话都说明了,省得你日后知道措手不及。”

    这话说的,华青弦都开始紧张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

    “只是娘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将军夫人眸光一沉,又握了握华青弦的手,这才问道:“云朝有没有跟你讲过老夫人不喜欢他的事?”

    摇了摇头,华青弦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不是因为不是亲出的才这样?”

    “这只是其一,最大的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

    “当年,二老太太是有机会做平妻的,只要她扶了平妻,咱们家就不再是庶,而是嫡。”说到这里,将军夫人幽幽一叹,似是无限惋惜的样子。妾室扶平妻这样的事,当年若是真成了,她们如今也不至于这般处处受制,甚至要‘卖’女求荣。

    “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没想到夜老太爷当年居然还有这样的豪举,还真是让华青弦意外。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并不算久无数,但,脑子里毕竟有笙华郡主当年的记忆,是以,也明白在大晋要想将妾室扶平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在大晋,虽无律法规定不能让妾室扶正,但‘妾’这个字眼,在封建时代便代表了悲剧。

    有名分的妾又称侧室、偏房,她们的存在是被家族和社会认可的。然而地位与正妻有云泥之隔,无论表现在家族、社会还是死后的待遇上,她们与丈夫的官品带来的诰封无缘,也不能在婚寿宴席上露面。甚至在死后,也不能够和丈夫合葬,牌位不能入宗庙。这也是为什么柳侧妃挣扎半生,甚至用尽手段想要将王妃拉下来的原因了。

    妾室扶正,在大晋并非没有先例,绝大多数汉家士子认为此“有辱门风”,宁肯再娶良家女也不肯将妾扶正。

    而且,丫鬟抬籍的妾如果被扶正,这就表明她们可以和她们以前服侍的人平起平坐,这对那些主子夫人是很大的侮辱,像夜氏这种名门大户,原本该是绝不允许妾被扶正这种现象出现的,一般情况下,一日为奴,就终身再无出头之日。可夜家的老太爷,当年竟然有过扶二老太太做平妻的心思。可见他对二老太太才是真感情,只是,既然有这样的好事,为何又没能成功?

    “二老太太自己拒绝了,也正是因为她拒绝了这件事,老太爷心中有愧,当年就给夫君留了件东西,也因为那件东西,老夫人便怀恨在心,甚至从不曾善待过云朝。”

    闻声,华青弦恍然:“原来是二老太太自己拒绝了。”

    所以说,不但是老太爷对二老太太是真感情,二老太太也是一心一意为了夜老太爷的。所以,宁可委屈一生,也不愿因为自己而毁了老太爷的声名,这应该也就是夜云朝和两个妹妹一直对二老太太格外关心的原因吧!这样的祖母,才是值得他们孝顺的。

    不过,将军夫人提到的东西是什么?老夫人为何那样在意?

    “老夫人对那东西心心念念,甚至在夫君战死的消息传来的当晚便过来抢那东西。”说到此处,将军夫人似是想到了当年孤立无助的自己,不由又红了眼圈:“那时候,娘骗老太太说东西给了云朝,老太太便要你二叔父去扣人,是云朝洞察先机连夜北上,才避开了那一劫。再后来,云朝战功赫赫力压他几个叔父,他们才不敢再觊觎那东西。直到现在,云朝病了……她们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是什么东西那么厉害?”

    “兵符。”

    “……啊?”华青弦傻眼了,她没有听错吧?兵符?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又叹道:“不是大晋的兵符,是咱们夜家军的兵符。”

    “私兵,咱们家的?”

    哇靠!这简直比豪门秘辛还要刺激人啊!

    夜氏一族这么牛叉皇帝知道么?还可以有私兵?夜家老太爷是开了天眼能预知未来还是咋地?难道当年就掐指一算知道自己的子孙后代要‘造反’?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华青弦眨巴着大眼睛,问将军夫人:“这事儿……我父亲知道么?”

    她其实是想问皇上知不知道,可当今圣上也不过是个傀儡,核心实权都在摄政王手里,是以,皇上知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让她亲爹知道了哇!

    闻声,将军夫人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吃不准地道:“当年的夜家军为数仅只有几千人,都是家仆,朝廷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如今似乎是壮大了一些,也不知道朝廷还会不会介意。”

    妈妈咪呀!家仆就有几千人?

    “娘,那咱们的夜家军现在壮大到多少人了?”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娘也不知道,自从十年前将兵符交到云朝手里,就一直是他在打理,只知道是多了些人,也不知道具体多了多少。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打理好内宅已是不容易,哪里还会管那些男人该操心的事?可现在娘仔细一琢磨,你几个叔父这阵子似乎来咱们府上也来的太勤了一些,娘就在想,他们会不会是……”

    “娘,您是说二叔她们是冲着兵符而来的?”换言之,老太太这是声东击西,想借云琅和云静的亲事逼夜云朝就犯,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华青弦也绷紧了心头的一根弦,她早就发现这几个叔叔的态度不对劲,还有老太太也是,如果只是想要侵吞将军府的财产,应该也不到这么不要脸的地步,可现在,简直是无所不用其及。可是,不是说只有几千的家仆的么?就算是壮大十年间也应该有限度的吧?值得他们这么算计?

    华青弦正在出神,将军夫人却突然伸手紧紧抓着她:“郡主,娘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好慌好乱,幸好家里有你,要不然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实说,华青弦也有些不淡定了。

    这件事夜云朝压根没有跟她提过一个字,突然听到将军夫人这么说,她什么也不清楚能怎么淡定?不过,看将军夫人慌成那个样子,她也不能再动摇她的信心,于是也强露出笑颜问:“娘,那您知道兵符现在在哪儿吗?”

    “就在瞰澜轩里。”

    “……啊!”

    这下子,华青弦彻底不淡定了,夜云朝那厮搞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她说要她怎么去守护?

    看她那个样子似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将军夫人也疑惑道:“怎么?云朝一点也没跟你提过么?”

    “没有。”

    华青弦委屈了,心头无比的恨!夜云朝,你小子死定了……

    闻声,将军夫人似是更担心了:“娘就觉得奇怪,云朝这孩子向来执重,可这一次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间走,却原来都是故意的。”

    提到夜云朝去云台山的理由,华青弦自是比谁都清楚,可是这话她不好跟将军夫人提,只能闷头听将军夫人说。可听到最后,她也怀疑起来:“难道,相公借故离开是想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以为兵符在云朝手里,他离开了,他们肯定也会认为东西被他带走了,一旦盯着他必会对我们放松。娘只是没想到,老太太怨念这样深,竟是要趁机将我们一家子置于死地。”

    “娘,那东西确定不在相公身上吗?”

    如果兵符在瞰澜轩,夜云朝为何不跟自己讲?会不会是他已经将东西带走了,还故意骗将军夫人说没带走?怪不得他这一次出行这么大张旗鼓,不但招摇过市还收了‘五方人马’一起,这是不是代表她早就算到有人在打兵符的主意,所以才故意而为之?想到这里,华青弦不由又开始担心起夜云朝的安危了,那个混蛋,他要敢有事试试?

    似是看出了华青弦的担心,将军夫人突然长长一叹,如实道:“其实,这十年来东西一直都在瞰澜轩里,云朝从未带走过。”

    那一日夜老夫人去二老太太那边闹的时候,华青弦就提醒过她老夫人的目的是瞰澜轩,将军夫人当时也未曾多想,还以为老夫人只是想要在府里压过自己当家做主,可现在仔细想想,可能老夫人一开始便藏了其它的心思。好在当时华青弦够霸气,直接占了主屋不放,要不然,此时后悔怕是已根本来不及。

    “……”

    将军夫人感激地看着华青弦,可此时此刻华青弦心里却是疾风骤雨,所以说她又白担心了,那小子不会有事,而是自己会有事?靠!这小子够狠!这么坑自己媳妇儿。也不知道那兵符长什么样儿?她呆会儿回去后是不是得先找找,然后再小心地藏起来?

    “既然云朝没有跟你讲,东西想来是放在极隐秘的地方了,郡主,这阵子便辛苦你了,一定让人好好看好瞰澜轩,绝不能让兵符落到其它人手里。”

    “我知道了。”

    沉着点头,华青弦一脸严肃。

    虽然这事儿夜云朝干的不够漂亮,可她也不是那种分不清主次的人,这时候孰轻孰重她心中有数。

    大抵是看出来华青弦有些不高兴,将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郡主啊!这件事你也别生云朝的气,那个兵符对我们将军府来说是福也是祸,他不跟你讲,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

    “好,我不生他的气。”

    不生才怪,等他回来,她保证不打死他……

    听她如此乖巧地回答,将军夫人也安了心,这才道:“也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老太太那边我会多让人注意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嗯!好。”

    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心里压着那样大的包袱,怪不得将军夫人这几日是吃不香也睡不着了。

    这下可好,将军夫人图省事儿将包袱给了她,要轮到她吃不好睡不香了!

    唉!惆怅啊!

    ——

    从将军夫人的临江轩出来,华青弦心事重重的朝回走,方才离开前,她特意问过将军夫人那兵符长什么样。将军夫人也是十年未见,只能粗略地跟她形容了一下,说是碧绿的颜色,龙身猪头。其实龙身猪头这四个字想起来就很滑稽有木有?可华青弦偏偏不觉得好笑,猛然间还觉得自己好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正抓耳挠腮间,突然感觉身边似乎过于安静了一些。

    一回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泌兰倒在地上,而天雨绷着一张小脸,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寒风凛凛的武士刀。

    “你是谁?”

    华青弦大惊失色,一双妙目霎时风起云涌!